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潭中的云横波尾巴突然一甩, 迷迷糊糊在水底翻了个身,含糊地道:什么东西?系统:什么?云横波迷茫睁开眼睛,看了看鲛尾:我怎么感觉有人在扯我?扯?什么东西能扯你?系统道, 是不是水流的感觉?云横波也不懂, 她游到了岸边往外看了看,发现夙厌逢还没回头,不高兴地道:他不是说很快就回来吗,难道他去杀我爹啦?不会的不会的。
系统急忙调出来监控, 你要看直播吗?云横波手一撑,坐在岸边的石头上,只让鲛尾浸在水中, 水痕从龙绡衣衫上簌簌往下落, 她随手撩了一下湿哒哒的长发,点点头:看。
她倒要看看夙厌逢到底在干啥。
系统将直播页面投屏到幽潭水面上。
云横波垂眸一看, 还没看清楚夙厌逢在哪里, 就被一个血腥的画面糊了满脸。
云横波:……系统:哦哟卧蚕, 大反派在杀人,怪不得不回来。
就在它要把马赛克打上的时候,那鲜血淋漓的人陡然倒下去, 一把锋利的剑从缓缓抬起, 露出夙厌逢那张俊美无俦的脸。
云横波瞬间被治愈了, 微微前倾着身体认真看, 差点一个趔趄摔下水。
夙厌逢慢条斯理地将剑轻轻一挥, 血痕唰地落在地上。
大概是云横波不在, 夙厌逢也不必装什么温柔, 面无表情的神色显得异样冷淡又阴鸷。
夙厌逢缓步踏上长长台阶, 举目所见是仙盟首尊的大殿, 但他却并不往那处去,而是将所有阻拦之人悉数斩杀,轻车熟路地走到后殿,绕去那四季常青的竹林。
风吹过,带动着竹叶沙沙作响。
夙厌逢已将剑收起来,日光裹着竹影洒在他的脸上,好像他只是闲庭漫步,而并非前来寻仇。
随着他的脚步行走,以往记忆好似流水般匆匆从身边淌过。
兄长!叮当一声脆响。
青衣少年顺着长河而来,握着刚得的剑,剑柄上悬挂着碎玉穗子,和剑鞘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年幼的夙厌逢还没有长大成人后的喜怒不形于色,他高高兴兴地携剑而来,想要告诉兄长自己终于有剑了。
夙涸站在竹林深处,怔然看着漫天竹影,听到那剑穗的声音,微微侧身,露出一张苍白冰冷的脸。
夙厌逢兴冲冲地跑上前:兄长!我有剑啦!夙涸脸上艰难露出一个笑容来:嗯,很不错。
夙厌逢本来欢呼雀跃,但察觉到夙涸这个神情,呆了呆,迷茫地将捧着剑的手垂下:兄长?兄长……不为我觉得高兴吗?他还未问出这一句,视线就落在一旁悬挂在青竹上的一把……断剑。
那是夙涸的本命剑。
夙厌逢呼吸一顿,悚然看着他。
夙涸只是道:去吧。
夙厌逢:兄长……夙涸突然厉声道:滚开!夙厌逢瞳孔猛地睁大,被夙涸那双满是恨意的眼睛逼得大脑一片空白,等到再次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离开那片竹林。
夙涸的本命剑……断了?为什么会这样?当年他深受重伤被北竹君救回后,不是说灵脉还能恢复如初,继续修炼吗?可方才夙涸那番模样……明明是已修为尽失了。
夙厌逢倒吸一口凉气,连剑也不要了,噔噔噔跑了回去。
只是还未靠近夙涸,就听到北竹君的声音。
……是你骗他,说自己还能继续修炼。
北竹君说,现在呢?夙涸没有说话。
北竹君却明白了他的意思:你当年为了救他,被那些修士废了灵脉。
你为了自己的亲弟弟连性命都能舍弃,现在却后悔救了他吗?夙涸下意识反驳:我没有。
北竹君:那你是如何想的?夙厌逢呆呆地透过竹影前去看兄长的脸,瞳孔微微一缩。
他是我亲弟弟……夙涸语调中带着自己都没有的迷茫,他像是想通了什么,呢喃道,是啊,我连命都可以给他,为什么……为什么却敌不过……敌不过什么?夙厌逢当时并不明白,直到后来他才意识到。
夙涸当年所说的……是嫉妒。
嫉妒像是附骨之疽,时时刻刻萦绕在夙涸识海、心间、以及那被硬生生毁掉的灵脉间。
日日夜夜,折磨得他痛不欲生。
夙厌逢的仙灵根本来就比寻常修士修炼速度要快,夙涸明明是知道这一点的。
但他就是无法自制地嫉妒。
夙涸有时候甚至会心想,如果当年没有夙厌逢,是不是夙家就不会被满门屠诛,他也不必因为保护夙厌逢而落得个经脉皆断的下场。
他明明……才是那个被众人捧在手中的天之骄子,此时却是个连一把剑都拿不起来的废物。
夙厌逢大概是隐约察觉到夙涸并不喜欢自己修为提升太快,便开始有意识地压抑自己的灵力,不让自己太快突破。
可在夙涸看来,这并不是一种体贴,而是羞辱和施舍。
整个仙盟都知道北竹君座下弟子夙厌逢是个千年难得一见的仙灵根,而天纵奇才的兄长却是个毫无灵力的废人。
随着越来越大,夙涸所收到的嘲讽和指指点点也越来越多。
久而久之,他便不再出门,常年待在竹林中,与世隔绝。
直到有一日。
北竹君将一枚灵丹寻来:这个……能让你的灵脉彻底治愈恢复。
夙涸盘膝坐在竹影中,微微偏头:什么?北竹君:灵丹。
夙涸淡淡笑了:什么灵丹能恢复我的灵脉?北竹君深深看他一眼,道:夙涸,你执念太过,怕是要入魔。
是吗?夙涸漫不经心道,大概吧,谁在乎?北竹君觉得自己和他没什么可说的,抬手将一个瓷瓶抛给他,拂袖就走。
北竹君离开竹林,快步回到一处幽静小院,还未进去就听到噗通一声,似乎是有人摔了下来。
北竹君赶紧推门而入,就见身量初长成的夙厌逢狼狈地跌在床边,浑身皆是狰狞血痕,似乎受了不轻的伤势。
厌逢!北竹君赶忙上去扶住他,摔着哪儿了?夙厌逢急喘几口气,死死抓着北竹君的衣袖:师尊,我兄长……我已将你在秘境寻来的药草拿去炼了灵丹给他了。
北竹君将他扶回床上,看着少年一身的伤,无奈叹息,你就好好养伤吧。
你胆子也真是大,那可是秘境困着的恶兽你也敢单枪匹马地去夺它的东西,要不是我过去,你这条小命就没了。
夙厌逢浑身伤痕累累,却还是艰难开口,带着一丝期盼:那灵丹……是不是能让我兄长好起来?他之后是不是就可以修炼了?北竹君点头:嗯。
夙厌逢彻底松了一口气,眼圈微微红了,讷讷道:多谢师尊……北竹君道:不告诉他吗?夙厌逢脸色苍白地摇摇头。
夙涸现在心思本就敏感,他不想让兄长觉得那灵丹是施舍。
北竹君看着夙厌逢下一瞬彻底昏睡过去的样子,又气又无奈,抬手将自己的灵力源源不断灌入夙厌逢的经脉中,为他治愈损伤的灵脉。
之后,便是竹林大火。
夙厌逢平生所见过的最大的火焰,直冲云霄,将他师尊的身体烧成灰烬。
……也将他烂漫的少年时光烧成一道再也无法回去的鸿沟天堑。
一百多年过去。
夙厌逢重回故土,被烧毁的竹林已经重新长出嫩绿的青竹。
重重竹影中,夙涸似乎早就知道他会来,站在当年两人决裂的地方等着他。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夙涸漠然回头。
夙厌逢朝他一笑,淡淡道:兄长,许久不见。
夙涸却并无和他叙旧的打算,直接道:夙厌逢,你来杀我。
夙厌逢笑了一下:当年我师尊死于你手,我又经你陷害堕入魔域,无论哪个仇怨,你我兄弟二人今日也只能活一个。
而夙厌逢已是大乘期,夙涸却依然被困在化神期。
这两个修为犹如天堑,在夙厌逢突破大乘期,从魔域前来仙盟时便已注定了结局。
夙涸一袭黑衣,微微仰头看着头顶竹影:是为了北竹君吧。
若只是将他陷害堕入魔域,夙厌逢或许会看在夙涸当年的救命之恩上不杀他,但北竹君……杀师之仇,夙厌逢无论如何都无法释怀。
夙厌逢嗯?了一声。
北竹君当年惨死,你恨毒了我。
夙涸道,如果不是他为给你治伤,接连不断数个时辰为你输送灵力,也不至于被我一箭穿心。
夙厌逢握着剑的手猛地一蜷。
夙涸漠然和他相望,眼眸里全是对夙厌逢的厌恶。
夙厌逢啊了一下,像是想通了什么似的,轻声说:看来我们没什么好说的了。
杀师之仇,两人已不共戴天,本来也没什么可谈的。
一阵狂风吹来,将竹叶吹得簌簌作响,地面上的落叶席卷冲上天边。
云横波看得呼吸都屏住了,发梢上的一滴水缓缓凝聚,在微卷的发尾摇摇欲坠。
只听到一声轻微的水滴声。
水珠轻轻落到安安静静的幽潭中,将古井无波的水面上荡漾出一圈涟漪,也将上面投影的画面给震得一瞬模糊。
等到几圈涟漪回荡到岸边,水面平静后,夙厌逢已经将剑随意地丢在地上,微微侧身看着夙涸,眸子轻轻一弯。
兄长,见到爹娘后,记得代我向他们问安。
夙厌逢转身就要离开。
夙涸突然说:北竹君给我的那颗灵丹……夙厌逢脚步一顿。
夙涸浑身并无伤痕,唇角却缓缓溢出一丝血线,他死死注视着夙厌逢,冷声道:……是你寻来的吗?夙厌逢背对着他,好一会才说:是。
夙涸闻言竟然哈哈大笑,他唇角不断溢出鲜血,却状似癫狂。
哈哈哈竟然是你,果然是你!怪不得北竹君最后看我的眼神那般怜悯……砰的一声。
夙厌逢霍然转身,他猛地冲上前扼住夙涸的脖颈,将他死死掼在地上,一直笑意盈盈的脸上终于褪去伪装,露出森森可怖的杀意。
不要再叫我师尊的名字。
夙厌逢冷冷道,你不配。
夙涸却一把抓住他的衣襟,厉声说:那你呢?!我已让你不要管我了!我让你滚!你为何又要冒险去寻什么药?!北竹君惨死,与你也脱不了干系!夙厌逢匪夷所思地看着他,不懂为什么幼时爱他如生命的兄长会变成如此模样。
我是阴沟中人人喊打的老鼠,所有人都恨不得我死……夙涸直勾勾看着夙厌逢的魔瞳,艰难道,你呢,夙厌逢,你难道就是天边一尘不染的明月吗?时隔一百多年,夙涸哪怕已经身居仙盟首尊之位,夙厌逢是人人喊打的魔域之人,但他的嫉妒恨意却没有半分减退。
夙厌逢……夙涸满是恨意地看着夙厌逢那张脸,那将他堆起来的嫉恨随着内丹一点点的溃败而消散。
他注视着夙厌逢的眼神越来越涣散,越来越无神,直至最后他抓着夙厌逢的手轻轻一松,重重砸在地上的竹叶上。
夙厌逢下意识去接他的手。
夙涸的神智在一点点脱离,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处在何处,嘴唇轻动发出呢喃。
滚开……不要再……管我了。
明离……夙厌逢瞳孔轻轻一缩。
夙涸眼眸失神,像是又回到当年两人相依为命的时候。
明离……他轻声说,声音越来越低。
兄长……买到桂花糕了……作者有话说:这本不太长,很快就完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