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五十四章

2025-03-22 07:57:48

男人英俊而棱角分明的侧脸在此刻显得格外冷洌, 他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幽深气场,让人望而生畏,不敢靠近半步。

来复命的下人更是直接被吓得腿软, 扑通一下便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连连求饶:殿下息怒, 殿下息怒!燕槿仍是冷着脸, 面无表情地挥了挥手:不关你的事,下去吧。

小侍女连忙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一溜烟地跑出书房,轻手轻脚地带上了门, 生怕惹太子殿下不悦。

燕槿垂眸看了看手上被因为被烫伤起的泡, 虽然涂了膏药, 但还是难消红肿。

他二十多年来第一次亲手为人做糕点, 不仅被拒绝了不说,心意还直接被打翻在地。

生气吗?好像也谈不上。

他现在心中反而是茫然无措占了上风。

就连亲手做点心这招都不管用, 他还能怎么做?他要怎么做才能打动她?平日里对任何事都游刃有余的太子殿下, 竟然在追女孩这件事上栽了跟头。

燕槿冥思苦想半晌,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

要不……问问别人?燕枟?不行,这傻弟弟比他还不如。

顾予?顾予没有娶妻,这么多年也不见周围有什么女人,估计也是半斤八两。

燕槿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人名。

这个人或许会有主意。

*林南屿收到燕槿加急信件的时候, 正在西大营给吕绍清布菜。

吕绍清有些无奈:其实你可以不用这么辛苦的,当时救你不过是举手之劳,不必过于放在心上。

也不止是为了那日的恩情啊, 林南屿眨巴着水盈的杏眼看着她, 我想多同你相处一会, 不行吗?再者说了, 吕将军是为国操劳呀,我代替大家来照顾将军不行吗?好了好了,吕绍清抿唇微笑着摇了摇头,拿起筷子,说不过你,一起吃吧。

林南屿从丞相府带来的精致饭菜,军营里的粗茶淡饭自然是比不上的,林南屿接连来送了好几天,吕绍清都怕自己吃惯了这细糠,往后再吃军中的伙食会觉得难以下咽了。

两人正用着膳,林南屿的侍女等不及通报,急匆匆地闯了进来,给林南屿递上一封信:这是东宫送来的急信,说是太子殿下交代的。

太子殿下?林南屿怔了怔,举着筷子的手停在半空中。

太子殿下找她做什么?还是急信?信封上印着的是玉连环上的雕纹,这是太子徽印,难以模仿,是太子殿下送来的信没错。

吕绍清也微微蹙起了眉头,放下了手里的筷子。

说起来,林南屿还是燕槿的未婚妻,他这么急着找林南屿,莫不是因为她这几日来自己这里太频繁了?说到底,他们俩到底是两个阵营的人,还是不适合有太多接触。

林南屿接过信,匆匆打开,一目十行地看了下去。

越看她的眉心就越发舒展,甚至嘴角隐隐扬起了一点弧度,最后竟忍不住笑出了声。

怎么了?吕绍清问,可是有什么急事?林南屿笑着摇了摇头,殿下为情所困罢了,对了,你能借我用一下纸笔吗?为情所困?吕绍清有些疑惑。

难不成是燕槿送来的情书?他们俩发展这么快?当然可以,就在后面书桌上。

她指了指身后。

林南屿轻点了点头,起身向书桌走去。

吕绍清的书桌上东西不多,干净整洁,旁边放着几张作废的军报。

林南屿也不想窥看军情,但这几张纸就大剌剌地摆在桌上,眼睛不由自主地便瞥到了。

吕绍清的字有点……嗯……不太好看。

大大小小歪歪扭扭的,活像狗爬,军报上的话就更是没什么技术含量,每一句都是大白话,倒是简单明了。

林南屿不由的掩唇笑了笑,拿起墨条,在砚台上磨起墨来。

一盏茶不到,她为燕槿准备的简易版追妻攻略就完成了,林南屿将信纸从桌上拿起来,轻轻吹了吹上面未干的墨水。

燕槿这一封求助信,还真让她有些猝不及防。

知道殿下喜欢轻舟,却不知道竟已经喜欢到了这个份上。

信上殿下说,给轻舟亲手做糕点也没用,那可是生来尊贵的殿下啊,他竟然能放下身段,为轻舟下厨,而且被拒绝后,竟也不怒,只是烦恼不知该怎么做。

以殿下的地位手段,若他强硬,轻舟根本拗不过他,更别说还能退婚了。

殿下对轻舟的情深,深就深在他明明可以,却从不强迫。

等笔迹干透后,林南屿端端正正地将信纸折成一个小方块,塞回信封里递给侍女,吩咐道:让那送信人带回东宫去。

太子来信这个插曲过去后,吕绍清显然话少了很多,脸色也不如起初缓和了。

林南屿知道她在想什么,但她不会透露一点关于燕槿和苏轻舟的事,哪怕她对吕绍清……那也只是她的事,她可以把自己的一切交代给她,却不能将殿下和轻舟的种种也交代给她。

她再好,也是二皇子的表妹,是二皇子党,若是她向二皇子透露了燕槿喜欢轻舟的事,难保二皇子不会对轻舟下手。

这样的事,绝不能发生。

两人无言地吃完了这顿饭,果不其然,吕绍清开口说:你毕竟是燕槿的未婚妻,而我是燕栋的表妹,我们之间来往过密并不合适,想必燕槿知道后也会不开心,以后你就不要再来西大营了。

林南屿:……她本想说她已经跟燕槿退婚的事,这件事目前也只有太子本人和林家的人知道而已,但既然燕槿还没有传扬出去的意思,她也不便多说。

林南屿垂着眸子:好,我知道了。

*燕槿收到了林南屿的回信,拿着信纸,一边看着,一边在下巴上轻轻摩挲着。

林南屿在信上说:殿下还未向轻舟表白心迹,就只是送礼,你二人又刚退婚,轻舟定然会不明所以,我想还是让轻舟尽快明白殿下的心思才是。

这意思……是要先表白,再示好?也是,他不说清楚,也不知道苏轻舟那小脑袋里会胡乱想些什么。

但既然他燕槿要表白,那必然不能太朴素。

想来……七巧节似乎也快到了?是该好好准备一番了。

然而还没等燕槿想出一个周全又豪华的表白方案来,就听到门外传来一阵略有些急促的敲门声。

是顾予:殿下,四殿下来了,说是有急事要与殿下商讨。

燕槿收起手里的那封信,妥帖地放好,清了清嗓,请他进来。

是!这一准备打仗事情还真是不少,这几日光是整顿军队就花了燕枟不少功夫。

尤其是军中派别分明,吕家手底下的军队和燕枟手底下的军队因着太子和二皇子在朝中不合,两方军队也是不睦已久,看眼见着就要打仗了,大家都是为燕国而战,哪能还这么针锋相对的?但因为燕槿和吕绍清之前在练兵时打了一架,虽然双方都是招招不留情,打得对方身上都落了不少伤,但两人的关系却因此奇异地缓和不少,连带着双方士兵关系也有所破冰,但即便如此,存在的问题还是不少,其中最突出的一点就是——没钱。

再加上燕枟在吴国那里设置的情报网缙云阁,也出了些小状况,不知开战之后还能不能顺利传送情报。

还有就是,工部尚书的那件污糟事,还有尾巴没收,太子党中恐还有余孽,需要挨个挑出来清理。

这桩桩件件,哪一件单拎出来都足够让人焦头烂额,又更何况是一起发生了。

燕枟脸都皱成了一团:军队里其他事倒还好说,有我和吕绍清共同推进,总好过两党离心离德,但最主要的就是缺钱缺军饷,狗……父皇那边又不肯多拨款,妈的,他自己泡妞倒是有钱。

先前虽说有苏家带头,全国富商捐了一笔数目可观的军资,但是却大多被皇帝扣在了国库,不愿拨给军队。

钱都不够,怎么打仗?不过说起来,哥你之前娶小嫂子做侧妃,不就是为了钱来着?哎……这婚退的真不是时候。

燕槿沉默地揉着自己的额角。

半晌后,他说:钱的事我会想办法。

至于苏家。

如今就算没有退婚,他也不想再从苏家处拿钱。

接连几天,燕槿都被各种麻烦的政务牵绊地抽不开身,每晚都要工作到深夜。

但他也没忘了要去苏轻舟那里刷存在感,源源不断地往澄园送着各式各样的礼物,各种新奇美味的吃食自不必说,他还从东宫库房里翻出各种藩国进贡来的,朝臣进献的新奇的玩意,贵重的宝石饰品,不止搜刮了库房,还让人按苏轻舟的喜好到处去寻,然后再送到澄园,哪怕苏轻舟从不接受,他也没有间断过。

更不要提他还派人去捧苏氏布行的场,替她解决各种难处理的问题,把原料、工坊、工人的难题都一条龙地给人处理的妥妥帖帖,不让她操一点心。

他什么也不多说,既不邀功更不讨赏,只是干净利落地帮人处理着事情。

这也是林南屿教他的。

说得少,做得多,女孩自己会脑补,一旦男人花言巧语说得太多,女孩心里的感动反而会大打折扣。

只要他对苏轻舟足够好,至少她就绝对看不上别的男人那些不入流的小伎俩了,甚至于其他男人用那些低劣的招数追求她的时候,她都会想起燕槿对她有多么多么好。

这些绣娘,全是太子殿下送来的?苏轻婉一向注意仪态,这会儿却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长大的嘴能塞下一个李子。

是的,木姨拿出一沓纸,交给苏轻舟,小姐,这是绣娘们的工契,这些绣娘绣工都是个顶个的好呢,有些还是从宫里出来的,连皇后娘娘的宫服都绣过不少,殿下真是费心了。

苏轻舟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她淡淡地瞥了一眼,伸手接过。

她粗略翻了翻,视线落在工契上,话却是对着木管家说的,语气有些冷洌:木姨,你是燕槿的人,还是我的人?木姨一愣,立刻接话:我的身契都在小姐手上,自然是小姐的人。

既然是我的人,就不要再帮燕槿办事,苏轻舟指尖收紧,在契纸上捏出皱痕,正如她此刻的心,苏轻舟声音里带着冷意,如若再有下次,就还是请木姨去东宫为太子殿下效力吧?木姨有些怔愣地看向苏轻舟。

不知是不是因为在外理事久了,苏轻舟身上越来越有那种上位者的压迫感,她潋滟的桃花眼里,不再是涌动的灵泉,而是一汪沉静的湖水,深邃而自若,自然地形成一种威压。

木姨竟然觉得现在的小姐和殿下有些相似。

她连忙低头敛眉表忠心:是,小姐,我知道了。

这些绣娘的身契,连带着早上他遣人送来的那些珠宝首饰,全都送回东宫去。

苏轻舟举起手里的那叠纸,拍到木姨身上。

是、是!木姨第一次见到气场这么强大的苏轻舟,赶紧接下那叠工契,忙不迭转身离开去办事。

小姐现在果断冷静的样子,已经和初见时那个娇小姐完全不一样了。

然而她不知道,苏轻舟现在表面上有多沉着,内心就有多波澜涌动。

燕槿他到底要干什么!明明都已经解除婚约了,他还这么牵扯不断纠缠不清的做什么?哪有这么不守男德的男主角!每次她努力忘掉他,不去想他的时候,他就送一大堆东西来,不断地刷自己的存在感。

死燕槿,坏燕槿,狗燕槿!他烦死啦!苏轻婉也是目睹这几天燕槿这些操作的人,心里颇有些疑惑,轻舟,你不是说和殿下退了婚约吗,殿下怎么还……这几日是又送东西又帮着打通布行门路的,这哪是对一个已经退了婚约的侧妃该做的事?莫不是……苏轻婉顿了顿,殿下喜欢你?才不会,苏轻舟撇了撇嘴,他会有喜欢的人,但不是我。

苏轻婉敏锐地从这句话里听出了一丝落寞和酸味,心里有了一丝猜测,但很快又否决了自己的想法。

不可能不可能,轻舟要是喜欢太子,又怎么会主动要退婚?既然如此,殿下怎么还对你这么好?苏轻舟比她还想知道为什么呢。

她冷着脸:恐怕是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吧。

毕竟燕槿的人设不就是只对女主角真心,对其他所有人都可以毫无顾忌地算计利用吗?*这几日燕槿被繁杂的政务缠得脱不开身,但还是抽出空来亲自替苏轻舟准备礼物,以及七巧节的惊喜。

只不过每日都听到东西又被退回了东宫。

不管他再怎么投其所好,她都打定主意了不收似的。

就这么持续了快两周,终于快到七巧节了,七巧前夜时,燕槿写了一封亲笔信,送到澄园。

苏轻舟收到信,得知是燕槿写的,本想直接撕毁,最终却还是没能下手,抽出信来,怀着复杂的心情看了下去。

燕槿字如其人,笔锋凌厉,大气天成,那封协议就是他写的,字里的锋利简直就要冲出那一页薄纸。

然而这封信却不同。

字的主人刻意收敛了锋芒,似乎每一个字都是一笔一划而成,几乎没有连笔,几乎写成了工整的簪花小楷,完全不像他从前的字迹。

信里燕槿邀请苏轻舟在七巧节到缘心桥见面,就算她不去,也会一直等。

他不提,苏轻舟都快要忘了。

七巧节,缘心桥,书里男女主好感升温的情节。

那一日,向来公务缠身不屑参加节日活动的太子殿下,被弟弟燕枟揪了出来,女主角也跟着小姐妹一起到街上看热闹。

然后他们宿命般地与各自的同伴走散,相遇在缘心桥,一河花灯星点璀璨时,他们望进对方的眼睛里,心中荡漾起圈圈微波。

这样的情节,燕槿叫她做什么,围观他们相爱吗?苏轻舟冷笑一声,陡然觉得刚才心里燃起的一点期冀简直万分可笑,她伸出两手分别捏住信纸的两端,一手往前一手往后,想要撕碎这可笑的邀帖。

然而信纸裂开细缝时,她却被定住似的骤然停了下来,怎么都下不去手了。

苏轻舟:……她恼怒地一把将信纸甩在地上,对着来送信的东宫小厮厉声说:回去告诉你们殿下,我不会去的,他若愿意等,那便等!说完,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只留下一个清傲的背影。

小厮:这……这……他来澄园送东西不是第一次了,苏小姐从来都是拒绝的,他都已经习惯了。

小厮无奈地摇了摇头,想去拾起被扔在地上的殿下亲笔信。

这整个燕国还有谁敢把殿下的信扔在地上啊,也只有苏小姐了。

把殿下的心意扔在地上践踏,殿下还巴巴地往上凑的,也只有苏小姐。

然而还没等他拾起,就听到一个女声说:信给我吧。

啊?小厮抬头,见是苏小姐身边的那个贴身侍女,便立刻把信捡起来交到她手里,苏遇姑娘,麻烦你再劝劝苏小姐吧,殿下他……我在东宫也有好些年头了,从未见过殿下这样……苏遇接过信:嗯。

别人不知道,轻婉小姐不知道,她还能不知道吗?就算小姐每天都把殿下送来示好的东西退回去,就连亲手做的糕点也摔在地方。

但她知道,小姐根本还喜欢着殿下。

那枚殿下送的玉连环一直找不到,她本以为是小姐丢了,结果替小姐收拾床铺时发现,那枚玉连环一直被压在枕下,且成色比先前还更润了些,显然是经常被人拿在手上抚摸摩挲。

连这枚玉连环都舍不得丢,又怎么会放下呢?作者有话说:马上马上马上互相表白了重复的地方改掉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