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啊……为什么呜呜！薛灵凡难以接受现实, 甚至期待刚才那句话是自己听错了。
分明就快要实现梦想，却又在临门一脚的时候停住，再无法企及。
这感受不亚于将他从最高点推下去摔个粉身碎骨。
薛灵凡的心脏传来一阵钝钝的疼, 分明早已入夏, 暖意盎然，他却觉得周遭冰凉无比。
双眼漫上水雾, 眼前一片模糊, 薛灵凡眨了眨眼便又有两颗泪珠滚落。
燕迟看着他, 微微蹙起眉：你……她话还没说完便被对方哑着声音开口截走了话头：殿下，您能再说一遍刚才的话吗？薛灵凡期期艾艾, 眼里充满期待。
他多么希望公主能够回心转意，或者……根本就是自己听错了。
然而燕迟却并未如他所想，收回前言。
反倒当真重复了一遍：本宫说，不需要你侍寝了。
薛灵凡身躯轻颤，连带着眼睫都支撑不住似的颤动着, 仿佛是遭受了巨大的打击。
他长相清隽秀气, 鼻尖微微发红, 泡在泪水里的黑色瞳仁如浅溪中的黑曜石，任谁看到都会觉得他可怜又可爱。
燕迟心中却更升起几分警惕。
此人假装爱慕于她, 到了这个地步还在装模作样。
若不是她心有成算，只怕也会以为他对自己用情至深。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 但薛灵凡的眼泪却成为了他的武器。
更何况, 他哭起来的样子一点也不惹人生厌, 反而似一只双眼水汪汪鼻头湿漉漉的犬类幼崽。
越是如此, 就越让人爱怜。
他果然……心机深不可测！燕迟眸光淡漠, 定定看着薛灵凡, 仿佛是在宣读什么判决, 一字一顿道：所以，你可以回去了。
薛灵凡脑海中闪过一道白光，几乎失去了所有的思绪。
仿佛灵魂都已经从身体中剥离出来，只在这世上留下了一具行尸走肉。
但这具行尸走肉仍然难以抑制地鼻尖微酸，下意识地想问个明白：殿下，是我做错了什么吗？他脸上犹带泪痕，睁大了那双无辜又清透的双眼，神色透着惶惑，又像是恐惧，似乎很害怕面对接下来的答案似的。
燕迟微微哑然。
不知怎的，面对这双异常澄澈的双眼，她竟无法开口说出任何讥讽之语。
她定了定神，声音浅浅淡淡的：你没有做错什么，我只是改变了主意而已。
不知不觉间，燕迟改变了自称。
薛灵凡没有发现这个微小的细节，他沉溺在燕迟的话语之中，轻轻舒了一口气。
泪水沾湿了唇瓣，薛灵凡嘴里泛着不知名的酸味和苦味，但那种天塌地陷的感觉却消失了，粉身碎骨的□□重新弥合了，空洞干涸的躯体重新注入了灵魂。
他伸手胡乱抹掉脸上的泪珠。
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好像在公主的面前暴露出了分外狼狈的一面。
思及此处，他的脸颊一下子便烧得通红，仿佛河虾摆进了蒸笼里，蒸腾的袅袅热气将之里里外外地浸染了一遍。
这倒是与陆怀安很不一样。
见薛灵凡如此羞窘的模样，燕迟不由得在心里暗忖。
随即又想到，倘若是陆怀安，也必定不会在她面前流泪。
那是一个惭于落泪的端方君子。
燕迟唇角略带讥诮地勾了勾，又很快落下。
兴许是有了对比，她倒觉得薛灵凡这个奸细也有那么一丝可爱了，便从怀里拿出了一方绣帕：擦擦吧。
！！！薛灵凡慌忙抬起被泪水洗涤过而显得亮晶晶的双眼，顷刻间破涕而笑，灿烂喧嚣。
他情绪转变如此之快，叫燕迟都略感措手不及。
薛灵凡此时哪还有闲工夫去纠结痛苦，他手忙脚乱地便要去接那一方绣帕，语气复又染上欢欣雀跃，只声音还有些微微的沙哑：多谢殿下！燕迟：……要不是薛灵凡脸上犹带泪痕，燕迟几乎要以为前面发生的一切都只是她的幻觉。
燕迟颔了颔首，便将绣帕递到了薛灵凡的手上。
却冷不防触到了对方的手。
还没等燕迟皱眉，薛灵凡就仿佛触电一般，捏着绣帕先一步将手缩了回去。
温热的触感一闪即逝，燕迟微妙地挑了挑眉。
只是不小心碰到就犹如遇到洪水猛兽般躲开，看来薛灵凡的确很讨厌她的触碰。
他先前表现出的爱慕之情果然是假的。
都这么讨厌她的触碰了，应当也很憎恶她给的东西吧？燕迟没有注意到薛灵凡发红的耳尖，看着他手上的绣帕，有意提醒道：这原是本宫的绣帕，如今就赏给你了。
薛灵凡双目微睁，捏着绣帕的手略微收紧，脸上透露出一丝茫然。
隔了几息，他才反应过来，顿时又惊又喜。
公主竟然把自己的东西赏赐给他了！虽然只是一方小小的绣帕，可这是公主的东西耶！薛灵凡攥着绣帕，犹如在说什么极为重要的誓言：殿下放心，我一定会好好保管的。
说完，他将绣帕仔仔细细地折成一个小方块，小心翼翼地放进怀里的口袋。
放进去之后，又轻轻抚了抚口袋的位置，确保绣帕安全地待在里面。
做完这些，他便咧着嘴笑起来，笑意灿烂如天边骄阳。
燕迟眼眸微闪，随即别过眼：回去吧。
薛灵凡一怔，看着燕迟，嘴唇微张：殿下……薛灵凡现下没有别的理由再继续留在这里，但他又实在不愿离开。
正在这时，透过内室的窗户望见外面漆黑的天色，薛灵凡灵机一动，眨了眨清透无辜的双眼，酝酿出一点琐碎的雾气，颤着嗓子对燕迟道：殿下，外面太黑了，我……我有些害怕。
他说到后面声音渐渐低下去，像是真的很害怕似的。
室内早已点燃了烛火，一簇簇火光在夜色中轻轻跳跃，偶有几道映入薛灵凡漆黑的双眸，便好似静谧夜空闪耀出点点星光，令人心中怦然。
当他满含希冀地看着燕迟时，便像是在看着一个天神。
似乎很难有人能对此说出拒绝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