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五十二章

2025-03-22 07:57:48

如果不是因为那该死的婚约, 苏轻舟当然也想留在京城。

京城的布行是由她一手创立起来的,哪怕只是一处小小的细节,也全都经由她手, 要她抛开自己投入心血的资金不管不顾, 她还真有些心痛。

好在如今也算是皆大欢喜, 了了她心头一桩大事, 也终于可以安安心心地投身事业了。

然而比起松了一口气的苏轻舟,燕槿的心情显然就没有这么美妙了。

接连几天,他都没由来的暴躁易怒,总觉得心里烧着一团火, 让他坐难安, 寝辗转。

东宫书房, 不知道是今天第几个被骂出来的部下, 满脸虚汗,脸色惨白, 似乎是怕极了, 出神地撞到了来东宫议事的燕枟身上。

嘭的一下,燕枟巍然不动,撞上来的小侍卫却连连倒退几步。

眼见着他站不稳要摔在地上,燕枟伸手把他拽了起来,等他站稳后才松开手。

燕枟眉梢一挑:怎么心神不宁的?被三哥骂了?小侍卫垂头丧气地点点头, 殿下这几日不知是怎么了,格外的严厉,四殿下, 属下要去办殿下交代的事, 先告退了。

燕枟挥了挥手, 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还没等燕枟上前去推开书房的门, 就听得里面传来一阵骂声,燕槿低沉的嗓音里蕴着怒意:我要的是结果不是解释,连这点小事你都办不好吗?!燕枟心里一惊,没想到他三哥竟是如此这般的暴躁。

三哥向来处事稳重,很少发怒,再加上他气场十足,光是冷着脸就够吓人了,教训属下根本用不着劈头盖脸地骂。

他三哥情绪十分稳定,万年扑克脸,脸上最多的表情就是面无表情,燕枟觉得自己都好几年没见过燕槿生气了。

这是怎么回事?他赶紧推门进去,解救挨骂的小部下:三哥三哥,消消气,一点小事不值得动怒。

说完,燕枟给了小部下一个眼神:还不快去把事情办好?小部下感激地看着燕槿,连忙逃也似的离开了书房。

那头燕槿做了几个深呼吸,抬手捏着眉心。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竟然会为了一点点小事就动怒,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这样的状况和心情,是以前从未有过的。

燕槿对燕枟说:去请太医来。

燕枟一惊:哥,你病了?还是受伤了?燕槿认真道:我要不是中毒了,要不就是得了失心疯。

此…此话怎讲?燕枟有些摸不着头脑。

三哥很是谨慎,凡事要入口的东西全都让人试过毒,大到一餐饭,小到一颗点心,一杯茶水。

不可能是中毒,若是中毒,为何试毒的小厮没事?失心疯?那就更不可能了,三哥好端端的,也没有受什么刺激,怎么会得失心疯?不对……刺激……刺激?!燕枟记起来,几日前听暗卫说三哥的那个小侧妃又跑了,被三哥抓到以后,就解除了婚约,该不会是因为这件事吧?燕枟小心翼翼的试探:哥,那…你有什么症状么?我也好让太医有所准备。

燕槿持续地扭捏着自己皱成一团的眉心,仔细描述道:最近总是莫名的烦躁,不由自主便动了怒,心神不宁,寝食难安,一刻都静不下心来。

燕枟震惊了。

完了,他三哥恐怕真因为苏轻舟得了失心疯了。

燕枟急急忙忙地跑出书房,一边跑一边说:我这就去宫里请太医过来!燕枟一路快马加鞭,风风火火地赶到了皇宫,跑进太医院,二话不说就抓起了太医院的左院判。

收拾东西,跟我去东宫!东宫?!那恐怕就是太子殿下有事了!燕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储君,可容不得出半点岔子,瞧四殿下这幅火急火燎的样子,就知道事情不简单。

左院判也顾不得收拾桌上的东西,慌忙背起自己的医箱,跟燕槿往外走。

四殿下,可是太子殿下出了事?皇宫里人多眼杂,不便多言,燕枟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只说:你跟我去就是了!燕枟的马停在皇宫外,也没驾马车来,还不等左院判开口,燕枟一把将他提溜到马上,二人共乘一骑,朝东宫飞驰而去。

左院判本想说这不合规矩,可见四殿下面色焦急,心里也跟着七上八下的,再加上这马跑的飞快,颠的他头昏脑胀,于是便没有开口。

一路奔驰到东宫外,左院判白着一张脸,还来不及把气喘匀,又被燕槿提着往里飞去。

左院判深深觉得,太子殿下有没有事不知道,他怕是马上就要有事了!终于,燕枟停在了书房外。

他也不敲门,急匆匆地一把推开,大声道:哥,太医我给你带来了!只见书房内的太子殿下坐在太师椅上,面前推着几叠快到人下巴的折子,殿下两指搭着额角,面色黑沉,但却看不出什么虚弱的模样。

左院判心里顿时疑惑。

殿下看着并无什么不妥啊?难不成……是内伤?他迟疑着问:敢问太子殿下,是有哪里不适?燕槿放下撑在额角的手,修长的手指缓缓下移,划过衣襟,落在左胸口上。

左院判一惊,这个位置,便是心府有问题了,那可往往都不是小病!我近日里总觉得,心里像藏了一团火在烧似的,总是烦躁异常,无法克制情绪。

燕枟紧张地看着左院判:院判,我哥该不会是得失心疯了吧?左院判嘴角抽搐了一下。

殿下说话条理清晰,哪里像得了失心疯的样子?但他不敢妄下定论,于是说:我给殿下把把脉吧。

燕槿缓缓点了点头,将袍子撩起一些,露出纵横着青筋的手腕。

左院判上前,拿出自己的医箱,恭恭敬敬地将脉枕垫在燕槿的手腕上,随后坐在了燕枟搬来的凳子上,伸出三指轻搭在燕槿手腕的寸口处。

他摸了一会,又仔细感受了一会,随机皱起了眉头,一脸的欲言又止。

燕枟顿时喉咙发紧,急切地追问:院判,怎么样?有话你直说便是了!他倒是也想有话说!问题是太子殿下的脉象根本没有任何问题啊!左院判为难地说:殿下脉象有力,是极其健康的表现,没有得病,更没有失心疯。

燕枟完全不信,非揪着他让他再摸一遍:怎么可能,你是不是诊错了,我三哥这几天反常得很,一定是有什么问题!左院判:……第一次看到上赶着求病的。

无法,他只好再次将手指搭了上去,仔仔细细地感受太子殿下的脉象。

这次诊得比上一次还要久,左院判挪开手指,无奈道:殿下真的没事,只是稍微有些许紊乱,应当是心绪不宁引起的,殿下,你恐怕是遇到烦心事了吧?燕枟将信将疑:真的?左院判点头如捣蒜:真的!别说摸两次,就算摸两百次,他也是这样的回答。

太子殿下健健康康的,根本没有一点病,甚至于因为常年习武,比一般人还要强壮得多,连点小病症都没有!殿下这究竟是遇到了多烦扰的事,才让他误以为自己是得了失心疯?燕槿垂首不语,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桌上有节奏的轻敲着。

既然左院判都说没病,燕枟也只得信了,礼数周全地把人送出去,让下人准备马车送回皇宫。

燕枟回去的时候,看到燕槿还是保持刚才的姿势,不知在沉思些什么。

燕枟犹豫片刻,还是决定问出口。

三哥,是不是因为……苏小姐的事?燕槿听到苏小姐这三个字,眸光微动。

是因为……苏轻舟吗?仔细想来,又好像确实是这样。

一闭上眼,他梦中总是浮现她灵动可爱的样子,娇媚轻吟的样子,梦里她乖巧的不像样,软软地拉着自己的手……可是醒来后,回到现实却发现什么都没有,他的身边没有她。

甚至于那纸婚书,那张协议,也已然作废,他们之间再无半点关系了。

一想到这些,燕槿心里就燃起燥乱之火,灼灼地在五脏六腑窜动着。

把她抓回来,让她重新属于自己,并且只属于自己,这个念头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强烈。

可他清楚的知道,自己不能这么做。

他这样做,得到的只会是一个死气沉沉的她,而不是自己想要的她。

燕枟是如今唯一可以让他尽数倾诉的人了,燕槿没有隐瞒,全都告诉了他。

燕枟听后,沉默了半晌,才试探着问:哥你是不是……喜欢上她了?喜不喜欢?又是这个问题。

燕槿难得一见地有些茫然: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上一次燕枟无话可答,这次可不一样了。

他专门找军中下属上过课了!你的情绪为她牵动,因她放大,时常想她,想占有她,想跟她……咳,燕枟掩了掩唇,似乎有点不好意思说,那什么。

燕槿疑惑:那什么是什么?燕枟羞恼:就、就是行房.事啊!燕槿顿时耳尖微红,斥道:闭嘴,口无遮拦!燕枟委屈地闭上了嘴。

干嘛啊,军营里那些人说得远比这粗俗多了,他还委婉润色了一番呢。

燕槿虽然表面斥责,但他心里很清楚的知道。

他确实想。

他自问自己不是个重欲之人,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梦里的苏轻舟总是这么娇软动人,又主动又乖巧,让人根本把持…不住。

他在梦中沉沦,清醒后又骂自己龌龊。

他会做那种梦,难道这就是因为……喜欢么?他喜欢苏轻舟?苏轻舟这三个字在他心里被仔仔细细的描摹一遍,心里不由得升起了万种情绪。

——甜蜜,恼怒,苦涩,欲望,无奈,烦躁。

二十多年来,他从未因为一个人产生这么多情绪。

原来是因为……喜欢。

去苏氏布行。

燕槿说。

他压抑不住自己的心,迫不及待地想见她一面。

*燕槿没有带一个侍卫,和燕枟低调地走进了布行对面的茶楼。

这里正对着苏氏布行,在二楼窗边可以一览无余地看清布行里发生的所有事,以及那个想见的人。

燕槿花了一锭银子,买到了茶馆二楼视野最佳的位置。

燕槿视力极佳,看得很清楚。

她润滑流畅的鹅蛋脸,双颊上有些消不掉的婴儿肥,软嘟嘟的,总是让人想掐一下捏一下,可惜她并不喜欢,每次都拒绝自己。

与可爱的脸型不同,她五官却是精致魅惑的,尤其是那双含了水似的桃花眼,微微上挑着,眼底秋水荡漾间,便摄走了人的心魂。

好美。

燕槿想。

她是自己见过最漂亮的女孩。

燕枟在对面浅啜着茶,看着他哥不由自主勾着嘴角的样子,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是他哥吗?要不要再请院判来看看,真没得失心疯吗?苏轻舟在布行里转转悠悠的,很是忙碌。

燕槿从没见过她这么认真工作的样子,看得入迷。

突然间,布行里走出了一个温润清雅的男人,站到苏轻舟身边,对她说了些什么。

苏轻舟点点头,转头报以一个甜甜的微笑。

男人似乎是被这个笑慌了神,伸出左手停在苏轻舟的头顶,似乎是想抚摸一下,最后却还是收回了手。

燕槿顿时把自己狭长的眸子瞪得圆圆溜溜。

燕枟也吓了一跳,自言自语般地喃喃道:这男的谁啊?燕槿咬牙切齿地从嘴里蹦出了几个字:她的表哥,沈牧。

在江南时就牵扯不清还帮轻舟逃过婚,尤其是近他还喜欢轻舟!燕槿现在看到他,完全没有了当时处事的冷静稳妥,只想上去把他揪出去扔了!甚至于狠辣地想,怎么没当时在江南就把他解决了?男人在布行里虽然看似在帮忙,实际上却一直围在苏轻舟左右不离,还时不时地搭上一两句话。

燕槿几乎克制不住自己的怒意,手不受控制地去摸燕枟身侧放着的剑。

燕枟吓了一跳,立刻按住剑:哥,冷静、冷静!你这样会把小嫂子推的更远的。

燕槿喉咙发紧,咬着后槽牙:你让我怎么冷静?半晌后,他声音冷怒:现在不杀也行,让暗卫找机会把他给解决了吧。

燕枟浑身哆嗦了一下,哥你可别冲动,这好歹是小嫂子的表哥,她要是知道你杀了她表哥,心里怎么都会有芥蒂的。

亲娘啊,他哥喜欢起人来也太恐怖了。

燕槿这才平复了一些暴怒的心情,但深邃的黑眸仍森然凌厉地盯着布行里看,一眨都不眨。

燕枟顿时觉得好笑:哥,你自己还要娶正妃呢,小嫂子不过有个表哥就受不了了?听了这话,燕槿神色微顿,收起了眼中的凛冽。

是啊,他光是看到沈牧出现在苏轻舟周围,就如此震怒如此难受,恨不得将人除之而后快,那他呢?他回想起苏轻舟对他说过的话。

至少在一起的时候,我想要只有我们两个人!他还要娶林南屿,若是轻舟真喜欢上了他,她该有多难受?燕槿一拍桌子,神色坚定道:我要退婚。

退婚?燕枟有些摸不着头脑,你跟小嫂子不是本来就解除了婚约吗?退哪门子的婚?燕槿:退与丞相府的婚。

燕枟:???作者有话说:燕槿:恋爱脑小哥哥一枚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