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四十六章

2025-03-22 07:57:48

马车回程的路上, 苏轻舟的心情从难过转为气恼,最后又逐渐平静。

她不能把对燕槿的喜欢当成执念,那样才是真的步了女配的后尘。

为今之计, 是尽快推动苏氏布行在京城开张, 并拿到布行的经营权, 在苏氏企业中拥有股份, 以此来同燕槿讲条件,退婚。

距离原著中迎娶正侧妃的日子已经不远了,她必须抓紧时间。

说干就干,苏轻舟一回到澄园就把自己埋进屋子里, 奋笔疾书。

从黄昏到夜幕低垂, 她连晚膳都没顾上吃, 废纸写了一张又一张, 还是没能写出一张满意的。

苏遇一直在旁给她磨墨,手腕都酸胀不已了, 但小姐没有停笔的意思, 她自然也不能休息。

从小到大,小姐身为苏家大房嫡长女,一直生活优渥,要什么有什么,加之心性聪颖, 从未花功夫去做什么,这也是她为数不多地见到自家小姐这么认真,甚至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

这到底是在做什么?亥时一刻, 整个澄园都陷入一片寂静, 只有守夜的下人还清醒着, 一整片院子, 只有摘星阁的小书房还亮着烛火,映照出女孩柔美的侧影,在窗纸上摇曳。

苏遇不住地打着哈欠,见小姐终于把狼毫笔放到了紫砂笔搁上,这才强打起精神,问:小姐,你这写的是什么?苏轻舟拿起信纸,呼呼吹了两下,试图让笔迹干得快些,漫不经心地回答:商业计划书。

商…商业计划书?苏遇满脸的不解,此为何物。

就是分析利弊,展望未来,让我爹同意我在京城开布行的东西。

苏轻舟把几张纸一字排开,再次仔细确认。

当然,她没提要解除婚约的事,否则她爹指定不可能同意。

信中仔细地从各方面分析了苏氏布行在京城的优势,以及未来的发展道路。

苏氏布行的招牌产品霞锦,是打入京城上流阶层的敲门砖,霞锦华贵、奢侈、绚烂,在江南一带甚至被称为锦中之冠,苏轻舟有绝对的自信,将它打造成一匹难求的顶奢,京中权贵趋之若鹜的珍品。

洋洋洒洒近十张纸,这证明了苏轻舟并不是一时起意,而是经过了深思熟虑。

前世时,她虽然从不忧心家族产业,更没有想竞争继承者之位的意思,但到底从小耳濡目染,大四时又玩票性质地跟几个朋友创立过一个服装品牌,也算玩出了些成绩,这些现代的东西,哪怕只照搬一点来,都足以屠杀新手村。

她相信苏明远一定会同意她的请求。

苏轻舟等墨迹晾干,仔仔细细地自己塞到了信封里,交给苏遇,将这封信快马加鞭地送到父亲手中,一定要快!时间紧迫,她等不了了。

*苏轻舟这边在忙着开店事宜的时候,燕槿那边也在忙着推进开战一事。

燕枟直接到吕府拜访吕绍清。

来人是四皇子殿下,即使没有提前送拜帖,下人也要将他恭恭敬敬地迎进门。

这个吕府,不是都尉府,而是将军府。

吕绍清和父母相处并不多,她从小养在祖父祖母处,平日里也多住在将军府。

将军府风格简单,线条硬朗冷冽,本该建着花园的地方,却放置了一个巨大的演武场,各色的冷兵器陈列在旁。

下人们将燕枟领到演武场边,正要去唤来自家小姐,却见四皇子殿下手一抬,制止了他们。

下人们心领神会,纷纷闭嘴,双手交叉在腹前,躬身退后。

四殿下这是不想打扰小姐的意思。

吕绍清武学天赋高,但也从不落下每日的练功,正是所谓的比你优秀的人还比你努力。

她手持一柄长剑,挥舞着自创的惊鸿剑法。

名字虽然是随意取的,却也不负惊鸿二字。

吕绍清身为女子,身形招式更为轻盈,柔中带刚,举重若轻,实在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每一劈,每一斩,凌厉带风,暗含巧劲。

这一套剑法,在曾经惊艳过多少同僚,求着缠着让李绍教,结果教是教了,但任谁都打不出她那种轻盈之感,最后只能作罢。

燕枟看着演武场上颀长瘦削的身影,有些恍惚,仿佛又回到了当年的沙场,又变成了春风得意的少年将军,踌躇满志,一心为国。

吕绍清其实早就注意到了出现在演武场边的燕枟,她集中精力打完一套剑法,才收起剑,走向燕枟,揖手恭敬道:参见四皇子殿下。

这一声四皇子,又猛地把燕枟从回忆中拉回现实,那种滞空的感觉瞬间消失,回过神来,一切都变了。

曾经最得力最亲近的副将摇身一变成了吕大小姐,昔日的战友都早已葬身沙场,早已物是人非了。

燕枟眼神从柔和转变为凌厉,他紧绷着唇线,朝吕绍清说:我有事同你相商。

吕绍清脸上看不出什么神色,她似乎并不惊讶,也不好奇,只摆手屏退了下人。

燕枟简明扼要,说明了来意。

吕绍清听罢后,脸上表情仍然没有什么变化,她又揖手行礼:四皇子殿下恕罪,臣女无意恢复功名身份。

燕枟不依不挠,死死地盯着她:你敢说你不想?你隐姓埋名,冒着葬身战场,马革裹尸的下场冲锋陷阵,难道是为了好玩?我不信你不想堂堂正正地领功封赏,位列上将!吕绍清却始终垂着眸子,不为所动:为国为民,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燕枟被气笑了,忘了身为皇子的礼仪,用军营里那些粗话嘲讽道:我就不信你他妈不想亲自上阵打回去!如果你就甘心死在亭林关,那就当老子我看错了人!吕绍清沉默了。

她又何曾不想?她做梦都想亲自排兵布阵,一直杀到吴国国都,以报当年血仇!吕绍清的长久沉默让燕枟渐渐的寒了心,他冷笑道:我懂了,那便当我从未说过这些话。

说完,他不再多看吕绍清一眼,甩袖转身离去。

他今日相劝,又何止是为了皇兄的开战大计?他更想和曾经的战友、挚友并肩作战,一雪前耻。

如今的吕绍清不是他认识的李绍。

李绍英勇果敢,杀伐果决,一夫当关万夫莫敌,而吕绍清畏首畏尾,连自己心中所想都不敢追求,实为一个懦夫!罢了罢了,只当李绍他早已埋骨亭林关,世间再无此人!燕枟愤然离去时,正好撞上了练兵回来的吕大将军。

吕大将军见是燕枟,有片刻的诧异,又很快垂眸行礼:见过四皇子殿下。

两人虽分别为两党的关键人物,但燕枟从来敬重吕大将军为国征战数十年,从不将与燕栋的恩怨归到将军身上。

尤其看着吕大将军几乎半白的头发,年近花甲,满身伤病,却还要坚守,心中更是心酸又敬仰。

燕枟亲手扶起他,敬重道:吕大将军多礼。

吕将军也不客套了,单刀直入:四殿下今日前来,可是为了开战一事?燕枟无意隐瞒,坦诚道:正是。

吕将军眸光一闪。

其实他又何尝不想开战?身为将军,多年戍边,他又怎能容忍自己呕心沥血守着的国土被割给他国?只要能一雪前耻,收复国土,他并不在意这是燕枟的功劳还是他的。

可栋儿迟迟不肯松口,他无可奈何。

吕将军叹了一口气:四殿下,请回吧。

燕枟也不多纠缠,利落地道别:吕将军,多有打搅,我就先走了,不必送了。

吕将军见他走的这般干脆,心里也有了疑虑。

四殿下不是来找他的。

那难道是……清儿?能让四殿下找上清儿,只有一种可能。

*苏轻舟等了足足有半月,才收到从江南来的回信。

果然如她所料,苏明远同意了在京城开设苏氏布行,但交由苏轻舟打礼一事,他还有些不肯松口。

原因当然是苏轻舟即将成为太子侧妃,不便于这样抛头露面,丢了殿下脸面。

信中说了,苏青禾会带几个资历深的掌柜来京城一同处理开张事宜,苏轻舟只要从旁协助弟弟就可以了。

苏轻舟看完,把信纸收回信封中。

苏明远的回复,也在她意料之中。

所有事情都不可能一蹴而就,徐徐图之才是正道。

但苏明远竟然能让苏青禾单独带人来京处理新店开张一事,可见苏青禾已经在苏氏布行占领了一席之地,她这弟弟,可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苏轻舟收好信,唤来苏遇,父亲已经同意新店开张一事,我之前看好的店面,让人继续装修布置,还有,门前空地绝不能少,要留至少五个马车位。

苏遇一一记下,点点头,又迟疑道:小姐,你这是要出面经验新店?这料理生意,抛头露面的,殿下会不会…不高兴啊?我管他高不高兴,苏轻舟冷哼一声,我都说了,不许提他!燕槿,殿下,太子这几个字从此以后就是禁词,谁都不许再提!苏遇见小姐这般气恼,立刻低头道,我这就去处理新店开张事宜。

说完便马不停蹄地溜了。

小姐啊小姐,她怕是自己也未曾意识到,她越是不许旁人提起,证明她越是在意太子殿下。

小姐这次怕真是栽了!*燕槿燕枟相对而坐,面前的案台上放着堆积如山的折子,可见有多少待处理的政务。

然而两人面前摊放着折子,手中提着笔,却迟迟不落一字,眼神不知停留在何处,脸上是如出一辙的皱眉表情。

顾予眼见着天都要黑透了,这两位爷还不动笔,大着胆子开口:二位殿下……折子……燕枟率先回过神来,抬头就注意到他了三哥脸上的表情,锋利的剑眉都拧在了一起,长眸黑沉深邃,连带着嘴角都绷成了一条直线。

他三皇兄向来对任何事都尽在掌握,从未见过什么事能让他烦扰出这样的表情,燕枟顿时心生疑惑,连带着都忘了自己的那点烦恼,一脸八卦地看向燕槿。

他用笔尾戳了戳燕槿:三哥,何事如此忧愁啊?顾予:……四殿下方才还不是一样。

燕槿抬眸,瞥了燕枟一眼,眉头始终没有松开。

虽然他也知道指望不上这傻弟弟替他解决,但思前想后无人倾诉,也只能病急乱投医了。

燕槿抬手搭在额角,有节奏地轻点着,你说,女人为什么会无缘无故地发脾气呢?燕枟一听这话,就知道说的是苏轻舟苏大小姐,毕竟这全天下的女人,还有哪个敢跟太子殿下发脾气呢?燕枟:你仔细想想,真的没有惹到她?燕槿仔细回想了片刻,肯定道:真的没有。

他们之间最后一次见面还是在东宫,女孩走的时候明明心情也很好的样子,这不过短短几天,怎么态度就三百六十度大转弯了呢?他解决过这么多棘手的难题,却唯独对这件事无从下手。

哄?拉不下面子。

不哄?心里又总堵得慌。

燕枟不信邪:你肯定惹到她了,她又不是有失心疯,怎么会无缘无故就发脾气呢?燕槿眉头越皱越深。

仔细想想,那天在丞相府一见到他,她似乎就很不开心,可他后来又问了紫苏,那天苏轻舟与几位高门小姐相谈甚欢,并未有什么不妥。

女人的心思,可真是如海底针一般,令人摸不着、猜不透。

你说你在丞相府见到她,她就生了气?燕槿点点头。

那……燕枟大胆猜测,我觉得肯定是因为你接连几天都没有去找她,所以她才生气了。

燕槿有些狐疑:……真的?燕枟非常笃定:除此之外,没有第二种可能。

燕槿:……女人啊,还是要哄,很好哄的,说些好话,送些礼物,诚恳认错,绝不再犯,此乃十六字箴言。

燕槿挑了挑眉稍,戏谑道:你哄过?那倒没有,燕枟噎了噎,我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啊,我看我副将他们都是这么哄老婆的。

听了这话,燕槿指尖持续在额角轻点着。

他难道没有哄过吗?那天已经如此温和柔缓,他从未对任何人如此纵容,可她却毫不领情,又是发怒又是摔杯子的。

想到这里,他放下搭在额头的手,一掌拍在桌上,沉声怒道:难不成让我低声下气地去哄女人吗?!燕枟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不哄就不哄呗,谁难受谁知道。

就在话题凝滞的时候,在澄园当值的暗卫及时出现,打破了僵局。

殿下,暗卫单膝跪下,简单行了个礼,起身复命,澄园一切都好,有几个二殿下那里来的探子,已经处理完了。

燕槿淡淡地应了一声,装作不经意地说:苏轻舟呢?暗卫对太子殿下的不自然恍然未觉,一板一眼地回复道:苏小姐最近都在忙着开店的事。

开店?是的,似乎是苏氏布行准备在京城开设一家店铺,苏小姐对此事很上心。

燕槿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挥了挥手,你下去吧。

是,殿下。

燕枟从小和燕槿一起长大,又哪里会看不出穿他哥的小心思。

表面上看着毫无波澜,其实心里正庆幸暗卫队送来现成的理由吧?*一天后,澄园。

这几天苏轻舟天天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对新店开张事事躬亲,大到店面布局,小到商品陈列,全部都亲自监督拍板。

虽然刚来京城时过的咸鱼日子很快活,但这样忙忙碌碌的心里反而更踏实,人总归是要做点什么才有安全感和着落。

男人什么的根本靠不住,只有自己亲自抓在手里的东西才不会背叛她。

忙了几天,她甚至都没工夫去想燕槿了。

直到这天男人主动找上了门。

苏轻舟正在用早膳,准备吃完就继续去准备新店,本来心情正和美呢,猛地听到下人来通报说太子殿下来了,一张小脸瞬间垮了下来。

她原以为上次说了那样的重话,燕槿应该不会再来主动找她才是。

苏轻舟放下筷子,不情不愿地起身,出去迎他。

燕槿刚下早朝便来了,身上还穿着绛紫色的龙纹朝服,与平时一身黑袍的冷冽不同,倒多了一丝矜贵和挺拔。

好看的让人挪不开眼。

苏轻舟垂下眸子,不去看他。

眼不见为净。

她生疏地行礼:见过太子殿下。

燕槿声音也很冷:免礼。

他给了周围下人一个眼神,他们便自觉退下,只留殿下和小姐二人在屋内。

燕槿拿出公事公办的语气:听说你最近在忙开布行的事?苏轻舟始终低着头:你不同意?就算他不同意,她也不会乖乖听话的,这件事她势在必行,谁也别想阻拦。

不过想来也是,燕槿贵为太子,又怎会允许自己的侧妃抛头露面地做生意,他应该会觉得简直是丢尽了皇家的脸面吧。

我……燕槿想说他当然不同意。

女人家家做什么生意,成何体统!难道他还会亏待了她不成?商贾地位低下,太子侧妃在外抛头露面,经营店铺,皇室尊严就如同被摔在地上,任人随意践踏。

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据暗卫来报,她这几日卯时便起了,亥时才睡下,对此事极为上心,几乎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

她这么馋嘴爱吃,这件事在她心里却排在了吃饭的前面,可见此事对她的重要性。

若是阻挠她,怕是又要闹个天翻地覆了吧。

燕槿在心里对自己说。

话到嘴边,却拐了个弯,他说:我同意。

可燕槿却忘了,他贵为当朝太子,又怎么会治不住一个无权无势的女人?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