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一袭月白色衣袍, 面容艳若牡丹,气质平和近人,正是大公主燕岚。
燕环几乎从没与对方打过交道, 在她的印象里, 燕迟也是如此才对。
此时见到燕岚,她不禁目光狐疑地多看了几眼。
大姐姐怎么会来这里?燕岚唇边抿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笑意:本宫受人所托, 来给大理寺丞送些证据。
听闻臻阳在这里, 便顺道过来看看。
哼!燕环冷哼一声, 我倒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跟她搅和到一起了。
话落,她不愿再继续待下去, 迈着大步走了出去。
看了一眼那道气冲冲的背影,燕岚转头看向陆怀安,笑道:陆世子不跟着你的夫人一起走吗?陆怀安抿了抿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好在燕岚也不需要他回答,转而朝地牢里的燕迟道:臻阳, 你的罪名已经被洗清, 现在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闻言, 燕迟还未答话,陆怀安却是已先开口问道:这是真的吗?!看着他面上微妙的神色, 燕岚勾了勾嘴角。
自然是真的,难道这事还能作假不成?陆怀安心头倏忽一跳, 暂存的那一丝侥幸彻底消失不见。
他本以为, 燕岚方才是在说笑。
作为二皇子手底下的得用之人, 陆怀安对燕迟被扣押大理寺的前因后果一清二楚, 甚至可以说这件事也是他极力促成的。
这不仅是为了替二皇子扫清障碍, 也是为了他心里那个隐秘的想法——待到公主一朝落魄, 成为戴罪之身, 就再也不能像以往那样高高在上地面对他了。
等到之后大业一成,他再用从龙之功对二皇子提出请求,保下公主的性命。
那时公主便只能依附于他,再也离不开他。
他会把她带回文昌侯府,好好宠爱着她,让她衣食无忧、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
这是陆怀安为燕迟和自己设想的结局,但没想到这个才刚进行一半就夭折了。
这一步出了差错,破坏的不止是他心底的念想,还有二皇子的大业。
陆怀安的心渐渐沉下去,面上却没有露出丝毫端倪。
他有心想要问问燕迟的罪名是怎么洗脱的,却又担心被看出什么不妥,嘴巴张了张又闭上了。
这时燕岚已走上前,拿着钥匙正在开牢房的门。
陆怀安定了定神,略一作揖便找借口提出了告辞。
燕岚头也没回,毫不在意道:陆世子这么忙,那就先走吧。
陆怀安抿了抿唇,觉得这话似乎隐有深意,却捉摸不透。
他勉强压下那股不安,行了个礼便急匆匆地走了。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燕迟眸光不明。
见状,燕岚也跟着回头瞥了一眼陆怀安离开的方向,狭长的凤眸里闪过什么,嘴角牵起一抹莫名的笑意:他这是急着回去查探消息、检查布局了吧?虽是问话,语气里却透着笃定。
我想也是。
燕迟嗓音轻曼地答道,虽身处陋室,却无损她通体耀目光华。
就仿佛她走到哪里就在哪里发光。
开了。
燕岚说着,推开牢门,朝燕迟弯了弯唇角:走吧,这次就让我送你回公主府。
*听闻公主全须全尾地回来了。
薛灵凡连手上的面粉都来不及洗干净,只在围裙上擦了两把,便旋风似的冲了出去。
等他一路着急忙慌地跑到公主府门口时,便见燕迟正与一名身量高挑面容艳丽的女子谈话,身边站着念桃。
看到公主平平安安的站着门口,薛灵凡大松了一口气,脚下却没停。
连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精神焕发之下,他跑得更快了,没两下就到了燕迟身后,却没有走上前,只在隔了两步的距离不远不近地站着。
在场三人之中,念桃最先察觉到陌生的气息靠近,回头瞧了薛灵凡一眼,看见是他又不带任何感情地收回了视线。
第二个是燕岚,她站在燕迟的对面,与之相对,自然便看到了不知何时出现在燕迟身后的薛灵凡。
话语微微停顿,燕岚狭长的丹凤眼微闪,朝燕迟点了点下巴,示意她看向身后。
这是你府上的厨子?知道你回来都跑到门口来了。
燕岚陡然转了话锋,原本正专心听她说话的燕迟不由得愣了一瞬,待听清她话语里的内容,心里顿时便有了猜测。
等到扭头看过去时,这猜测便成了真。
果然是薛灵凡,还是脸上沾了点面粉的薛灵凡。
兴许是因为肤色白皙,那一星半点的白色粉末扑在他清隽秀气的脸上并不如何突兀,但总归能让人一眼看到,显得有几分滑稽。
……还有几分可爱。
燕迟不由得轻轻掀了掀唇。
她伸出食指,在薛灵凡的脸颊上点了点,声音轻且柔,仿佛还含着一丝笑意:擦一擦你的脸。
薛灵凡呆了呆,脸色瞬间爆红。
他痴愣愣地抬起手,在燕迟点过的位置摸了一把,指腹便沾上些细腻的粉状物。
薛灵凡收回手定睛一看,脸上的热度霎时攀升。
尤其被触过的那一点,仿佛被燧石击穿,灼热到发疼。
难怪方才那个女郎一看见他就问他是不是公主府上的厨子,原来他脸上还沾着面粉!薛灵凡欲哭无泪,他怎么又在公主面前丢脸了呜呜呜呜。
燕迟不知他的窘迫,在提醒过薛灵凡之后,她就转头回答起燕岚的问话,他并非我府上的厨子,是个琴师。
竟是如此?那倒是我看走眼了。
看到燕迟方才对薛灵凡的亲昵举动,燕岚心头对这个冒失的青年生出几分兴味,想知道他到底是什么地方得了燕迟青眼,便多加了一句,不过你这琴师倒是有趣,不如借给我两日?让我也瞧瞧他有什么过人之处。
燕迟神情不变,没有立马拒绝,而是回眸看了两眼还在抹脸的薛灵凡,才微微一笑道:这恐怕不行,他离了我这公主府就会死。
燕岚蓦然失笑,摇了摇头。
在她看来,这不过是燕迟的推脱之词。
但好在她先前那话也并非出自真心,琴师嘛,她府上多的是。
与燕迟再闲谈了两句,燕岚便坐上马车离开了。
待她一走,燕迟便看向薛灵凡,仔仔细细打量起他来。
换做往常,薛灵凡早就紧张得动也不敢动了。
这次却不一样,他也在打量燕迟——想看看她有没有受伤,或是遭受什么折磨。
好在他什么也没有发现,眼前的公主完好无损,精神气十足。
薛灵凡一直悬在半空的心到这时才彻底放下来。
看来那个大理寺丞果然如公主所说的那般公正严明,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
薛灵凡长舒一口气,舒到一半却发现燕迟仍在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他呼吸一窒,舒出的半口气顿时险险地又憋了回去。
但这种不上不下的感觉太难受,才过了两息薛灵凡就受不住了,不自觉挠了挠手指,鼓起勇气问道:殿下,您看我做什么呀?燕迟目光微顿。
她不过是想看看薛灵凡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才能让燕岚说出那番话。
但话到嘴边,她忽而心头一动,想到薛灵凡琴师的身份的确是太过卑微,也无怪乎燕岚开口便要将人借走。
既然他要一直留在公主府,不若让他自己选个体面点的职位。
想到这里,燕迟唇角微弯:我在看,你除了琴师,还适合干点什么。
薛灵凡略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
燕迟问他:除了琴师以外,你还想在公主府谋个什么职位?什么职位?薛灵凡冥思苦想起来,下意识捻了捻手指,感受到那残留的细腻粉末,他灵光一闪,脱口而出:我想当厨役!天天做糕点给公主吃。
后半句话薛灵凡没有说出来,心里却是这么想的。
这样他就有理由每天都去见公主了!说不定还可以搬到离公主更近的地方住(*^▽^*)。
没想到薛灵凡想了半天,想出来的却是这个答案。
这和琴师有什么区别?燕迟莞尔,嘴角轻轻上扬:换一个。
顿了顿,她提点道,换一个志向高远的。
志向高远的?薛灵凡认认真真思考起来,他的志向……他的志向就是做公主的夫郎啊!红着脸偷觑燕迟,又赶在被发现之前迅速收回视线。
薛灵凡虽然表面上还在装着认真思考的样子,实际上早已魂飞天外了。
怎么,这很难想?到现在还没想出来。
看着薛灵凡绞尽脑汁的模样,燕迟微微诧异道。
不是……薛灵凡摇了摇头。
那就是想好了?……嗯。
薛灵凡垂下头,只露出两只烧红的耳尖。
这是想到了什么?莫非是担心自己无法胜任意向的职位?燕迟眉梢微扬,悠悠道:不论什么,你只管说出来便是。
至于你合不合适,本宫自有考量。
薛灵凡抬手按住胸腔处,那里的心脏扑通扑通的剧烈跳动着,仿佛下一秒就要蹦出来。
他抬起头看了燕迟一眼,又很快低下去:那、那我说了?话音落地,薛灵凡心里便生出一丝悔意。
他这样的人,怎么能肖想殿下呢?由他说出这些话,是不是一种亵渎,殿下会不会感觉被冒犯?各种复杂的思绪拧成一团乱麻,使得薛灵凡的脑子钝钝的。
可恶啊呜呜,他怎么还没说就想退缩了!不可以!这分明是这么好的机会,是公主亲自给他的机会。
怎么可以轻易放弃?!薛灵凡仍然低着头,悄悄闭上了双眼,好像只要看不到眼前的景物就不会产生那莫须有的惧意。
他的眼睫如同蝶翼般不安地颤动着,说出口的话也仿佛带着孤注一掷的决心。
我、我想当公主的夫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