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环在水里扑腾时, 燕迟已经被几个会洑水的女婢一起救了上来。
燕环本也有机会得救,但几人看到陆怀安向她游过去,便先去救了燕迟。
陆怀安此时再过去燕迟身边也是晚了, 因而略一停滞, 他便重新朝岸边游了回去。
期间又一次从燕环身边路过。
犹豫一瞬,陆怀安心底的想法是不救。
夏日衣衫轻薄, 掉进湖里被水打湿就变成了透明状。
若是他救起三公主, 虽说是情急之下不得已而为之, 但总归是看光了对方的身子,到时候就是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
想得再远一些, 这件事闹到陛下跟前,为了三公主的清誉陛下必定会下旨赐婚。
被赐了婚,他还有什么脸面去向臻阳公主表明心迹呢?就在陆怀安想要径直游过去时,却听得前面的燕环又闹出了大动静。
陆怀安心下一突,转头看去, 便见燕环死死瞪大了双眼正恶狠狠地看着他, 像是恨极了的模样。
她一张开嘴便会被灌几口水进去, 却还是一边咳个不停一边坚强地吼出声来。
不过她话不成句,陆怀安只听到了几个模糊的字眼:咳咳……杀……你!先前陆怀安脑子里只想着要救燕迟, 对其他事情都不管不顾。
现在挂心的人已经被救了上去,他就有了时间权衡利弊。
听到燕环的话, 陆怀安先是恼怒, 紧接着心里就凉了半截。
他如今就在三公主的身边, 若是不救她显然说不过去。
而且三公主看起来意识尚还清醒, 肯定记得他如今的作态。
若是心存怨恨, 届时去陛下跟前乱嚼舌根, 同样也是一百张嘴都说不清楚。
说不得从此以后他就要被贴上见死不救、品行不端的名声, 还如何入仕?如何振兴文昌侯府?两相对比,不如先救三公主上去算了,至少别得罪了她。
别的事情以后再徐徐图之。
如此思量一番,陆怀安咬了咬牙,压下心里的那股迫不得已般的厌烦,朝燕环游去。
与此同时,燕迟已经被救上了岸。
方才一下水她便在巨大冲击下晕了过去,被救起来时紧闭着双眼,脸上全是水珠,即便脸色发白也难掩姝丽。
周遭的男子早在先前就被匆忙赶来主持大局的淑仪长公主劝走了,如今只剩下一众女眷,或多或少都与燕迟有过不对付。
此时见她被人搀着,一贯嚣张的脸上流露出脆弱之色,都不禁在心里暗叹大快人心,只是表面上都强忍着,还得做出一副关切模样。
淑仪长公主也表现得很是关切,皱着眉有条不紊地吩咐道:还不快把臻阳公主送到客房去换一身衣裳,再让太医来看看。
每次的洛神宴都在园子里安排了太医候着,就是为了应付突发的意外,这次总算是派上了用场。
淑仪长公主吩咐完就把目光从燕迟身上移开了,转而寻找起燕环来。
同时内心思忖,看来这丫头这次总算好好听了她的话,把事办成了。
她这么想着,逡巡一圈却都没看到燕环的身影,不由得出声问道:绫华公主呢?你们一起下去救的人,怎么没看见她?闻言,几个下了水浑身湿透的女婢愣了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觑两眼,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淑仪长公主皱起眉,正要说话。
便听得有人惊呼道:哎呀!绫华公主还在水里呢!顺着这人指的方向,众人朝全都朝荷塘里看过去,便见着掩蔽在丛丛碧绿荷叶中的身影静静浮在水面,只露出大半个后脑勺,半点动静也没有,看上去就像死了一样!淑仪长公主眼前一黑,晃了晃身子,差点没站稳,顿时脸色难看地怒斥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下去救人?!她疾言厉色的模样让几个婢女吓了一跳,正要跳水下去,却见湖里那大半个头正缓缓朝岸边游动。
定睛一看,却是有人在驮着燕环拨水前行。
不消片刻,陆怀安就将燕环驮到了池塘边。
在水里待了太久,背后又背着一个人,他一上岸便将燕环甩到了一边,自己也仰躺在地,大口大口地剧烈喘息起来,用来抱住燕环的那只手更是几乎已经脱了力,神经质般地颤抖着。
淑仪长公主看在眼里,捏着绣帕的手缓缓收紧,指甲掐进肉里,面上呵呵一笑,温言道:陆世子辛苦了,快起来去前厅歇着,喝杯姜茶吧。
话虽如此,她双眼之中却没有半点温情,反而犹如结冰的湖水一般,几乎要把人冻死。
陆怀安还在剧烈地喘着气,没有立刻回答。
淑仪长公主也不再管他,而是看向一旁仿若惊魂未定、咳嗽声不绝于耳的燕环,弯了弯腰,想要亲手把她扶起来。
但临到头看见对方一身湿漉漉的,衣服上还沾着泥浆和杂草,便又站直了身,揉了揉眉心,叹息道:怎么一个两个的,都遭了这么大的罪。
来人,把绫华公主也送去换身衣裳。
围观了这一场闹剧的众位贵女眸光闪烁不停,扫过陆怀安和躺在一边的燕环时,都在心里有了计较。
恐怕过不了多久,文昌侯府就要和皇家攀上亲了。
在园子西侧发生这一遭的时候,东边却是风平浪静。
薛灵凡绕到戏台后面,停停走走,假意寻找一番。
最终当然是什么也没有找到。
但他已经想好了,要是公主到时候问起来,他就说自己将绣帕落在了这里。
轻轻抚摸着胸腔处,感受到怀里藏着的那一方绣帕的形状,薛灵凡抿着唇雀跃地笑了笑。
这条绣帕还是公主送给他的呢。
他一直带在身上,连外出都没有放下。
只有时时刻刻感受到它的存在,他才会感觉到安心。
薛灵凡在戏台后面待了一会儿,私心里并不想离开公主身边太久,便步履匆匆地折返了回去。
他一走,念桃便从视野盲区款款走了出来,在他方才停留过的地方快速翻看了一遍,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黛眉微皱,念桃快速转身跟了上去,不远不近地坠在青年身后。
薛灵凡根本不知道自己多了一个小尾巴。
不过就算是知道了也不会放在心上,他只会想:公主真的对他太好了,担心他一个人走在路上被别人欺负,还特地让人跟在后面悄悄保护他呜呜呜呜……念桃就这么跟了薛灵凡一路,却发现他没有绕道,更没有与人见面,径直回到了他们与燕迟分开的地方。
公主怎么不见了?薛灵凡看了一圈四周的景致,确定自己并没有找错位置,心里不由得泛上些微的慌乱。
他迈着步子,在周围走了一圈又一圈,左看看右瞧瞧,却越看越是心慌意乱。
现在这里倒是有几个人,可没有一个是公主。
差点转晕了脑袋,薛灵凡暂时停下来,站在原地迷茫地眨了眨眼,往常总是带着灿烂笑意的脸上弥漫着失落。
就像是一只被主人丢弃又找不到回家路的可怜小狗。
薛灵凡不知道燕迟去了哪里,只是在心里后悔,要是走之前跟公主做了约定就好了。
他现在只能猜测,也许公主去闲逛了,也许是临时有事走开了。
但不论哪种,他都面临着纠结的选择:是站在原地继续等待,还是主动到别处去找找?可是园子这么大,他要去哪里找公主呢?要是现在走开,公主等会儿回来了,没有看到他怎么办?就在他犹豫的时候,不知从哪儿跑出来一个行色匆匆的婢女,那人一见他便双眼一亮,急急忙忙跑过来,连气都来不及喘匀:薛、薛公子,五公主落水了……你、你快过去看看吧!!!!薛灵凡双眼睁圆,一股担忧与焦急同时涌上心头,促使他高声反问:公主落水了?!对啊!请郎中了吗?公主现在还好吗?怎么落水的呢?薛灵凡一连三问。
婢女没想到他会问这么多,神色间掠过一抹不耐,又很快压下去,语气十分着急:请了。
公主没有性命之忧,现在已经醒过来了。
至于怎么落水的,你去了之后就知道了。
说着,她就伸出手,想来拉薛灵凡。
得知公主好好的,薛灵凡松了大半口气,眼角余光瞥见对方伸过来的手,身体比意识更先一步做出了反应,想也没想便躲开了。
动作之敏捷,让一只手僵在半空的婢女感到了一阵异样的尴尬,忍着气催促道:薛公子,别耽误时间了!到这时,薛灵凡也品出些不对味了。
刚才关心则乱,现在缓过来他便忍不住疑问,自己不过一届琴师,只是公主府里的下人,又并非医术高超的郎中,公主落水为什么会有人急急忙忙地过来找他?想到这里他直接便问了出来。
……婢女一时语塞,顿了顿才道,当然是公主想见你了。
听到这句话,薛灵凡双眼蓦地一亮,刚才的怀疑瞬间烟消云散。
他一蹦比三尺还高,转眼之间就跑到了前面去,一边跑还一边回头对那婢女催促道:快走鸭快走鸭!不是很急吗?见他扭着半个头说话,脚下依旧不停,婢女:……倒也没有这么这么这么急。
念桃藏在暗处,看到这一幕,不禁拧起了眉。
因离得远,她听不清二人说话的内容,只看到一个眼生的婢女跑到薛灵凡跟前说了些什么,他就迫不及待地朝着某个方向跑了。
思索一瞬,念桃悄悄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