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2025-03-29 00:40:56

我在屏风后心里一阵阵地抽搐,低下头去,眼泪无声地滑到手背上。

楚歌她从小在华梵长大,如果去到美国未必能很好地适应。

而我则不同,离开升梵我还有很多其他的生存方式。

况且,我觉得在我和她的事情上,您有些曲解整件事情的意义。

我与她之间并没有发展出什么实质性的感情,把她送去美国,这样的惩罚未免太过严重了。

我想她留下来,我离开,如果韩锦……韩学长能够再多花些时间和心思,一切可以恢复到从前。

我想,我需要确定一点的就是,你似乎,真的,完全明白你和我女儿之间存在的距离?自始至终都很明白,惟一不明白的是你们,你们习惯性的用太过世俗和现实的眼光来看待这整件事情了。

事实的真实情况是,任何少女都有资格对某个男生忽生倾慕,迷恋一阵子然后淡忘,楚歌只是比其他女孩子直接了一点。

唐时说着顿了顿,望向爸爸的眼里写满了坚决:我想,我离开之后,只需要一点时间,她就会淡忘。

而这样一来,您自然也不必与她相隔千里。

或者,您有比这更好的主意?不不不,绝对没有。

爸爸说着,似乎有意无意地往屏风这里看了一眼:我可否知道你现在有怎样的谋生能力?要知道,放弃升梵,意味着你今后没有任何求学机会了。

对于像你们这样的少年来说,这是很大的损失。

这是我自己的事!唐时说着站了起来,我想说的都说完了,剩下的决定权还是在您手上。

告辞!慢着!爸爸说着,从宽大的沙发椅里站了起来,老实说,你比我想象中的骄傲很多。

我女儿果然还是有些眼光,至少没有看错人。

我必须承认,在你的同龄人中,你很优秀。

你的建议很中肯。

不过我楚家也从不会无故亏待他人。

你的一切损失我都可以补偿。

离开升梵我可以将你送到音梵去。

在那里你可以接受系统化的培养,你的外型很适合走……够了!我腾地一下站了起来,顾不得抹去脸上的泪水就冲出了屏风。

唐时显然没有料到我也在房间,看到我站出来的瞬间,有些许讶然,但是很快恢复。

转而用一种审视的眼光静静地看着我。

我确定那叫凝视,他的眼睛明亮得像两颗独立的星子般,不知何时柔和下来的脸部轮廓像是忽然生动起来的一幅画一样,安静而美好。

爸爸,我确定这是我长这么大以来,你做的最愚蠢的一件事。

我轻轻抹掉眼泪,如果可以的话,你应该感谢唐时肯来我们家,并且让老何送他下楼。

爸爸挑了挑眉,神色略有些尴尬,看向唐时时,犹豫了几秒钟,旋即伸出手:我很抱歉……可怜天下父母心,可以理解的!唐时回握他的手,然后又看了我一眼:保重!说着,头也不回地大步流星往前走去。

我呆了几秒,旋即飞快地冲出房间,奔向那个已经下楼的身影。

唐时,你站住!我略带哭腔的呼唤,显然吓住了所有人。

包括正在做事的一个女佣,手中正在擦拭的一个古董花瓶叭地一声摔在了地上。

在这样的一声脆响之后,世界如静止了一样,死寂般的沉默。

唐时缓缓地回转身子望向我,他挑了挑眉:有事?我深吸了一口气,用我能用的大而不夸张的音量,一字一顿:我知道你喜欢我。

我的这句话显然起了作用,他的眼睛迅速地眨动一下,然后双手微有些不自然地整理了一下他的风衣。

你怕我去美国不能照顾好自己,你其实也担心从此会没有我的消息。

对不对?随便你怎么说。

他转过身去,恢复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我的胸膛剧烈起伏着,说不清楚是高兴还是难过:可是你知道吗?我看不起你!没错,我就是看不起你。

不是因为我家里有钱,你是孤儿,而是因为你连自己都不敢面对。

你甚至不敢正视你的心。

你明明是喜欢我的,却自以为伟大的要把我推到别人的怀抱里去。

你是个懦夫,你是我所见过的男人里最懦弱的人。

唐时的脸色变得异样难看,他转过头用力地瞪了我一眼:如果这样想会让你舒服些的话,你就这样认为好了。

我刚止住的眼泪顿时又夺眶而出,我冲上前,抬脚用力踹向他: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你刚才那样看我,还有那天晚上我们一起数火车,你明明就是喜欢我的,明明就是。

我很抱歉,让你误会了!他不闪不避,任由我的拳头如雨点一样落在他身上,韩锦鹏很喜欢你,你去问问他,他舍不舍得把你一个人扔在火车上。

你去问问他,明知道这样做会伤害你,他会不会忍心这样做。

他一把拉住我的手:况且,就算我喜欢你那又怎么样?你会自己做饭吗?你能照顾好你自己吗?如果不能,你是不是指望我以后在艰难地养活我自己的情况下还要来照顾你这个从小娇生惯养的千金小姐?你觉得我应该接受下你这个麻烦吗?你说谎,你分明就是怕我跟着你吃苦,对不对?我满眼是泪,用力揪着他的袖子,像个歇斯底里的疯子似的大声质问。

他用力拉开我的手:你以为现在是在做什么?拍伦理文艺片吗?这个世界上哪有这么多的你死我活的爱情?你醒醒吧!你无药可救了!他说着狠狠地把我推开,头也不回地看着楼上,我以为,身为父亲有理由在这种时候给你女儿一个耳光打醒她。

爸爸并没有说话,我也顾不上抬头看他,只是怔怔地呆坐在地板上看着唐时一步一步走出我的视野之中。

我捂住脸,三百多平米的一栋住所里,安静得没有任何声音。

我小声地抽泣,耳边是持续不断的喀啦喀啦的声音。

爸爸以极其缓慢的脚步走到我身边,轻轻地拍了拍我的头。

我站起来,扑进他的怀里,哇的一声,终于哭了出来。

华尔贝丽教堂,我安静地坐在祈祷席上。

神父的手放在圣经上,一遍遍地宣誓着,然后我随着身边的人站起来,唱着祈祷文,再看人群渐渐散去,渐渐又只剩下我一个人。

时间似乎失去了概念,只剩下教堂里那只安静的大壁钟,在毫无意义地滴答滴答。

砰!砰教堂的后院忽然传来两声巨大的声响,将我从无意识的神游中拉了出来。

我略有些机械地转过头,看了看时钟上的时间,这才发现自己在这坐了三个多小时。

从昨天到现在之前,我似乎一直都处在一种极度麻木的状态。

而在这种情况下,对于外界所发生的一切,都像是做了场梦似的,醒来便只有一片空白。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教堂。

小歌!有一声哽咽的呼唤从我身后传来。

我缓缓转头,只见最后的一排的座位上,诗施和锦鹏都一脸忧伤地看着我。

诗施更是红着眼睛,配着微微露出来的两颗小门牙,活像个兔子似的。

她有反应了,她有反应了!见我望向她,诗施顿时兴奋地叫着站了起来。

韩锦更是迅速起身走到我面前:小歌,你还好吗?嗯,你们在这里干什么?干什么?诗施一听,眼泪顿时涌了出来:你还问我们干什么?昨天你爸爸打电话叫韩锦鹏和我去的时候,我们全体被你吓死了。

你坐在沙发上又不说话,找来的医生说你没有什么异状,只是受了刺激,有些神智恍惚。

可我越看越觉得你像是得了神经病似的。

我还以为……我还以为……我第一次看到诗施在我面前哭,又是感动又是内疚:对不起,我……你没事就好了,诗施也别哭了。

韩锦鹏说着,用力地将我搂进他的怀里:小歌,答应我,别再这样了,别再这样让我们为你担心了。

对不起!我的头轻轻地靠着韩锦鹏的胸膛,轻轻地用叹息般的低沉语气道歉。

看来今天的教堂很热闹!从后面走来一个年轻的男人,他看起来二十来岁,依然是一身醒目的白衬衫,胸前微敞的第一粒纽扣里露出一道银色的光芒,但是随着他的一个抬手向我们招呼的动作而隐进胸前的衣服内。

是你?我讶然地低呼,自然不会忘记他。

还记得第一次在柯佳乐的帮助下,把唐时约出来时的情形。

那是我们之间第一次约会,只有我们两个人。

他就坐在我们现在坐的这个位置上,后来我们一起在教堂后面的园子里遇见这个白衣男子……谢谢你还记得我,真是难得!他说着,微笑着走到我的面前,看来,你果然遇到不少烦心的事。

诗施毫不客气地赏了他一个白眼,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她眼睛都肿成什么样了。

难不成还是喜极而泣,把眼睛哭肿了?白衣男子但笑不说,只是轻轻地伸出一只手:我送你的那张塔罗牌呢?我愣了愣,但还是伸手拿了出来:我一直保管得很好,它很精致……而且给了你一线希望,是吗?他笑着接过那张塔罗牌,至少,它的存在证明这世上的确有一个人可以让那个骄傲而又敏感的男孩子动心。

而你希望,那个女孩就是你,对不对?锦鹏和诗施显然都有些不明所以,只好沉默,面面相觑地看着我们。

看见这张牌面上的月亮女神了吗?这两张高塔,只有一座才是可以使这个爱慕着她的小龙虾找到她的正确途径。

而这种看似完全没有可能,甚至完全相似的境像里,只有你心里真正相信的才能使你真的见到她。

白衣男子说着,又看了看我,见我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又无奈地笑了笑。

他轻轻地把那张牌放回到我的手中,喃喃地如唱歌似的念着:有的时候,我们喜欢一个人,最终的结果无非是希望他幸福。

而往往很多时候,这种幸福不是我们自己能把握和给予的。

所以在这样的时候,我们都会不自觉地想要逃开。

但其实,如果有一方愿意安静下来,仔细地看一看,就会发现,这种爱情,虽然一字不提,半点不露,但其实,才是最深刻的。

它是一种烙印,无法抹灭的。

就像,这张塔罗牌。

镂空出来的图案,往往比颜色更能历久弥新!我这样说,你明白吗?你当你是上哲学课吗?说的这么复杂,谁听得明白?诗施继续毫不客气地吼道。

白衣男子并不说话,只是看着我:你要记住,如果月亮被云层遮蔽了,就听凭你的心去做决定。

任何环境和人物都不应该成为阻碍和影响你的原因。

知道吗?我怔怔地点头,满脑子都是似懂非懂的迷茫和困惑。

你真的认识他?诗施看怪物似的瞄了瞄他,小声地问。

我点了点头,看着他拿着本厚厚的羊皮书向门外走去。

他是谁?你怎么会认识这么奇怪的人?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我轻轻叹了口气:不过他似乎像告诉我什么,只是我目前还想不明白罢了。

诗施狐疑地看了我一眼,大概是在怀疑我是不是真的恢复正常了。

算了算了,既然没事了,那还是早点回去吧!我正准备站起来,却听见诗施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喂?柯佳乐?你还打我电话干什么?我不是叫你以后没事……什么?诗施的脸色变了变,看了我一眼,声音又恢复到正常状态,行了,我知道了。

有什么事我回头给你电话。

诗施说着,不由分说地挂上电话,话筒离开她的耳朵时,我甚至还听到柯佳乐大声叫着:等等!为什么挂佳乐电话?你还在气他吗?事情其实真的不能怪他,诗施……行了行了,我有分寸的。

诗施说着,拉过我的手往外走,我可不可以提议先找个地方吃点东西?从昨晚到现在,我被你搞得差点精神崩溃了。

如果再不吃点东西我怕我会饿死。

锦鹏点头赞同,我只好任由他们拖着我往前走。

就在这时,有一辆十分豪华的敞蓬跑车从我们面前忽啸着开过,几乎就是与此同时,我似乎闻到一阵异样熟悉的味道。

干什么?怎么了?锦鹏见我东张西望地四处看着什么,以为我掉了什么东西,也看了看上下:你掉什么了吗?我摇头,总不能告诉他我刚刚好像在一刹那闻到唐时的味道了吧?那太荒谬也太伤人了。

连我自己都不能相信,我宁愿骂我自己是精神出了问题,开始出现幻觉了。

诗施的神色微微有异,望着那辆疾驶而去的车子,脸色微微发白。

你真的决定了?爸爸端着手中的酒杯,无意识地轻轻摇晃,看着酒红色的液体在杯中荡漾。

我点头:我决定了!不管他是否离开升梵,我都希望自己能离开一段时间。

我需要一段时间彻底地沉淀一下自己的情绪,以决定下一步要如何走下去。

我明白,我明白!爸爸轻轻点头,有心结当然应该一个一个打开,否则时间长了成了死结就麻烦了!只是,你知道,你妈妈很不放心你。

她认为让你去美国太冒险了。

甚至因为我没跟她商量这件事而跟我赌气,跑到阿斯维加斯去了……我会跟妈妈说明白,而且,她一定也会理解的。

那就好!爸爸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对了,待会儿有生意上的朋友要来家里做客。

你要不要陪爸爸一起跟他们用餐?我摇头:我不喜欢。

做好饭让他们送到楼上去,我一个人吃得自在些。

我觉得,你迟早都是要面对这些应酬的。

而且去到美国之后,你更是要面对完全陌生的人群。

小歌,你得习惯,并且接受。

懂吗?你们为什么不去酒店?你不是跟妈妈有约定,不把生意上的事带到家里来的吗?那不一样!爸爸笑了笑,这次的这个客户是从美国回来的。

他的妻子是中国人,坚持想要体会一下家庭的温暖,而在酒店是绝对找不到这种感觉的。

这也是我这样坚持希望你参加的原因之一。

我咬了咬唇,颇有些不情愿地答应:好吧!虽然心情不好,而且我确实一向都对这种应酬没有任何好感,但是既然答应了爸爸,我还是得下足功夫。

关于这些礼节上的东西,早在我七岁左右时,妈妈就有意培训过我。

比如如何跟客人谈话,见面时如果实在拿不准要说些什么,最好就什么都不说。

那样,至少人家会说你沉静娴惠。

让我讶然的是,他们来得比我和爸爸预期的都要早。

我刚换好衣服,就听见何妈手忙脚乱地在楼下叫:老爷,小姐,那个洋鬼子来了!何妈!爸爸似乎就在走廊上,所以我几乎立刻听到他一边下楼一边语带警告地暗示何妈,她用错词了。

我连忙推门跟着迎了下去,刚到大门,就看见老何正将那辆看上去颇有些眼熟的银灰色的流线型加长敞蓬跑车往车库里开。

而迎面向我们走来的,正是一个蓝眼睛,留着络腮胡子的中年男人和一个……中国女人。

我目瞪口呆地望着她,几乎有些说不出话。

爸爸显然也愣了愣神,但很快反应过来,轻轻碰了碰我的胳膊:小歌!我这才回过神,连忙跟着迎了上去。

楚先生,这位一定就是楚小姐了,没想到这么漂亮。

那个中国女人,看上去应该和妈妈年纪相仿,但是一身极为典雅的旗袍,将她本就古典味十足的五官映衬得如同从仕女画里走下来的古时女子一样。

是!……呃,您过奖了!史宾斯太太!我微微弯腰,眼睛却还是不由自主地向她望去。

楚先生,这么麻烦你们,实在是很抱歉!史宾斯先生用不是很流利的中国话客气地道歉,并拿出一个极漂亮的蓝色礼盒:这是我夫人特意为令嫒准备的礼物。

是啊,我早就听说楚先生有个十分漂亮的女儿,所以特意备了份薄礼。

史宾斯太太说着,拿过她丈夫手中的礼盒递给我:拆开来看看,喜不喜欢。

这……我犹豫着,见爸爸点了点头,才接过礼物,一拉开那条长长的蓝绒丝带,盒子一松,里面赫然放着一条天蓝色的碎花旗袍。

好漂亮!我由衷地赞叹,谢谢!史宾斯先生和他太太相视一笑,显然也十分满足。

宾主落座,自然少不了一番寒暄。

爸爸和史宾斯先生先是说着家里的装修,接着又谈到了生意上的问题,史宾斯太太很安静地坐在一边,不时点头或是微笑,举止之间很是得体大方。

我坐在一旁的小沙发,几乎每隔几秒钟就会抬头看她一眼,因为怕她发现,又会立即移开视线,装作若无其事地喝一小口咖啡。

楚小姐似乎对我很好奇?她终于还是发现了我的异样,轻笑着坐到了我身边,小声地问道。

我一听,脸顿时一阵发红:对不起,让您见笑了!怎么会!我好多年没有回国,很多年没有看到黄皮肤黑头发,而又这么漂亮的中国女孩子了。

而且,华梵这些年变化好大,我几乎都有些认不出来了。

她说着,眼中现出一层淡淡的灰色,眉角微微下垂,似乎莫名的忧伤了起来。

这样的神态,这样的眼睛,这样柔美的唇线,我的眼睛紧盯着她的脸,实在不知道要如何形容心里的感觉。

她几乎跟唐时长得一模一样,不,确切来说,是唐时太像她了。

除了唐时的眉是男性特有的浓粗,唐时的鼻子比她的鼻子略为坚挺些外,他们简直就相似得惊人。

我长得很可怕吗?为什么要用这样的眼神望着我?不不不,绝对不会,事实上你很漂亮。

比我妈妈还要漂亮!她一听,顿时高兴地笑了起来:嗯嗯,这是很棒的称赞。

比妈妈还要漂亮,呵,我要是有个你这么乖巧懂事的女儿就好了。

如果您不介意的话,以后把我当您的女儿就是了。

说这话的时候,连我自己都有些讶然。

事实上这样的话对于第一次在社交场合见面的我们来说,实在是太过于唐突了。

话一出口,我顿时后悔得要命。

不料她听了却很是高兴:真的吗?那真是太好了!看来此行还是收获颇丰的。

她说着轻轻拉过我的手,你的手真漂亮,我年轻的时候,手也有这么好看的。

对了,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要用这么奇怪的表情一直偷看我?我可不认为我有漂亮到这种程度喔!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事实上,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

因为,您和我认识的一个人长得很像。

呃?是你的某个阿姨或者……?不不不,是我一个同学,而且……是个男孩子!我说着,颇有些尴尬地望向她,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