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三十六章

2025-03-22 07:57:48

与苏轻舟交锋, 就算输了,赵欣意也不过恼怒而已。

但是燕槿一出现,实在是杀人诛心。

她喜欢的男人, 为了给另一个女孩撑腰, 将她拂倒在地。

赵欣意再不复方才盛气凌人的样子, 低垂着眉眼, 一张小脸煞白,显然是被伤透了心。

片刻后,她又抬起头来,一双美目泫然欲泣地看着燕槿。

即便如此, 她也想多看几眼自己所爱之人, 就算他眸中冷意是对着自己, 也依旧朗俊得令人心神摇曳。

太子殿下出身尊贵, 生性肃冷,他从来不将目光投到任何一个爱慕他的女人身上, 赵欣意从来不敢想, 他若爱上一个女人,会是什么样子。

她以为他不会爱上任何女人,永远不会有人把他拉下神坛,他是高岭上最凛冽孤傲的花。

可他今天为了一个女人,走下了神坛。

赵欣意怨毒的眼神不由得飘向苏轻舟。

凭什么是她?身份低下, 也就一张脸还看得过去,就算只是侧妃她也不配!更配不上殿下的另眼相看!燕槿察觉到赵欣意的恶意,眉心微蹙, 伸手搭在苏轻舟腰际, 挡在她身前, 不露痕迹地掩去赵欣意的视线。

温热的手掌无声地发散着暖意, 苏轻舟腰间敏感,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燕槿微微附身,低头用只有两人听得到的音量轻声说:别怕,我在。

苏轻舟被他肉麻得冒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抬头翻了个白眼给他。

谁怕了?燕槿拿她当瓷娃娃吗?她苏轻舟什么场面没见过?难道还会被这点小事吓到?从小到大,嫉妒她讨厌她的人多了,她才不会害怕呢!苏轻舟甚至觉得,这场戏要是没有燕槿的参与,她会赢得更爽一点。

现在燕槿来了,总感觉自己是仗势欺人似的,一点都不痛快!苏轻舟一把将挡在她身前的燕槿推开,毫不示弱地朝赵欣意瞪了回去。

只不过她心里没有恨,更没有赵欣意这么毒,自以为很凶,其实完全像个牙都没长齐就张牙舞爪的小猫,一点威慑力都没有,奶凶奶凶的。

燕槿失笑。

她还真当自己很有气势呢。

燕槿挪步,默默站到苏轻舟身后,看向赵欣意,眸中的冷意寒得刺骨。

他眸子狭长幽深,仿佛有一池深不可测的潭水,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母后去世,最忠实的拥趸在吴国数年未归,如此劣势下,仍能在二皇子党派虎视眈眈的情况下,屹立朝堂数年不倒,甚至仍与二皇子平分秋色,这样的狠角,他有心施压,赵欣意只觉得浑身都泛着冷意,手都不由自主地轻颤了起来。

她立刻敛下眼里的阴毒,慌张低下头去。

苏轻舟顿时兴奋,她果然很有气场,瞧这赵欣意都吓得不敢跟她对视了!等她兴奋够了,燕槿薄唇轻启:永定侯府,赵小姐?赵欣意不敢对燕槿无礼,撑着地板,跪好答话:是,殿下。

杀人未遂,证据确凿,按照大燕律法,应当服刑十年,你是官家子女,就流放宿州十年吧。

燕槿说得漫不经心,但话里的每一个字却都冷酷到了极点。

赵欣意一听,顿时浑身抖得像筛子一样,仓皇失措地磕头:殿下,殿下饶命,臣女今年不过十七,去宿州十年,我一生都会毁了的!殿下,求殿下网开一面,求殿下网开一面!赵欣意也顾不得什么面子,当着所有人的面,不停地给燕槿磕头。

宿州是西北苦寒之地,离京城十万八千里远,路途遥远,风餐露宿,好些被流放的人在路上就活生生地被折磨死了,更别说她一个女人,就算到了宿州,被充作军妓也是大有可能的事!十年啊!十年这么漫长,人这一生才几个十年,如果在宿州搓磨了人生最灿烂的十年,她真的没有什么盼头了!这跟要了她的命有什么区别!燕槿一言不发,只冷冷看着她拼命求饶的样子。

她已近乎绝望,无尽的恐惧彻底笼罩了她,因此她完全抛去了自己侯府嫡女的身份,匍匐在燕槿脚下,极其卑微地苦苦哀求,企图抓住哪怕一点点的希望。

直到赵欣意磕得头上都有了淤血,他才附身凑近苏轻舟,低声道:解气了吗?苏轻舟虽然不是圣母,但其实好哄又容易心软,看着赵欣意在她面前毫无尊严地磕头求饶,就算知道她恶毒,罪有应得,还是有些不忍心,更何况她又没有被赵欣意推下水,充其量只是被她说了一句不配来参加宴会,实在不痛不痒。

于是她揪了揪燕槿的袖子,小声说:我,我解气了。

燕槿看了看她拉着自己的手,嘴角微勾,抬起头,又敛起脸上的那一分笑意,黑沉的眸中只剩冷意,既然轻舟求情,那便宽恕你,从此禁足永定侯府,非诏不得出府。

其实燕槿本就没打算做得太绝,永定侯虽然在朝中是个透明人,但毕竟同朝为官,老侯爷又为国鞠躬尽瘁,实在不好寒了臣下和百姓的心。

然而众人和赵欣意都不知道,心中各有所想。

在场的宾客是没想到苏轻舟如此得殿下看重,她轻飘飘一句话,竟然就能让太子殿下改了主意,以后万万不能得罪了她。

而赵欣意则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从恐惧中挣脱出来,精疲力尽地瘫软在地。

禁足侯府,比流放宿州不知好了几百倍。

燕槿这一场戏码,不仅为苏轻舟树了威,永定侯也要感念他的宽宏大量,林相更是要谢他为自家小女主持公道,一石三鸟,不可谓不妙。

*赵欣意被侯府的下人带走,这一场闹剧终于过去,此时长公主也到了。

她身后跟着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似乎是她的一对儿女。

到场宾客,除了燕槿燕枟,纷纷起身行礼,齐声道:参见长公主殿下。

长公主跟燕槿长得有几分相像,三十多岁的样子,很是雍容华贵。

她轻轻一抬手:大家不要拘谨,请自便吧。

燕槿拉着苏轻舟,想让她一起上前给长公主问好,苏轻舟却一把挣开,鼓着嘴拒绝:我不要。

她都还没有正式过门,这么早见家长干嘛?还要接受所有人的注视,想想就烦得慌。

不等燕槿说话,她就几步跑到了林南屿旁边,笑着朝她说:我们一块儿坐吧?林南屿点点头,微笑着答好。

燕槿拿她没办法,只好摇摇头,跟燕枟一起上前,行礼:皇姐。

照理说,燕槿作为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是不用给长公主行礼的,但他向来敬重自己这位长姐,因此从来不废礼数。

长公主也不跟他客气,眼中带着慈爱,虚扶两人一把,槿儿枟儿,你们不必多礼,坐下吧。

说完又拉了拉自己身边的小姑娘,若笙,快给你两位小舅舅行礼。

小姑娘俏皮地行了个不甚标准的礼:两位小舅舅好,尤其是枟舅舅,好久不见了。

苏轻舟跟林南屿坐在一起,看着几人在上面互动,心中有些疑惑。

这长公主怎么从头到尾只跟自己的女儿讲话,把旁边的儿子当透明人似的,又莫不是,那不是她儿子?她心里想什么,都写在了脸上,林南屿看了出来,替她解答:长公主殿下婚前与吕贵妃的弟弟吕都尉孕有一女,也就是若笙郡主,后与李侍郎成婚,婚后二人并无子嗣,那个男孩,是李侍郎和侍妾的孩子。

吕贵妃的弟弟?苏轻舟眼睛都瞪大了,看向林南屿:吕贵妃的弟弟,那,难道是?林南屿给予她一个肯定的点头:就是吕绍清吕小姐的父亲。

天呐,吃到皇家瓜了。

怪不得长公主鸟都不鸟那男孩一下,合着压根不是她儿子。

这其中的信息量太大,苏轻舟在心里好好梳理了一番,才又问道:婚前孕有一女,那为什么她不跟吕都尉成婚啊?他们感情破裂了?林南屿表情顿时有点怪异,似乎是在思量这八卦能不能说。

尹露清听两人提起这个话题,立刻凑了过来,压低声音,但压不住兴奋,我来说我来说,其实长公主和吕都尉在一起的时候,吕都尉已经成亲了,对方是羽林军统领之女,门当户对,还育有了儿女,就是吕绍清啦,所以就算长公主怀孕,吕都尉也不可能休了发妻,长公主更不可能给他做小。

林南屿面露惊恐,差点没上去捂住尹露清的嘴,露清,慎言!长公主还在这儿坐着呢,她就敢公然讨论皇室八卦!苏轻舟现在已经被惊天大八卦冲昏了头脑,也顾不得跟尹露清之间的龃龉了,越过林南屿跟尹露清交流:那长公主跟她驸马关系不好吗?这么多年也没个孩子?尹露清神秘兮兮地让苏轻舟凑近,声音已经近乎是气音了,应当是不怎么好,否则也不会多年无子嗣,而且两人都有孩子,说明没有身体上的问题。

长公主当年未婚先孕的事闹得满城风雨,都在指责她不守妇道,不知检点,要不然堂堂长公主,怎么会下嫁给一个四品侍郎?那吕都尉?尹露清摇摇头:吕都尉没什么大影响,大家都说是长公主勾引了他。

苏轻舟从鼻孔出气,哼了一声。

虽说这件事也有长公主的错,但分明就是男人的主责,他凭什么轻飘飘一句被勾引,就在所有事里隐了形。

不过这件事已经过去很久了,我都是听我娘跟我说的,长公主殿下素来跟太子殿下亲厚,后来有人不知好歹在若笙郡主面前重提此事,被太子殿下贬得贬,杀的杀,流放的流放,从此就没人敢再提此事了。

林南屿实在听不下去,拉了拉尹露清的衣服,警告道:露清,你既知道此事不能再提,就不要再说了,被有心人听去,还不知有什么后果!尹露清被训了一番,没那么兴废了,嘟嘟囔囔:好啦好啦,我就是忍不住分享一下八卦嘛,不说了还不行嘛。

苏轻舟也坐了回去,若有所思。

原来皇室还有这么一段秘闻,怪不得当时在江北,那一夜后燕槿对她这么纵容,一提到未婚先孕,他就变了脸,还主动认错。

他是不想自己成为,第二个长公主?*长公主出现后,宴席也进入了正题,吟诗作对的,苏轻舟一点兴趣都没有,差点没当场趴下睡了。

林南屿倒是有些兴趣,一直在参与着,冒出好几句大家拍手叫好的金句,但看了看她身边的尹露清,和苏轻舟是如出一辙的昏昏欲睡。

两人正打瞌睡呢,就听得周围一阵响动,似乎是有好多人起身了。

林南屿左转头看了看尹露清,右转头看了看苏轻舟,两人头一点一点,都是极其困倦的样子,她无奈地伸出两根手指,分别戳了一下两个人:醒醒啦,要移驾天景园赏花了。

苏轻舟这才悠悠转醒,揉了揉眼睛。

再睁眼时,燕槿已经站在她面前了。

他看着她,意思很明确——一起走。

苏轻舟有点别扭地转过头去。

他们俩还在冷战呢,谁准他自以为是地觉得和好了?别以为他刚才教训了赵欣意她就会领情,那都是他应该做的!燕槿已经很了解她的脾性了,见她坐在原地不动,便明白这是又闹脾气了。

虽然不知道她生的是哪门子气,自己有哪里做得不好惹着她了,但又有什么办法呢?在侍卫面前也就算了,他的侍卫队都是从小培养的心腹,跟了他有近十年,但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他实在不能放下太子的威仪当众哄人。

燕槿只好俯下身,作势要伸手扶她起身,其实用极轻的声音说:都是我错了,嗯?苏轻舟嘟着嘴瞪他,还是不愿意乖乖听话,灵魂发问:你错哪了?燕槿一噎。

他哪知道自己错哪了,好心救人还被骂,替她撑腰被嫌弃,但是经过这么多次,他已经悟了,反正做什么都是错就对了。

燕槿深吸一口气:我哪都错了。

苏轻舟虽然对这个答案不满意,但她其实也知道,燕槿哪都没做错,救人的事更是不知者无罪,是她在闹别扭罢了。

算了,看在他刚才表现不错的份上,大庭广众之下还是给他点面子吧。

苏轻舟哼了一声,骄矜地伸出手,塞到他掌心,由他扶自己起来。

终于哄好了这小祖宗,燕槿不由得松了口气。

实在是比处理公务要累多了。

作者有话说:以前的殿下:苏小姐,希望你认清自己的身份。

现在的殿下:我哪都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