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2025-03-29 00:41:39

离开失恋俱乐部之後,孙海柔直接回到自己在外租赁的公寓。

走进空荡荡的房子,她呼出一口气,取了一瓶矿泉水,咕噜咕噜地喝完。

把空瓶随意往後扔进洗碗槽里,拖着略显沈重的步伐来到客厅,孙海柔瘫坐进沙发里,抓来抱枕搂在胸前,然後望着漆黑的电视萤幕发呆――其实她家就在台北市郊,当初之所以会搬出来自己住,也是为了何武训。

还记得当年何武训决定自己贷款买屋後,很快就搬进他购置的房子,过没一个月,她也赶紧在离他家不远的地方租了一间小公寓,无非就是想待在离他近一点的地方。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比邻而居,熬过他当兵雨年聚少离多的日子,好不容易可以天天见面,谁知道他竟然搬出家里自己住,为了能够常常见到他,她不顾父母的劝说,决定跟进。

起码在自己想见他的时候,不必搭乘大众运输交通工具转来转去,只要步行十多分钟就可以见到他了,哪里会想到,他们也有分手的一天……都怪她太天真了。

唉……身子一侧,她缩起身子躺在沙发上,视线总算从电视萤幕移到装了吊扇的天花板。

时间过得还真快,转眼间就快要过农历新年了,也就是说,她跟何武训已经分手一个多月了,她应该没自己想像中这么喜欢他吧?否则,为何她现在一想到他,已经不再那么难过了?之前一心想变美,也是为了武训,可是现在她却不这么觉得,反而总是想起某人所说的,这些改变都是为了自己……昔日脑中盘据的身影,在不知不觉间已渐渐淡去,反而是另一张全然阳刚粗犷的俊脸,益发鲜明地浮现在脑海中。

孙海柔将抱枕搂得更紧,一瞬间胸口不知为何紧绷了起来,可不一会儿,又忍不住低笑出声。

想起今天姚星阳为了安慰自己而做出那些滑稽的动作,她心中莫名觉得又酸又甜,却不懂这是为什么。

自从侬侬把她托付给他之後,自己三番两次跑去烦他,其实原因很简单,她只是觉得,好像不管什么难缠的事,只要找上他,统统都能迎刃而解。

她怎么会这么依赖他、这么信赖他呢?严格说起来,他们不过见了几次面,几乎谈不上熟或不熟……完了,姚星阳一定会觉得她孙海柔很烦吧?而且……这阵子以来,她根本忘了当初所承诺的,要在侬依面前帮他说些好话,反倒每次一跟侬侬聊起他,就一心想更了解他,反而把他的请托统统抛在脑後。

不行!这样下去真的不行!她答应过姚星阳,就一定要做到啊,这是他帮她改头换面的交换条件。

只是……为何一想到他和侬侬在一起的画面,就有一股酸意从胃里不断地涌上喉咙呢?侬侬,姚星阳喜欢吃什么?我哪晓得?跟他出去不是抽菸就是喝酒,根本不会一起吃东西。

章语侬瞟她一眼。

干么问这个?很诡异哦!孙海柔把身子转正,改为认真地盯着电脑萤幕打稿子,故作平静地说:哪有诡异啊?人家我只是想到该好好谢谢他一下。

喔?要谢他啊?扬高的疑问语调摆明了不相信这种说词。

他不收分文地帮我,我当然要好好感谢他啊,这样哪里不对吗?孙海柔强迫自己不许脸红。

章语侬窃笑几声。

还装?她孙海柔没有骗人的本:钱,呆瓜!好好喔,不收分文耶,这不太像姚星阳会做的事,他那个人啊,向来不做赔本生意的,你别忘了,他多想把未来几十年的钱统统赚光,好提早退休享清福。

其实也是有交换条件的啊……一想起他拜托自己在侬侬面前帮他美言这事,孙海柔就觉得有点闷,为何闷?她自己也不晓得。

你说什么?海柔说得好小声,章语侬根本没听见。

没事啦。

孙海柔看了下时间,当机立断地把电脑关机,随意收拾了下桌面,拎起包包,看向章语侬的眼神略微闪烁。

我四点约了采访,先出门喽。

挥挥手後,她很快地消失在门边。

望着孙海柔急匆匆离开的背影,章语侬才把视线落在两人共用的记事本上。

把记事本上的日期翻到今天――章语侬勾起嘴角哼了哼。

海柔这家伙居然敢对她撒谎?哪来的采访?看来她是要去采访某位姓姚的先生吧――她……她到底在干么啊?非但没有在侬侬面前把姚星阳天花乱坠地称赞一番,现在还提着一盒提拉米苏站在失恋俱乐部楼下,别提她还跟侬侬撒谎,说要出来做采访,结果却是来这里找姚星阳。

孙海柔仰头望着二楼那张俱乐部的宣传大海报,心中涌现无数的懊恼,低头看着手上的蛋糕盒。

回去好了,把蛋糕切一切分给同事吃。

她咬着下唇,做了决定後便转身欲走。

孙海柔!才走没几步,身後却传来一声叫唤。

姚星阳正朝她走来,每靠近一步,她心跳就快一拍,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镜片後面的湿润水眸带着些微惶恐,看他离自己越来越近……怎么才刚想着离开,他随後就出现了呢?呃……现在尴尬了!她傻愣愣地站着,眼看他来到离自己两步远的地方,她没开口,他也就定着一双褐眼与她对看。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结了,全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人。

姚星阳微微皱起浓眉,一时间无法解释刚刚才看到她的背影,便确定是她,进而开口叫住她的念头是怎么回事。

然而,今天见到她,发现她又比之前更亮眼一分,小睑上的粉红菱唇不知为何看起来水水润润的,搞得他心痒痒的……噢,该死,他心痒个屁啊?咳!姚星阳以手握拳放在嘴边轻咳了咳。

你……怎么来了又走?莫非她有上楼找他,而他刚好外出不在?呃……我……我来……一双目艮珠子转了转,孙海柔微胀红脸,思索着该怎么解释。

过一会儿,她结结巴巴地说:呃……我……因为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所以我早好乱买一些小蛋糕过来……噢,他问的不是这个吧?姚星阳盯着她看,沈默了下。

干么买东西来?嗯……因为……那个……我、我三番两次都麻烦你,很不好意思,不知道要怎么答谢你,所以……你也知道要不好意思?他没好气地哼道。

她红着脸,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好杵着。

姚星阳瞥了眼她泛起红晕的粉脸,二话不说地掉头走上楼。

他……就这样走了?这一刻孙海柔感到有点受伤,只能呆呆地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边。

就说吧,她真的下晓得自己着了什么魔……买什么蛋糕、为什么要来……看到他冷淡的反应,她为什么还想哭?孙海柔沈下脸,连肩膀都垮下,肩上的包包因此滑落在手腕边,但她已经无暇理会,闷闷地准备离开。

孙海柔!背後又传来咬牙切齿的叫唤,她泪眼蒙胧地回过头,却看到姚星阳站在楼梯的二、三阶上。

嗯?是他在叫她对吧?上来啊,你要去哪里?姚星阳双手伸进牛仔外套口袋,褐眼不耐烦地瞥她,没好气地说。

啊?她怔了下。

啊什么啊?来啊!他挥动大手招她过去。

呃……喔!一阵狂喜如海啸般无预警地帝卷了她,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她好像坐云霄飞车般,心情一瞬间由黑翻红。

才刚走近他,手上的蛋糕盒和肩上的背包就被他接了过去,顿时两手空空的孙海柔,只好跟在他身後进入俱乐部,在俱乐部里众人好奇的目光追随下,进入他的办公室。

他先坐在办公桌後,对着电脑敲敲打打不知道忙些什么,然後又从抽屉里拿出透明资料夹,对着里头的文字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沈吟,然後又把椅子旋转半圈,在办公桌後的档案柜里翻翻找找,接着又望着某一张资料沈思起来……孙海柔就站在门边,看着他忙,顿时觉得有点局促不安。

他在忙,她还过来打扰,这样……不好吧?嗯……姚、姚先生,我、我看我先走好了……她乾笑着开口。

姚星阳从资料里抬头,一见她还杵在门边不晓得在干么,顿时浓眉一皱。

坐啊,你特地来罚站的吗?我一会儿就好。

他的意思是,要跟她一起吃蛋糕吗?孙海柔开心地胀红了脸,乖乖选了一张沙发坐下,然後不时偷瞄他认真专注的神情,心中小鹿乱撞。

说实在的,第一次见面,他抽着侬侬抽过的香菸,那玩世不恭、痞痞的样子,感觉起来真像个浪子,可是,之後他却陪她上沙龙、即使再忙还是愿意陪她去上美仪课,在她上课受挫,跑来找他乱哭一通的时候,他又适时地给予安慰。

她渐渐发现,他其实有好几面,是一个外表很痞,内心却极温柔的人。

孙海柔温柔地笑着,连他已经坐在自己对面的位置上,她都还下晓得。

你今天心情不错。

她回过神来,笑眯眯地说:对啊。

然後开始忙着张罗蛋糕。

姚星阳却天外飞来一句:其实我不喜欢甜食。

她一愣,动作僵在那边,变得有点尴尬。

呃……那……既然这样的话……我下次带别的来,你喜欢吃什么?她准备收起蛋糕。

喷,你都带来了,还要带走?哪有人这样的!他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好像在指责她。

孙海柔顿时不知所措,只能呆望着他。

……你的意思是?既然你都带来了,我就勉为其难吃一块好了。

他撇嘴道。

听他这么说,她兴奋地打开蛋糕盒,切了一块给他。

这是每天限量发售的提拉米苏,不甜不腻,真的很好吃。

在她期盼的眼神下,姚星阳吃了好大一口,然後瞪大了眼。

你不喜欢?她皱起脸。

靠,太好吃了吧?!他唏哩呼噜地把整块蛋糕吃光,然後把空盘递给她。

再来一块。

孙海柔被他逗得笑了,很快又切了块蛋糕给他。

你也吃啊。

他含糊不清地说。

嗯。

看他吃东西的样子,好像这是什么美味的大餐一样,让她都开始流口水了,于是她也切了一块蛋糕给自己。

吃着吃着,姚星阳突然丢出一句。

你现在真的好多了。

啊?她茫然地抬脸,嘴边还沾着洒在提拉米苏表面的可可粉。

对自己比较有信心啦,我想,你的委托应该可以到此为止了。

他带点玩笑意味地说完,伸手端来一旁的奶茶,咕噜咕噜地喝着。

到此……为止?他的意思是,以後他们不需要再见面了吗?孙海柔听了,顿时没了食欲,便把蛋糕放回茶几上,低垂着眼,勉强露出淡淡的笑容不语。

姚星阳不知她心中的转折,接着又问:你决定好什么时候去见‘他’了吗?我觉得以你现在的样子,已经可以了。

她沈默了一会儿,才平静地陈述:经过这些时间,我……我发现我已经不再想见他了。

你说得对,我是为了自己变美,而不是为了他。

听了她这番说词,再对照第一次见到她,她哭得惨兮兮的样子,姚星阳有点不甘心地说:我倒觉得你还是应该再去见他一面,起码要给对方一点颜色瞧瞧,免得被看扁了。

你要让他知道,只要你有心,也是可以变身为美女的。

不是我胡说,他见了现在的你,说不定马上就回心转意了。

他这么努力想说服她吗?孙海柔低叹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觉得胸口好闷。

她有点无力地问:你……这么希望我去吗?姚星阳点了点头,语气肯定地道:当然希望你去啊!不然我们这么努力是为了什么?孙海柔抬眼,静静地凝视着他,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到一点什么。

她在奢求什么?他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她是该照着他的意思,去见武训一面才对,而不是在这里胡思乱想。

姚星阳被她那双亮晶晶的水眸这么直勾勾地瞅着,心脏怦怦跳,一时问感觉自己如坐针毡。

她……为什么要这样看他?她的眼神让他不自在,身上、胸口仿佛被无数只小蚂蚁爬上爬下似的。

好一会儿,她突然露出灿烂一笑,爽快地道:既然你希望我去,我就去吧。

周六晚间,位於天母的某个停车场内,一男一女刚自车里下来。

男人替爱车上了防盗镇後,和女子肩并肩走着,准备上街。

来到停车场门口时,男人突然扳过女子纤细的肩膀。

等一下,我检查看看。

检查什么?孙海柔满脸疑问。

姚星阳一手横过腹前,一手抚着下颚的胡渣,将她上下打量过一番――今天她上了点妆,把刘海斜梳向右边,用一根水钻发夹固定住,其余的鬈发就散在脸蛋旁,身上是一件米白色的针织衫,外罩甜美的粉红色合身外套,茶色系的灯芯绒及膝窄裙,脚上踩着一双毛呢高跟鞋,完全走怀旧淑女风。

这身装扮都得归功於西恩,而且,她该死的适合极了这种甜美装扮。

重点是,今天她在西恩的怂恿下,卸下眼镜,改戴隐形眼镜,让整张甜美的小脸一览无遗。

被他的目光审视着,孙海柔才明白,原来他所说的检查,就是看她身上的装扮喔?他的眼神好怪喔,像一把火,他的视线所到之处都感觉热热、麻麻的……孙海柔有点别扭地问:呃……好了没有?姚星阳猛然回神,先是瞪着她看,瞪得她莫名其妙,然後才撇嘴哼道:好了好了,等不及了吗?呋!她狐疑地问:你说什么?瞧他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念什么?没什么。

他嗤了一声。

走了走了,免得错过你的前男友。

然後自顾自地大步走开。

孙海柔穿不惯高跟鞋,所以别别扭扭地紧跟在他身後,满肚子疑问。

他在气什么啊?打从在西恩那里接了她之後,他整个人就变得阴阳怪气的,说话也夹棒带棍的,让她一头雾水。

眼见人高腿长的他脚步越跨越大,没一会儿就离也好远,逼得她不得不大叫:喂、喂!等等我……她快步追赶间还不小心拐了下脚。

姚星阳一回头,就见到她笨拙的走路姿势,先是哼了一声,然後边碎碎念边朝她走去。

不想见?还不是打扮得花枝招展,女人就是口是心非,哼!来到她面前。

我有名有姓,不叫‘喂’!你是怎么了?她真的觉得他不对劲。

没啊。

走吧!这一次,他配合她的脚步,缓缓朝目的地走去。

你确定他会在这里出现?我非常确定,每周六晚上他都会来这里阐餐,几乎没有例外,除非是出差。

这一点孙海柔很有把握。

如果他没来呢?他斜眼睇她。

她耸耸肩,不在意地说:无所谓啊,没来的话,我们就一起吃个饭吧。

即使知道自己不该对他有遐想,但是说出这种话,还是不小心脸红了。

我才不要。

为什么不要?好歹我已经不是从前的丑小鸭了。

她不服气。

姚星阳转过头,上下瞄了她一眼,见她噘着嘴、气呼呼的模样,不禁笑了出来。

好吧,勉为其难喽。

可恶!她红着脸斥道。

到了。

看着眼前这间餐厅,就是他策划要让她和前男友不期而遇的地方,不知道怎地,他竟然也跟着紧张起来。

完了,我心跳好快。

她按着左边胸口,不安地说。

不要紧张,用平常心去面对就好了。

姚星阳,你好样的,自己的手心都隐隐冒汗了,还会安慰人喔?就在他们各怀心思之际,餐厅侍者已经拉开大门迎接他们了。

欢迎光临,请问是两位吗?不,一位,她。

姚星阳把孙海柔推进餐厅里。

什么?我?一个人?!孙海柔倏地转身,两手抱住他结实有力的手臂,向八爪章鱼一样不肯放手。

我不要!喂喂喂,大家都在看。

姚星阳尴尬地制止她,同时因为她忽然靠近,身上香甜的清新气味都飘进他鼻中,惹得他心更乱。

我不敢一个人,姚星阳,你不可以丢下我!才短短时间,她已经红了眼圈,一副委屈小媳妇的模样。

这是你自己的战役……他试图挣脱她的手。

陪我一起打嘛……呜呜……她皱起小脸,好像准备下一秒就要放声大哭。

完了,她呜了、她呜了……姚星阳狠不下心把她的手给扳开,加上她盛满泪水的双眼可怜兮兮地瞅着他,又隐隐动摇了他的心。

呃……先生,你就陪陪小姐吧。

服务生在一旁看得也尴尬,只好出言相劝。

姚星阳闭起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即将出征的战士。

他睁开眼,对一旁脸上已经划了三条黑线的服务生微笑说道:不好意思,两位,我们分开坐。

算他姚星阳,欠她孙海柔的,可、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