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灵凡这次没有再扭捏, 顺从地掀开那一层似雾又似雨的珠帘走了进去。
或许是这方内室自成一块小天地,空气没有外面的大殿流通,薛灵凡甫一进去便感觉身体微微发热, 一股难言的焦灼顺着他的脊背往上攀爬。
可他还记得在公主面前保持自己的形象, 于是把这种感觉强压了下去。
但与此同时,他又分明感到了一阵局促。
他从未进入过此等富丽堂皇的房间, 更别提还是公主寝殿的内室。
若是寻常时候, 他必定会发出无数溢美之词, 但绝不会自惭形秽。
因为他知道,财富是别人的, 他没有就没有,完全不必为此自卑。
但如今当着公主的面,他却做不到了。
就在薛灵凡呼吸微滞之时,燕迟说话了。
脱吧。
!!!薛灵凡浑身一颤,原本清透澄澈的双眸蒙上一层激动的水色, 如玉的面颊也陡然浮起一抹霞光。
他看向燕迟, 便见少女双手抱臂, 脸上依旧带着姝丽笑容,正眸光不明地看着他。
薛灵凡早前还早心中纠结, 若是侍寝应当先脱上衣还是先脱裤子。
但他没料到,这一刻竟然来得这么快!当梦想成真, 他反倒手足无措, 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殿下, 您可不可以……薛灵凡说到一半便顿住了。
他想说, 殿下可不可以不要这么看着他。
但话到嘴边, 却又止住了。
扪心自问, 其实他巴不得殿下能一直看着他呢。
怎么?燕迟笑容微凉, 透露出一丝微妙。
果然如她所料,这个潜在的奸细终究是不愿意献身的。
只是不知道他接下来要怎么躲过这一关。
殿下要这样一直看着我吗?薛灵凡略带羞涩地问了出来,湿漉漉的双眼看着燕迟,闪着亮光。
说话间,他的手已经放在了腰带上。
这是以进为退?笃定她绝不会真的让他脱衣侍寝,才有此一问?燕迟勾唇一笑:当然。
说着,她不错眼地盯着薛灵凡,不错过他身上的每一处异样。
只见薛灵凡迅速垂下头,放在腰带上的双手骤然收紧,手背上的淡青色血管清晰可见,与墨蓝色的衣带相映衬,宛如一块自带图案的暖白玉石,无端令人心折。
他的耳尖也冒出了两抹红痕,看上去格外显眼,或是上好的胭脂,才会有如此浑然天成的艳色。
燕迟当然不会以为对方这是害羞了,很显然,这是骑虎难下的愤怒与难堪交织而成的色彩。
她好整以暇地挑了挑眉梢,出声催促:你不接着脱,是在等本宫帮你吗?她的言语中不乏讥讽意味,薛灵凡却半点都没听出来。
他站在原地,僵着身体,放在腰带上的手已经放了下来,就如同一块板板正正的木头,连头也不敢抬——以免自己咧嘴笑起来太过傻气的画面暴露在公主的面前。
公主竟然说要帮他解衣耶!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啊,他真是不知道几百辈子修来的福分!在燕迟看不到的角落,薛灵凡唇角不可抑制地疯狂上扬,眼眸更是晶晶亮。
这样能够和公主亲近的机会,他自然不会放过。
薛灵凡微微低着头,脚尖在地面轻碾,眼睫颤着,不无羞涩地轻声道:那就麻烦殿下了。
燕迟:?她反应了一会儿,才知道薛灵凡在说些什么。
顿时更加诧异,似他这等厚颜之人,去做些什么不好,为何偏偏要来这臻阳公主府呢?转念一想,燕迟又恍然觉悟了。
这想必仍然是以进为退的招数。
薛灵凡故意装作听不懂话的样子,甚至顺势提出过分的要求——毕竟在常人眼中,将讽刺之言当真,要求身处高位的主子为仆从宽衣解带,势必会惹恼对方。
而一旦她表现出恼怒,薛灵凡便可以请罚谢罪,借以逃脱侍寝。
这样的举动不可谓不大胆,但的确有效。
燕迟的目光犹如实质般再次落到薛灵凡的身上,仿佛要从他这副隽永的表象看到他那不为人知的灵魂。
敢让本宫为你解衣,你胆子不小。
燕迟嘴角噙着一抹浅笑,嗓音轻柔,却暗含轻讽。
薛灵凡抬起头来,愣了一下。
但很快,他的脸上便绽放出喜悦之色——天呢,公主又夸他了!夸他胆子大!他何德何能啊!薛灵凡雀跃地踮了踮脚,感动得泪眼汪汪。
以前从来没有人这么夸过他!而且细细想来,公主的夸赞并非空穴来风,而是有的放矢。
毕竟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是真的很大胆!薛灵凡骄傲地挺了挺胸脯。
在这一刻,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闪耀着无与伦比的光辉。
燕迟再次:?怎么她出言讽刺,这人看上去还一副自豪模样?但看到薛灵凡那双隐含热泪的双眼,燕迟又打消了这个诡异的念头。
果然只是错觉吧……?眼前这屈辱得快要流泪的样子才是真实可即的。
燕迟还未从错觉中抽离出来,便见薛灵凡眨巴着婆娑泪眼,语气异常真诚笃定,不掺杂半点虚假地道:殿下,您人真好!燕迟第三次:?这真是她听过最朴素最坚定的夸赞了。
但薛灵凡是怎么夸得出口的呢!外面的人哪个不说她张扬跋扈,诡计多端,心思奇诡。
平生第一次被说成是好人,燕迟除了百思不得其解之外,还有一份格外新奇的感受。
正是因这感受,她瞬间便失去了逗弄薛灵凡的心思。
他为形势所迫,必定不会真心想要侍寝。
早知结果,又何必再去摆弄无趣的过程呢?燕迟朝薛灵凡点了点下颚,道:行了,不用你侍寝了,回去吧。
燕迟说完,满以为薛灵凡必定喜不自胜,欢喜之情溢于言表。
却未曾料到,对方神情一僵,面色由红润顷刻间转为苍白,唇瓣微微发抖,盈于眼眶的泪珠无知无觉滚了出来,竟是一副天都快塌了的模样!对薛灵凡而言,确是如此,天塌地陷也不过就是这样了。
他只高兴了那么一会儿,还未曾上榻,却转眼之间就失去了侍寝的资格。
呜呜呜呜呜,为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