吃完面, 两人走出面馆，没想到遇上一场突如其来的、淅沥的小雨。
褚逸解下风衣想为她遮风挡雨，但没来得及行动, 她已先一步掐灭了他的念头。
许芷荟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 提醒他抓紧时间。
本来找发行商是他自己的事，而她特地向学校请假跑来帮他, 他清醒地认为这不是男女之情, 只因为他们在某种程度上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她的时间宝贵, 但她更珍惜这部作品的付出, 所以才不惜一切和他一起并肩作战。
出租车停在一栋老式写字楼下, 下车抬头看周围的建筑和环境，褚逸心感不妙。
许芷荟却平静地向他解释：这里明年年底就要拆了, 希望在拆之前, 我们能在这里留下点好的回忆。
这幢旧楼兴建于上世纪四十年代, 作为写字楼和公寓共用，包括汽车、饮料、玩具、传媒等一些著名公司都曾是这里的租户。
几十年过去，沧海桑田，公司面貌日月更迭，加上近几年的拆迁计划, 大部分租户都已搬离, 只留下个别楼层还在出租。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褚逸皱眉。
许芷荟说：我妈十年前来这做过采访，是她给我的指示。
这次行动杨舒英之所以没有出动，是不想惊动苏绍贤，万一苏绍贤又要拿把柄要挟, 她们母女只会更加被动。
十年前？你确定这里有人可以帮我们？没有人气的旧式写字楼, 扑面而来的阴森气息, 褚逸陷入了自我怀疑。
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许芷荟毫无女性的柔弱感，她在一个大男人面前反而更果敢，当迈出那一步跨进去的时，褚逸眼前一晃，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一进大楼，犹如时空置换，来到另一层空间。
破旧的楼层指示指引他们来到7楼，这层楼有六个门面，唯一有生气的在东面尽头，没有门头，墙上挂了一块木刻的黑色logo招牌，写了五个字：影升工作室。
许芷荟与褚逸互看一眼，摁下旧式门铃，没多久，门缓缓开启，露出一张化着浓妆的脸。
什么事？女人态度轻慢。
你好，我们来找韩老师，请问他在吗？许芷荟礼貌微笑。
女人打量了一番，说：刚下楼吃面去了，要是不着急，就进来等吧。
好，那就打扰了。
女人让开路，请他们进去。
这是一间再普通不过的工作室，没有细心考究的设计，但随处可见与电影相关的文献资料，还有两台用来审片的电脑，以及一块隐藏起来的电影画布。
我叫韩露，在这里给我爸打工，你俩随意。
韩露倒了两杯白开水给他们并请他们坐。
谢谢。
韩露倚靠着沙发，端详许芷荟一阵，问：你就是许芷荟吧？许芷荟点头，不好意思，还没自我介绍，我是许芷荟，我身边这位是褚逸，一名青年导演。
褚逸？韩露视线落到褚逸身上，再次打量：五年前拿过青年影展最佳导演奖的那个褚逸吗？韩露只是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就找到了褚逸的信息。
褚逸没想到还有人记得他的成就。
是我。
听说你这五年不声不响，现在重出江湖，是要放什么大招吗？韩露调侃。
哪有什么大招，就是想复出了。
怎么？复出投石无路，来找我爸帮忙？韩露一语中的。
褚逸生性不羁，得罪过不少业内大佬，导致他多年一蹶不振，没有突破性的发展，这次复出倒是引起了韩露的兴趣。
最近刚拍了一部电影，后期制作我已经让自己的团队独立完成，现在就差发行。
韩露一下明白过来，没有发行商看上他的作品。
褚逸的风格特立独行又偏小众，确实难以成为市场争抢的香饽饽，也难怪他能找到这破地方来了。
韩露的父亲韩蒙生是独立电影人起家，20年前创办了这间工作室和主持独立电影基金工作，专门用以扶持青年导演，将国内年轻导演的独立电影作品推广出去。
算你们运气好，今年F国那边国际电影展映的国内推广是我负责，我可以牵线搭桥。
本来只想请韩蒙生帮忙在国内发行影片，没想到韩露会主动提出将影片推广到国际影展，一旦把国际影展作为宣传阵地，势必会打响国内的知名度。
需要什么条件？褚逸却没想过天上会掉馅饼。
韩露嘴角一勾，卖身怎么样？褚逸和许芷荟都愣了一下。
看到他们的表情，韩露哈哈大笑：开玩笑的，你想卖我还不想买呢，瘦不拉几的嚼不动。
希望韩小姐严肃点。
褚逸沉着脸说。
噢哟，还有脾气了，这点玩笑都开不起，活该你小子四处碰壁。
褚导脸皮薄，希望韩小姐不要和他一般计较，还是谈工作要紧。
许芷荟出声圆场。
韩露看了眼许芷荟，再对褚逸说：你是真的混得不好，找路子还拉着人家女演员，要不是看在舒英姐的面子上，你以为我会轻易帮忙？韩露四十多岁，但保养得很好，很容易让人误会才三十出头。
她训起人来根本不分场合，直言不讳。
褚逸才知道，这次又是托许芷荟的福。
我要是混得不好，今天怎么还能来这呢？褚逸也不是省油的灯，他看向身边的许芷荟，意味深长地说。
韩露很快别出苗头，你俩谈恋爱呢？许芷荟很快澄清自己和褚逸的关系，韩小姐，我和褚导只是合作关系，这部电影我也有份投资。
韩露了然点头，原来是这样啊。
说着又若有所思地看向褚逸，也是，许小姐才刚刚在电影圈子里崭露头角，哪能这时候赔了自己的事业。
韩小姐说得对，许小姐还年轻，未来无限可期，是我高攀不起。
好了，没兴趣听你们的私事，就电影推广的事对吧？交给我好了，也别麻烦我爸了，他这面不知道要吃到什么时候呢。
那就全交给韩小姐了，请待我们向韩老师问好。
许芷荟万分感激。
嗯，回头把成片和资料发到我邮箱。
说完这句，韩露眼神飘向门口。
他们才识趣地离开。
目的已然达成，过程如何艰辛难忍并不重要，只可惜没见到对她父亲有过知遇之恩的韩蒙生。
你就这么轻易相信她能帮我们？褚逸对韩露的初印象并不好，甚至有些生厌。
虽然韩小姐说话直白，态度也不太客气，但她记得你在五年前拿过奖，说明她对自己的工作认真负责，韩老师创办这间工作室就是为了扶持青年导演，所以没理由不相信，何况除此之外，褚导还有别的路可以选吗？事到如今，唯有孤注一掷。
许芷荟，你又帮了我一次。
褚导别这么说，我也是在帮我自己。
许芷荟微笑坦言，同时与他刻意保持距离。
工作之外，她不想再给他无妄的念想。
褚逸黯然神伤，我以为我们一起经历过这么多事，你会对我改观，许芷荟，你真的对我毫无感觉吗？面对褚逸灼热的情感追求，许芷荟仍然无法回应，她后退一步，用一种近乎生疏的口吻说：如果褚导仍然没办法以正常的合作关系和我相处，我想我们以后还是少见面吧。
许芷荟，你……手机铃声恰到好处地在这个时候响起，挽救了让人窒息的局面。
对不起褚导，我接个电话。
她看了眼来显，是苏时易的来电。
不知怎么，心间像淋了一场及时雨，舒坦而喜悦。
喂，时易，是我，怎么了？姐姐在哪儿？还不回家吗？电话那头的声音低沉，好似有些情绪。
我在外面办点事，现在马上回来了。
姐姐和谁在一起？不知道是不是空气缘故，褚逸咳了几声，碰巧传到了苏时易耳朵里。
许芷荟并不做贼心虚，直接告诉他：是褚导。
外面下雨了，姐姐把定位发给我，我让达叔来接你回家。
不用专程让达叔来一趟了，我自己打车吧。
姐姐，把定位发我吧。
这一回，弟弟不再听姐姐的，执意要来接她。
许芷荟总是顺着他的，好吧。
定位发出去后，许芷荟就站在楼底下等车，褚逸没有先行一步的意思。
许芷荟问：褚导还不走吗？天马上就黑了，周围又没什么人，你说我怎么可能留你一个人在这种鬼地方。
那就麻烦你陪我一起等了。
褚逸有时候脾气不好，但是个好人。
淅沥的雨丝渐渐变大，夹杂着几声雷鸣。
曾经的许宅在半山腰，距离这里将近一小时的车程，经过刚才的告白，此刻两人独处的时间显得格外漫长。
真可笑。
褚逸忽然出声。
什么？我居然会嫉妒一个小孩。
褚逸看向许芷荟，灵魂发问：如果替你还债的人是我，你是不是也会像对苏时易一样对我？褚导，时易是我弟弟，我对他好和我有没有欠他债无关。
她说这话的时候并没什么底气，却掩饰得毫无破绽。
但这一回，她因为自己和苏时易的关系与许苏两家的债务牵扯在一起而起了情绪波动。
那我问你，你还清债务之后，会离开苏家吗？他本想说苏时易，但还是换成了苏家，因为她似乎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对苏时易的姐弟情分有什么不同，也不想点破。
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