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年底, 无论学业或事业,忙得脚不沾地,许芷荟已有一个多月没有回苏宅, 阳历跨年的时候给苏时易发了条消息, 他问她什么时候能够回家,她含糊其辞地告诉他可能要到春节。
眼看着还有一周就是除夕, 各行各业都在筹备春节活动, 许芷荟当然少不了电影品牌赞助商的邀请出席私人晚宴, 不过她答应过苏时易会回去和他一起过年。
晚宴当天, 群星云集, 刚从国际影展回来的许芷荟自然成为了现场瞩目的焦点。
她一一应对, 态度大方,优雅从容, 不似只有二十岁的年纪。
芷荟, 你的新电影我看了, 演得非常好哦,我看啊今年的金牛奖最佳女主角非你莫属了。
与她同期出道的女星谢颖一见到她就主动上前献殷勤,将她吹捧到高位。
谢颖这几年为博出位,醉心炒作,绯闻不断, 拿得出手的作品却一部都没有。
谢谢你的支持, 我只是做了一个演员该做的事,至于奖项最后花落谁家还没有定数,不如一起期待吧。
许芷荟礼貌微笑。
谢颖没有撤离的意思,继续纠缠许芷荟, 她故意凑近小声说:看在我俩同期出道的份上, 有什么好资源也介绍介绍给我呗, 我什么都能做的。
许芷荟微微蹙眉,她不傻,自然明白谢颖话中含义,可她把她当成什么了?谢颖,你也别抬举我了,看我接的这些小成本电影就知道,我没什么好的资源。
许芷荟不与她一般计较。
你当我傻啊,没有人牵线搭桥,还有资本在背后支撑,能进国际?不愿介绍就不愿介绍呗,装什么清高,我自己有的是办法!谢颖诸多手段,无所不用其极,她向来看不惯许芷荟的清高,明明已经家道中落,却还能遇到贵人,一路顺风顺水,就连那种小成本电影都能爆,让她的知名度远远超过自己,资源不断。
而她谢颖呢?身材和脸蛋哪里比不上那朵装模作样的白莲花,她就不信这个邪,哪怕牺牲一切,也要在娱乐圈出人头地,成为一线女星。
见谢颖气愤离开,许芷荟摇头失笑,总有一小撮人,不肯脚踏实地,只想另辟蹊径。
道不同不相为谋,她只当刚才是遇到了一个疯女人,没放心上,继续欣赏晚宴厅长廊上悬挂的一张黑白老照片,是喜剧大师查理·卓别林在《马戏团》的造型,一人一狮,卓别林面容滑稽,表情夸张。
这张照片并非初次见到,许芷荟只是不明白这里为什么会挂着这样一张照片。
正遐想间,她余光瞥到长廊外有两个身影一闪而过,仔细看过去,是年轻的一男一女,少女活泼可爱,少年面容沉静,两人一前一后走向阶梯。
许芷荟不会看错,少年正是许久不见的苏时易。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身边的女孩又是谁?鬼使神差地,许芷荟目光追随,往阶梯的方向走,但早已不见人影。
她没有继续往前,选择了折返,忽然听到身后一声响动。
楼梯下面有一间储藏室,门没关,而异响正是从这里面发出来的。
出于好奇,许芷荟慢慢走上前,敲了敲门,小声问:请问里面有人吗?回应她的是硬物掉落在地板的声音和一个男声,她明显听出是苏时易的声音,担心他出事,立刻推开门快步走了进去。
一进门,果然是苏时易。
他一身西装革履,站在一台古老的时钟面前,手指正在拨动上面的指针,看样子是在修钟。
时易,真的是你?许芷荟小声说,下意识环顾四周,储藏室空间有限,没看到第二个人,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他的着装已证明他也是受邀而来的宾客,可是他的举动实在让人捉摸不透。
一个多月没见,他还是没变。
姨父说他收藏的挂钟坏了,我来看看。
苏时易说。
姨父?这套房子是我姨父的。
许芷荟仔细回忆,这次邀请她的品牌商老总姓付,付总的太太姓周,而她母亲和她提过,苏时易的母亲叫周雅星。
她一直以为苏绍贤是苏时易在这世上唯一有血缘关系的人,没想到他还有姨父姨母。
原来付总是你姨父啊,好像以前没听你说过。
其实他很少和她提他家里的事。
关系不亲,平时也很少来往,如果不是他家里有这台钟,我也不会来。
苏时易实事求是,毫不掩饰对这份亲戚关系的疏远。
通常豪门世家关系错综复杂,很难真的一家和睦,许芷荟经历过家庭变故、众叛亲离的遭遇,深有体会,就没再追问苏时易。
那刚才和你走在一起的女孩是?是我表妹。
许芷荟哦了一声,没来由地心底发笑,而后凑近他,看着钟,好奇地问:这钟看上去很老了啊,还能修好吗?苏时易感受到她的气息,她今天穿了黑色中袖V领晚礼服,低调但优雅,还化了妆,长发束成一条马尾垂在背后,散发着马鞭草的香味。
苏时易稳着心神,低声说:指针没有问题,齿轮断了,影响了擒纵机构,现在不能修,要换个地方。
许芷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是没有专业的工具吧?苏时易点点头,重新合上盖子。
既然现在修不了,我们出去吧。
储藏室密不透风,待久了总有些压抑。
有人来了。
苏时易耳朵灵敏,听到了由远及近的人声。
许芷荟也听到了,是一男一女,但没有在意,刚要走向门口,怎料苏时易一把拽住她,飞快地关了灯,拉着她躲进了一架古董衣柜中。
这柜子又窄又小,两个人挤在一起,就差身贴身,脸贴脸。
时易,你干吗?回过神来的许芷荟问苏时易这一系列奇怪举动。
苏时易嘘了一声,姐姐自己听。
此时,刚才门外的一男一女正好走进储藏室,还锁上了门,接下来都是些不堪入耳的对话。
女:付少带我来这种地方做什么?男:不是你先勾.引我的?怎么?想玩欲拒还迎那一套?女:付少这就冤枉我了,我是真的对你有好感的,不信你摸摸这听听看。
男:是吗?那我可要好好听听看你说的是不是实话。
……许芷荟听出女声是谢颖,而男声,听谢颖的描述,应该是付总的长子付艾伦。
早就听闻付艾伦生性放荡不羁,和多位女星传过绯闻,整日流连花丛,靠他上位的女艺人不在少数,谢颖能和他扯上关系,并不奇怪。
只是没想到他们竟然胆大到在这种地方做那种事。
储藏室里充满了衣物窸窣声、喘息声、摩擦声……许芷荟快要听不下去,就在她忍无可忍时,一双冰凉的手捂住了她的耳朵。
储藏室漆黑一片,柜子里更是狭小.逼仄,他们看不见彼此,却能感受到。
仿佛受到感应一般,许芷荟深受感动,也伸手摸索捂住了苏时易的耳朵,他那么干净,不该听到这些污言秽语。
不知过了多久,她双手几乎麻了才松开,可苏时易没有要放手的意思,许芷荟拍拍他的手,示意他放下,直到外面彻底没动静了,他才放手。
他们走了吗?许芷荟悄声问。
苏时易用低哑的嗓音回她:刚走。
你没听到什么吧?许芷荟忧虑地问。
苏时易波澜不惊地说:刚才那位女士以肉.体出卖灵魂,和我表哥做交易。
我不是捂住你耳朵了吗?你怎么还能听得到?姐姐捂得不严实。
许芷荟后知后觉,刚才她可能乱了心神,手上使不出什么力气。
对不起啊,时易,让你听到了一些不该听的声音。
我没关系,我不在意他们的交易,而且生物交.配都是自然界最寻常的事,倒是姐姐,似乎比较在意。
许芷荟又忘了,苏时易做什么都是站在科学的角度,就连这种事,也觉得稀松平常,倒是她,表现出了明显的厌恶和羞耻。
我只是替谢颖感到可惜,明明好好演戏也能出人头地,非要走这些旁门左道,坏自己的名声。
姐姐总是这样善解人意,可她这样的人根本不会领姐姐的情。
我知道,所以我很少和她来往,她今天还想给她介绍资源,她以为我……后面的话,许芷荟说不下去。
以为姐姐和她是一样的人,靠出卖自己获取利益。
苏时易替她接下去,又温柔解释:她只是嫉妒姐姐,在我眼里,姐姐比任何人都努力,从来不靠任何人,靠的都是自己。
那也不是,我现在靠的是苏家,如果没有苏家替我们还债,我和我妈的日子不一定好过,但是,再苦再累,我都会脚踏实地地干下去,绝不走捷径。
她始终铭记自己背负的债务。
这也是苏时易心中的一根刺,只要她一天记着这身债,就不会真的与他亲近。
现在没人了,我们出去吧。
逼仄的空间引人遐想,她怕自己忍受不了。
但是她双腿蜷缩得久了已经酸麻无力,一起身就整个人向前倾,倒在苏时易身上,狼狈不堪。
苏时易如松柏一样屹立不倒,单手扶着她的腰,轻声问:姐姐没受伤吧?轻柔的嗓音就在头顶,纯良的少年气息喷薄而出,许芷荟紧咬住下唇,努力挤出几个字:我没事,你呢?我有没有弄疼你?肋骨,疼。
他闷哼一声。
许芷荟才发现自己的手肘抵着他的肋骨,忙松开,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疼得不严重吧?她不敢乱摸检查,手僵在一边,不料黑暗中,冰凉的手掌抓住她的,放回他腹腔的右上方,说:姐姐替我揉揉就好了。
哦,好。
她心猿意马地轻揉那一处的肋骨,过了一会儿,好点了吗?没有。
我们要不要出去,这里空间小,不太方便。
他们的姿势过于暧昧,完全超出了姐弟之间的相处模式。
是她越界了。
好。
而苏时易的应答,莫名给她徒增一份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