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看病人, 许芷荟不敢熟睡,半夜醒来一次,病房里开了一盏夜灯, 苏时易安静地躺在病床上, 床头的点滴早已吊完,而他呼吸匀畅, 看上去没什么问题。
她起身小心地走到盥洗室解决生理问题, 出来时也是悄无声息, 生怕吵醒了他。
姐姐。
而他轻柔的声音忽然响起, 许芷荟吊起一根筋:是不是我把你吵醒了?其实苏时易只是在闭目养神, 并没有入睡, 一方面药物影响,另一方面他想观察她。
我想上洗手间。
他闷着声音, 似有些难为情。
许芷荟马上领会, 好, 我帮你按铃叫护士帮你。
苏时易却说:我不想让护士帮忙,我可以自己解决,只是脚上没力气,需要姐姐扶我一把。
他性格内向,凡事自己忍耐, 许芷荟见他有些辛苦, 只好依着他。
她上前扶他起身,托住他腰部时触碰到单薄的病服下的身躯,他看上去很瘦,但实际腰部的肌肉十分紧实。
突然想起那次带他去学游泳, 看到了他的身材, 不由地脸颊发烫。
苏时易能够真切地感受到腰间传递而来的手掌温度, 他若无其事地把手臂搭在她的肩膀上,身体的力量微微向她倾斜,但并不传输过多的压力给她。
就这样,一高一低两个身影亦步亦趋走向盥洗室。
苏时易借助无障碍扶手离开了许芷荟的支撑,但他一时恍惚,没找准支点,身体倾斜,好在许芷荟眼明手快,重新将他托住,使他整个人倒向自己。
许芷荟牢牢托住他,时易,你真的可以吗?我还是叫护士来吧。
苏时易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紧紧地攀附着她,我可以的,姐姐出去吧。
他重新抓住扶手,将她轻轻推开,他怕贪恋怀抱会一发不可收拾。
好吧,那你自己小心点,有什么事马上叫我,或者按旁边的紧急呼救。
许芷荟满心关怀,离开时完全没有察觉到他嘴边若有似无的笑。
她在外面等了一阵,没什么动静,又过了10分钟,才听到抽水声。
许芷荟在门外问他:时易,你还好吗?苏时易说:嗯,我好了,姐姐你进来吧。
许芷荟转动门把手,开门看到苏时易刚洗好手,双手撑着盥洗台,面上毫无血色,他虚弱的样子令人心疼,她立刻上前,关心慰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苏时易低头摆首,姐姐放心,我很好,就是有点累。
我扶你回床上休息。
许芷荟熟练地搂住苏时易的腰,把他的手搭在自己的肩上,回到病床。
扶他躺下收手之前,苏时易的手忽然覆在她的上面,说了句更让她揪心的话:姐姐的手,很暖。
许芷荟反握住他的手说:你乖乖养病,出院后我找个中医再给你把把脉,看怎么给你调理体寒的问题。
苏时易点头,许芷荟松手替他盖好被子,坐在床边看着他一脸歉疚:时易,今天是我不好,不该带你去泳池边拍照,我是你姐姐,应该照看好你的,可是我让你差点溺水,如果不是我懂急救,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
姐姐救了我的命,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还没以身相许,姐姐为什么要怪自己?他一本正经开玩笑的样子真的让许芷荟哭笑不得。
果然长大了啊,还懂什么以身相许,但这种话对着我开开玩笑就行了,可不能随便对别的女孩子说,人家会觉得你轻浮的。
姐姐放心,我不会对别的女孩子说的。
而且这对她来说也不是玩笑。
嗯,快休息吧,明天上午冯医生会来查房,如果没什么指标问题,下午就可以出院了。
*第二天下午,苏时易的生命体征一切正常,主治医生同意出院。
办理出院手续前,许芷荟得到一个好消息,韩蒙生醒过来了,所以一办完出院手续,她就赶去探望韩蒙生,苏时易也与她同去。
他们正好在同一家医院。
碍于苏时易身体初愈,没有在医院逗留太久。
临走时,韩露赠了一句话: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这是送给她父亲,也是送给苏时易的。
对苏时易而言,姐姐就是他的福。
然而本该双喜临门的日子,回到大宅后,他们的快乐又瞬间因不速之客的出现而湮灭。
苏绍贤前几日在东南亚参加工商领导人峰会,除了苏时易和达叔,没有人清楚他的行程,他现在出现在这里,不像是知道苏时易昨天落水的事。
你们去哪儿了?我刚接到实验室那边的电话,说你这两天没去过实验室,时易,别忘了现在是关键期,千万不能因小失大。
原来是来兴师问罪的。
这话一听,许芷荟心里很不舒服,甚至有些恼火,而她尽力克制情绪,似笑非笑地看着苏绍贤说:苏先生,我们刚从医院回来,医生说了,他还需要在家里休养几日,麻烦您让下面的人安排一下,等他完全恢复了,再回实验室。
苏绍贤眉头紧皱,看向苏时易:时易,你腰伤又复发了?虽然你成年了,我可以放任你不管,但你要记得,身体是自己的。
他的话看似在关心小辈,实则不痛不痒,想当然地以为是腰伤复发,没有细问。
也许在他心里,最重要的还是依靠苏时易的才能赚更多的钱。
我知道了,二叔,请二叔放心,实验室那边我已经在二叔离开的这几天完成物理实现和验证,接下来就是二叔的工作了。
芯片设计完成后就要进入制造流程,将文件移交给芯片代工厂,是苏绍贤的工作。
苏时易从来不是因私忘公的人,别人需要几个月完成的工作,他可以缩减二分之一。
还是苏绍贤小觑了他的能力。
既然实验室那边没什么问题,那你在家好好休息几天吧。
只要不耽误打开东南亚市场的进度,苏时易做什么他都可以放任不管,何况想管也不一定管得着。
我不在的这几天,麻烦许太太和许小姐替我多照顾时易了。
苏绍贤又把视线落在许芷荟和杨舒英身上。
杨舒英唯唯诺诺,苏先生放心,我和荟荟把小苏当自家人,一定会照顾好他的。
苏绍贤勾了勾唇,眼神犀利:希望下次我过来,不会再看到你们是从医院回来的。
那我也希望下次见到苏先生,您可以多问一句时易的身体到底怎么样了,苏先生,时易不是机器人。
许芷荟能屈能伸,但从不惧怕恶势力。
在她看来,苏绍贤把自己的侄子当作赚钱的工具,就是恶势力的存在。
苏绍贤看向许芷荟,揶揄道:一段时间不见,许小姐倒是变得牙尖嘴利了,是你母亲教的?他又瞧了杨舒英一眼。
杨舒英抓着许芷荟的手臂,让她少说两句。
苏先生别什么事都往我妈身上扯,我只是实话实说。
苏绍贤眯了眯眼,看着眼前的三个人同气连枝,忽然大笑出声:哈哈哈!很好,现在你们倒像是一家人了,我这个亲叔叔成了外人,时易,既然你姐姐这么说了,那我就给你放一个月假,随你爱做什么,只要别让人以为我是个恶人。
二叔,姐姐也只是关心我而已,接下来我会听话接受中医治疗,不会再给大家添麻烦。
许芷荟因他和苏绍贤差点起冲突,作为当事人的苏时易当然要护着姐姐,他表现得极为乖顺听话,夹杂着一丝楚楚可怜,浓重的火药味顿时烟消云散。
医生让你好好休息,时易,你先回房吧。
既然这里不欢迎我,公司还有事,我先走了。
苏绍贤说走就走,踏出门口时又忽然回头:时易,你已经成年了,别再贪玩了,小心吓着你姐姐。
话音刚落,就消失在了大门口。
许芷荟没在意苏绍贤这话什么意思,只关心苏时易:不管你二叔刚才说的是不是气话,反正我当真了,你要在家休养一个月,知道吗?姐姐,那我们什么时候去旅游?没想到他还记挂着旅游的事。
许芷荟说:等你先休养一阵吧,想去哪儿?苏时易说:姐姐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行吧,你先回房休息,等下兰姨晚饭做好了我来喊你吃饭。
杨舒英平时安排许芷荟的工作,不像最初那么多时间照看两个孩子,所以家里请了保姆专门负责大家的饮食起居。
好。
苏时易回到房间,关闭窗帘,一个人坐在悬浮的椅子上陷入冥想。
他很贪玩吗?他分明是在做实验,再差一点点,他就成功了。
内心的鼓动使他热血沸腾,他放了一段从舒缓到激昂的古典音乐,仿佛听到胜利的号角,他想为自己欢呼。
音乐结束后,苏时易才缓缓走进浴室洗澡。
明明是温暖的水流,却没有任何生命力,还不如泳池里的水。
他把水流开到最大,感受强劲的冲击,这样才能压制住身体里的欲.望。
水流声太大,他没有听到外面的敲门声,但是他设置了语音识别,输入了她的声纹,只要她开口,就可以随意出入。
在许芷荟进门的一瞬间,水流同时停止。
许芷荟没在房里见到苏时易,而门却开了,她以为他在睡眠舱,就走了过去。
时易,你睡着了吗?该吃晚饭了。
姐姐,我在这。
而她不知道他就在她身后。
许芷荟闻声回头,在见到苏时易时,脑袋一懵,片刻怔忡。
他刚洗完澡,没有穿浴袍,只在下半身裹了一条灰青色的浴巾,头发还在滴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