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出郦英朗在想些什么, 燕迟继续笑吟吟道:你也知道,本宫深受父皇宠信。
你若是想将此事捅到父皇跟前去,试探试探本宫与你在他心里孰轻孰重, 大可一试。
郦英朗腮帮子微鼓, 忍不住刺道:五公主,话可不能这么说。
不是你与我孰轻孰重, 而是你与整个狄叶比起来分量如何!燕迟看着他, 脸上流露出一抹奇异的神色:难道狄叶会为了三皇子与我大夏大动干戈?郦英朗:!!!郦英朗瞳孔一震, 这句话正戳中了他内心最敏感之处。
他虽是嫡子,却不为狄叶皇帝所喜, 在其心里的地位远远比不过那几个哥哥。
且大夏国力比之狄叶强盛太多,想也知道,他的父皇压根不会为了他这个并不如何受宠的儿子出头。
若他真将所有事情都翻出来,摆在明面上,估计他的父皇还会觉得他办事不利, 捅出这么大个篓子来。
郦英朗沉默地低下头, 双手在众人看不到的地方悄然握紧。
手背上的擦伤裂开两条血口, 冒出新鲜的血珠,他却像毫无知觉一般。
燕迟看了他两眼, 转头吩咐道:把他送回驿站。
顿了顿,她补充道, 悄悄送回去。
顺便把府上的名医带过去给三皇子瞧瞧。
五日后便是狄叶使团离京的日子。
郦英朗不能顶着一脸伤出现在外界, 否则会引起许多不必要的猜疑。
郦英朗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 心里没有半点感激, 只有一股强烈的恨意:你早知道会这样, 为什么还让人打脸!!燕迟说完, 按住郦英朗的守卫便放开了手, 退让到一边,让他得以自己慢慢爬起来。
郦英朗站定,顶着一张肿胀的脸,看着燕迟,深邃双眼里闪着明明灭灭的光,哑声道:多谢五公主。
这场灾祸并没有击垮他,反而让他的野心更上一层楼,他一定要夺得皇位!让狄叶像大夏一样兵强马壮,国势强盛。
待到来日,他就可以不再如此受制于人,就能亲手将眼前这个煞星千刀万剐!郦英朗心里这么想才舒服了一点。
但他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之于他,只是一场幻梦而已。
*翌日,盛武帝册封了一位声名不显的亲王嫡女为郡主,并特地为其与狄叶三皇子赐婚,昭示大夏与狄叶永结秦晋之好。
随后,狄叶使团稍作休整,便于约定的时期离开了上京。
京都众人在议论一番后便又归于平静,这件事对他们而言并没有什么稀奇的地方,就像一枚小小的石子投进水面,漾起一圈波纹后就再也没有水花。
短暂热闹过一阵,上京贵族很快有了新的谈资——三公主与文昌侯府世子要成婚了。
盛武帝封锁了当日的情况,外界只道是,文昌侯府世子在洛神宴上对三公主一见倾心,见到对方落水便奋不顾身下去营救,这简直就是一幕英雄救美的佳话。
因而大多数人对此都抱有祝福的态度。
同时还有流言四起——五公主燕迟倾慕陆世子,一直对其穷追不舍,心上人却爱答不理,转眼就要与自己的姐姐成婚。
她生性不良,自是嫉恨成狂,总在深夜暗自抹泪,背地里更是气得不知道砸碎多少个花瓶了!燕迟:……燕迟初初听闻这传言还没放在心上。
提起的人多了,她便知晓背后必定是有心人在推动。
思来想去,唯有一个燕环能作出这种事。
燕环出嫁特意送了请柬来请燕迟去观礼。
这般作为,燕迟多半也能猜到里面的心思。
燕环这会儿约莫还以为她对陆怀安感兴趣,便想借着这一出刺激她。
不耐烦应付对方,燕迟便以身子不适为由推拒了。
燕环随后又发了一封请柬了,还想勉强。
但盛武帝大手一挥,便将她的小动作摁了下去。
诚如燕迟所想,燕环的确打着刺激她的主意,却没想到她根本就不买账。
这桩婚事在众人或艳羡或称道的眼光中办成了,但没有燕迟在场观礼,燕环还是觉得少了点什么。
不过她对陆怀安还是满意的,不管这个人落水当日怎么想的,最后总归是救了自己。
并且他还是燕迟心心念念之人,这就使得他身上多了一层别人都没有的光辉。
文昌侯府也对这个新妇很是满意。
先前让陆怀安接近燕迟只是权宜之计,如今他们文昌侯府背后有了靠山,自然就不在意区区一个臻阳公主了,这权宜之计就变成了一种伪装。
虽说绫华公主没那么受宠,可性子也相对和软一些。
更何况,没有娶了她就不能入仕的规矩。
两相对比之下,文昌侯府自是欢喜。
这份欢喜,在燕环入门后没多久陆怀安便中了经魁之后,更是到达了顶峰。
文昌侯府的老夫人连连夸赞燕环是个福星,这也让府上的众人待她颇为宽和。
在这里过得如鱼得水的燕环更是觉得自己没有嫁错人。
瞧瞧,陆怀安第一次下场,就在秋闱中得了第四名。
可以想见,来年春闱必定也能取得个名次。
前途无量几乎是板上钉钉了!也不知道燕迟有没有后悔没抓住这个金龟婿,若是能看到她嫉妒得面目全非的模样就更好了!燕迟当然没有后悔。
陆怀安中了经魁的消息传来时,她还在和燕岚一起品茶呢。
想必绫华现在正想着看你的笑话。
燕岚对皇室众人的秉性都有所了解,得知此事便含笑说道。
燕迟撑着下巴,意兴阑珊地看着外面的街景,随口道:随她去吧,倘若这能让她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快活些的话。
燕岚闻言,便也没有多问,转而话锋一转:那日使团离京,狄叶三皇子他走的时候都蒙着脸不敢见人,听闻是你狠揍了他一顿。
顿了顿,她接着道,你这么做,就不担心他来日找你寻仇?燕迟扭回头,凤眸弯成好看的弧度,怀着几分恶劣地开口:他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与此同时,远在万里之外的某处皇子府。
刚回到狄叶,进宫受了一番接风洗尘顺便述完职的郦英朗终于能换身衣服就寝了。
找来新娶的皇子妃,郦英朗准备好好泄泄火。
他在燕迟那里受到的耻辱全都要还到这个同为大夏人的女人身上!一番努力之后,看着依旧毫无动静的下|身,郦英朗心里顿时涌起了一股不详的预感。
快找太医!快给本皇子找个太医来!!郦英朗的怒吼声几乎快要将整个皇子府震塌。
随后,太医的诊治更是验证了他的猜想:这、这、这……这是大不吉啊!到底怎么回事?!郦英朗的脸色漆黑一片,咬牙切齿诘问道。
太医跪下,战战兢兢道:殿下这是、这是命根子受损,以后再也不行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郦英朗发出一阵怒吼,抽出挂在墙上的佩剑,刚要一剑结果了那太医,却忽而想到,这是宫里分拨的太医!若是就这么死在了他的皇子府上,他就是没病也会被那几个哥哥说成有病。
他怎么一时糊涂了!情急之下找了这么个人来呢?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郦英朗对着墙面乱劈乱砍,一通发泄之后才冷静下来。
现在这件事被宫里来的太医知道了,转头就会禀告给他的父皇。
为今之计,只有想办法治好他这隐疾。
这么想着,郦英朗问了出来:还有得治吗?太医跪倒在地,浑身一抖,更加战战兢兢道:或、或许……殿下可以求助民间偏方……这话一出,郦英朗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啊!!!又是一阵无能狂怒的吼叫。
郦英朗怎么也想不通,自己的身体怎么会变成这样。
仔细想来,他这阵子除了在臻阳公主府以外,就没受过什么外伤。
臻阳公主府!?回想起燕迟当日那句把他废了,郦英朗恍若石破天惊!一个不能再有子嗣的皇子,还怎么登上皇位?!燕迟这是诚心要把他毁了啊!剜心之刑也不过如此了!一阵绝望袭来,郦英朗终于忍不住瘫倒在地,心头尽是悲怆。
早知今日,他当初就该跟燕迟拼个鱼死网破!不对,他还有机会!只要把这件事瞒下,以后再找几个孩子李代桃僵,自然不会有人怀疑……比起被人知道自己不举,只是杀死一个太医的后果显然就无足轻重了。
郦英朗翻身坐起,拿起佩剑,眼里杀意涌现。
太医像是知道自己已经躲不过这一劫了,悄然闭上了双眼。
一抹血色迸溅!太医很快便软倒在地。
腥热的气息缠缠绕绕,飘到鼻端,郦英朗深深呼吸一口,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一下。
幸好,他先前便有所猜测,知道此事事关重大,赶走了周围的侍从。
只除了……郦英朗转过身,提着剑朝靠在墙角的女人缓缓靠近,剑刃上的血悄无声息地滑落,在地面上留下一串殷红的印记,像是片片梅花瓣。
郡主,你别怕。
我不会杀你。
郦英朗走到一身红装的女子面前蹲下,神情恳切,语气温柔。
在这一室血腥之中却显得分外诡异。
你是我的皇子妃,我们现在是一体的。
郦英朗挺括的眉眼浮现一丝笑意,却冰冷得没有一丝人气,你应当知道有些事情,烂在肚子里比较好。
谁也别说,嗯?我知道的我知道的!像是怕得狠了,女人不住地点着头,带着颤音地道。
郦英朗心弦微松。
他自然不会对这个女人动手,她毕竟是大夏皇帝亲封的郡主,更是狄叶与大夏交好的证明。
杀了她就意味着源源不断的麻烦。
沉浸在燥郁思绪里的郦英朗没有发现,他以为应该害怕得不得了的女人,眼里却是毫无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