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六十二章

2025-03-22 07:57:48

距离大军北上, 已经一月有余了。

这期间,燕国部队大军压境,不管是吕绍清带头的吕家军还是燕枟带头的云鹰军, 都捷报频传, 无一败绩, 打得吴国是措手不及, 落花流水,一血当年之耻。

两位年轻的将星正在冉冉升起,就连曾经名震一时的吕大将军都成了第二梯队,静静看着两个年轻人表演。

吴燕边境。

燕国大军帐前, 两军正在准备整军出发, 两位元帅一黑一白, 倒真像极了黑白双煞。

上了战场, 吕绍清换下了平日里常用的长剑,拿了一把红缨□□, 背在身后, 她脸上完全不见临战的紧张感,相反,眉宇间带着一股意气风发的桀骜,在京城时那股故作斯文的劲儿,早不知被冲到哪儿去了。

哎, 她拿□□尾巴戳了戳燕枟,今天继续比赛?成啊!今儿就比谁先打到幽兰关!燕枟跟她一拍即合。

嗯哼,吕绍清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 老规矩, 输的回京二十坛仙醪啊。

仙醪是京城顶级酒庄酿的顶级美酒, 一坛百金, 普通人可能一辈子也喝不起一杯,二人却眼都不眨地把二十坛仙醪当了赌注。

不过想来也是,大战得胜,回京加官晋爵,赏赐无数,二十坛都是往小了说。

燕枟一夹马肚子,率先出发,朝后头摆了摆手:云辉将军今儿可要加把劲了,再输给我,可就欠我四十坛了!吕绍清轻嗤一声,嘴角扬起一点弧度,抬手一挥,示意大军出发。

昨两日不过让让他,还真不知天高地厚了?燕枟极其擅长闪电穿插战,加上他在吴国三年,后潜逃回国,不仅见过背熟过堪舆图,也亲自走过,对两方路线地形都极其熟悉,几乎是指哪打哪。

而吕绍清则非常擅长突袭战术,饶后突袭,夜晚突袭各种突袭,虽说听着不要脸了些,但兵不厌诈么,赢了就行,除此之外,以少战多,以巧破力,也是她的拿手好戏。

燕枟和吕绍清配合默契,不出一周,就直接打到了吴国境内。

燕军攻破吴国幽兰关的消息传回国内,举朝沸腾,对胜仗的欢欣鼓舞立刻席卷了全国,燕吕两人的功绩更是被大传特传,一日之间,茶馆酒楼说书先生嘴里的主角,不约而同地全换成了两位将军。

但即便如此,在所有人都喜不自胜的时候,苏轻舟仍然不敢放下心来。

毕竟书里就是这样的走向,燕国胜仗连连,顺利攻破吴国边关,可这样的胜利还能维持多久?这几日,见苏轻舟总是满脸愁容,燕槿特意抽了时间,陪她出来玩玩散散心。

两人坐在茶馆二楼的雅间,正对着楼下的舞台,说书先生正说到激动处,唾沫横飞,连拍了几次醒木。

只见云辉将军一人一马一杆枪,率着两千轻骑兵,趁着那夜色朦胧,吴国小儿都还在酣睡中,就率兵突击,打得吴狗那是措手不及!说书先生的这版本不知是从哪听来,说得像自己亲眼所见似的,台下的观众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苏轻舟虽眼神也落在台上,却双眼无神,思绪早不知飘到何处去了。

接连数日她都是这样,忧心忡忡的模样,即使听到燕国打了胜仗也没有一点惊喜欢欣的样子,反倒是愁容更甚。

燕槿看了看她,从盘子里捻起一颗雕花蜜饯,递到苏轻舟唇边,尝尝?这家的雕花蜜饯是京城一绝,你爱吃甜食,定会喜欢的。

苏轻舟收回思绪,垂眸瞥了一眼嘴边的蜜饯,蹙眉摇了摇头:我不想吃。

自从燕军攻破幽兰关的消息传回京都,她就越发坐立难安,心中忐忑。

如果没有记错,书里就是在攻破了幽兰关后,吴燕大战的局势发生了改变。

燕槿沉默片刻,收回蜜饯。

这几日她一直这样,往常对食物最为热情的人,如今却总把我不想吃这几个字挂在嘴边,总是一副食不下咽的模样。

那喝些茶水吧,天热,降降火。

燕槿又伸手为她倒上了一杯绿茶。

苏轻舟凝视着微微荡漾的水波,抿了抿唇:我……好了,燕槿打断了她,这几日战报我也给你看了,燕枟他们一切顺利,想必不日便能取胜,燕栋在朝中也并没有什么异常举动,这些并不是你需要操心的事,放下心来,好不好?苏轻舟满心的忧愁,不知该怎么说,偏偏燕槿还怎么都不听自己的劝,她也有些恼火:我放不下心,我怎么放心,这仗打得这么顺利,难道你没觉得有点不对劲吗?燕槿被她气笑了:不对劲?这是我与燕枟筹划三年才换来的顺利,难不成要我军节节败退,才叫对劲吗?我不是这个意思!苏轻舟一个头两个大,我……我……该怎么同他说呢?说三年前的吴燕大战,其实是燕栋卖国通敌,才使得燕国兵败如山倒,连失数城?说吴国见形式不对,以当年之事威胁燕栋,再次透露军情,而燕栋只能照做?这些事,都不是她苏轻舟该知道,能知道的!燕槿!苏轻舟气得直跺脚,你就听我的不行吗?我怎么听?你要我将燕栋排除在外,燕栋行事并无差错,我如何将他隔在军情之外?朝中会有多少议论,你想过吗?况且我也向你解释过了,燕栋没有理由妨碍战事,燕槿深深呼吸几次,平缓下来,语气有些冷淡,平日里,你要什么我便给什么,就算是无理取闹我也照单全收,但是作也要有个限度,苏轻舟,边境的军情,你就不要再插手了。

你…你…苏轻舟咬唇,愤怒地瞪着燕槿,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站起身,指着他:燕槿我最讨厌你了!苏轻舟说完就跑了出去,把门摔得震天响,可见其心中气恼。

但这次,燕槿并没有追上去。

他静坐在原地,轻轻转动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面色冷沉。

片刻后,他端起桌上未尽的茶水,一饮而尽。

已经凉透了。

等跑出茶馆上了马车,苏轻舟才后知后觉地觉得很难过很委屈。

之前她闹小脾气跑掉,不出三秒,燕槿就会追上来,从后面把她一整个抱住,强硬地锁在怀里,怎么也不让她再跑。

强势过后是温柔,他会在耳后温声细语的哄,一直哄到她一点脾气都没有了,再反反复复地亲她。

苏轻舟想,她真的被燕槿宠坏了。

如今生气后没有他哄,只觉得委屈又难过,心里有些发酸。

她明明也是为了他好,担心他,他不领情就算了,竟然还这么冷言冷语,觉得自己在作。

他怎么可以这样。

苏轻舟越想越生气,情绪逐渐从愤怒转为委屈又转为愤怒。

死燕槿,臭燕槿,不听劝就算了,谁还管他!于是之后就开始了长期谁也不理谁的冷战。

苏轻舟本来性子就娇气,这次好心被当成驴肝肺,担忧的提醒和建议被一棍子打成了作,大小姐心高气傲,当场决定再也不理燕槿。

燕槿则是无法理解苏轻舟一再要求要把燕栋隔绝在外的要求,只当她是担忧过度,小孩子脾性,决心要冷冷她,让她长点教训。

于是两人开展了长期的拉锯战,接连好几天,谁也没再找过对方,谁先低头谁就输了。

直到皇帝下令举办庆功宫宴的这一天。

苏轻舟有些纳闷,仗还没打赢,就连主角也都还没到场,这庆的是哪门子功?直到看到满殿的貌美如花的歌姬舞姬,她才明白过来。

狗皇帝这是借着由头办party呢。

仗还没打赢,功他先庆上了。

虽说她和燕槿还在冷战中,但毕竟是宫宴,燕槿不愿让她被议论已经失去太子宠爱,还是让人通知了她,去接了她来。

这种事上,苏轻舟也不想跟他闹别扭,虽然还在气头上,但到底还是来了。

两人坐在一张矮桌前,不同于上一次送行宴的亲昵无间,中间空的可以再塞一个人。

当然,主要是苏轻舟不愿意挨着燕槿。

热闹非凡的大殿中,两人像是被硬撮合在一起的合约夫妻,全程相对无言,安静地像陌生人。

之前一起吃饭的时候,燕槿总会拿她当小孩,细心地给她布菜,就差没亲手喂进嘴里了。

苏轻舟不得不承认,燕槿之前说要把她惯的只有他受的了,还真有点起效了。

现在没有了他的宠爱,她心里已经有些异样了。

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苏轻舟的眼神漫无目的地在大殿上飘着,直到瞥到对面的燕栋时,她的视线停在了他身上。

燕栋身后,似乎是他的人对他说了些什么,他不耐烦地皱起了斜长的眉头,向后飞去一记眼刀。

片刻后,他将手里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起身朝殿外走去。

苏轻舟立刻像雷达一样竖起了天线,视线紧盯着燕栋,也跟着起了身。

燕槿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轻轻捻了捻指腹,抬手动了动,没有什么多余的反应。

*燕栋越走越远,他似乎是极其熟悉皇宫的地形,一直在往深处走。

而越远离大殿,四周的灯光就越是昏暗,苏轻舟本就有些怕黑,在黑暗中几乎只能一步一挪。

按照书里的描写,燕栋武功虽然不如燕槿燕枟,但也是超了水平线不少的,苏轻舟唯恐被他发现,不敢离得太近。

再跟下去,人会跟丢不说,说不定还会被燕栋发现,苏轻舟不敢冒这个险,她停下了脚步,对着漆黑一片的虚空比了一个手势。

下一秒,身后就响起了紫苏一贯清冷的嗓音:苏小姐有什么吩咐?不管多少次,苏轻舟还是无法习惯她毫无征兆地突然顿现,浑身一颤,拼命压抑住自己的惊呼。

她缓了缓,用恢复平静了的声音对紫苏说:看到燕栋了吧?紫苏:嗯。

于是苏轻舟问:你可以做到在暗处监视他在做什么不被发现吗?燕槿身边的近卫和暗卫基本都是从小培养,个顶个的高手,燕栋门下同样也是高手如林,往常他身边会跟着一个顶级的暗卫,紫苏和他虽然都在暗处,但却能感觉到对方的存在。

今日不知为何,那暗卫竟然不在,否则方才苏轻舟追着燕栋出去的时候,紫苏就会拦着她。

紫苏没想解释这么多,言简意赅地回:可以。

好,苏轻舟松了口气,点点头,那你跟上去,回来跟我汇报他都做了什么。

是。

紫苏人狠话不多,很快就消失在了原地,应该是跟了上去。

苏轻舟则回头往大殿的方向走去。

她之前好奇,曾问过燕槿到底是怎么把江湖里的第一暗杀高手收入麾下的。

燕槿笑而不语,她撒了好久的娇,缠了好久燕槿才肯告诉她。

苏轻舟本以为会是因为燕槿曾经救过她或者帮过她之类的经典男主机遇情节,结果原因却简单得多——钱管够。

燕槿许诺的工资远比紫苏辛辛苦苦接单杀人要高得多,而且还是一份有编制的工作。

更重要的是,紫苏也厌倦了手上沾满鲜血的日子,只要出价够高,她来者不拒,杀了很多人,在江湖上也基本把能得罪的人都得罪干净了,投入太子门下,是她最大的保护伞,还不用总是杀人,且自从工作从保护太子变成保护太子妃后,轻松了不止百倍。

燕槿嘱咐苏轻舟不要说出去,要是燕栋那边知道了,开出更高的价,紫苏跳槽可就不好了。

不过目前看来,紫苏还挺喜欢燕槿这里高薪摸鱼的工作,应该没有跳槽的打算。

苏轻舟一个人走回大殿,正要坐回自己的位置,却见燕槿身边围了一个女人。

苏轻舟:……那姑娘估摸着也是京城哪家权贵的嫡女儿,苏轻舟觉得自己应当见过她几面,只是叫不出名字,具体身份也不清楚。

那姑娘看着是温婉似水的长相,说起话来也轻轻柔柔的。

她一双剪秋水眸望向燕槿,流满了脉脉的深情,仿佛满心满眼都只有他。

崇拜、爱慕、期盼、柔情。

这是这双眼睛所传达出的一切。

我……我刚才说的,殿下您,您听到了吗?女孩望着面前的男人,小心翼翼地开口。

燕槿并没有看她,小幅度地晃了晃手里的酒杯,声音有些淡淡的:心悦孤,想嫁进东宫?是,是的,女孩整张脸都红透了,似乎是用尽了所有的勇气,她继续开口道:我知道殿下您喜欢苏小姐,要娶苏小姐做正妃,您放心,我绝不觊觎正妃之位,我只想做殿下的枕边人,无论是侧妃还是妾,我都不在乎。

做妾?燕槿将杯中的酒饮尽,顿了顿,你父亲同意吗?父……我会说服父亲的,女孩咬着唇,只要殿下您同意。

燕槿久久不答,女孩眼中逐渐浮起了一层薄薄的泪水。

父亲要许配她的婚嫁之事,她鼓起勇气向太子殿下告白,已经是这辈子最勇敢的事了。

她一个闺阁女子,却这么出格的亲自求婚,殿下会怎么看她?她原是万万不敢肖想太子殿下的,这么多年来,殿下一直是京城最冷的高岭之花,不近女色,不动凡心,是看见了殿下对苏小姐的一言一行,苏小姐将向来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拉下神坛,她才敢心存侥幸,尝试一二。

女孩紧张而期盼地望着燕槿,期待着他的回答。

燕槿的沉默,不仅让女孩紧张,也让苏轻舟的心如坠冰窖。

她怎么忘了,这是古代,男人三妻四妾,妻妾成群,都是很正常的事。

燕槿他是太子,要娶侧妃,纳妾,更是理所当然的事。

虽然在书里燕槿对女主角从一而终,一生一世一双人,即使身居帝位也从未选妃纳妃,可她又不是燕槿的女主角,燕槿会也这样对她吗?倘若他敢,这亲她是死都不会成的。

苏轻舟先是浑身发凉,随即又感觉一股气血冲到了头顶,逐渐蔓延到整个身体里。

默默地离开,然后伤心,实在不是她的作风,她几步冲到桌边,怒气冲冲地坐了下来,把脑袋从燕槿手臂底下穿过去,硬是挤进了他怀里,一整套动作连贯得像提前排练过一样。

苏……苏小姐,女孩对她的突然到来有些惊慌失措,着急忙慌地解释:我,我不是,我……苏轻舟抬头瞪着燕槿,咬牙切齿地说:没事,我都听见了,但是殿下他暂时还没有娶侧妃和纳妾的打算。

如果眼神能杀人,燕槿觉得自己应该已经当场毙命了。

燕槿看着她气得通红的娇俏脸蛋,因为生气,眼角都沾着红,肉嫩的脸颊白中透红,看起来更加可口了。

好想亲。

冷战了几天,连碰都没有碰她一下。

燕槿轻轻勾起嘴角,看着怀里的人,话却是对着那姑娘说的:嗯,不过不是暂时。

殿…殿下……女孩听懂了燕槿话里的拒绝,有些无地自容。

燕槿将视线从苏轻舟身上挪开,看向女孩:听说你父亲近日里在为你物色夫婿,做孤的妾未免屈身,莫太看轻自己了。

我知道了,女孩垂下眸子,今日多有打搅,殿下恕罪。

下去吧。

燕槿眼中没有什么波动,修长的手指轻抬,示意免礼。

等女孩走后,苏轻舟气上心头,愤怒地想甩开燕槿的手,却被他紧紧搂住,怎么都脱不开。

干什么呀你,大庭广众的……苏轻舟挣扎着想离开他的怀抱。

不跟我闹脾气了就放开。

燕槿趁机提条件。

苏轻舟瞪着他:谁跟你闹脾气了?明明是你有病好不好?好好好,我有病,都是我不好。

燕槿只好服软。

苏轻舟傲娇地哼了哼,从他怀里退出来:那我就勉强原谅你了。

燕槿无奈地笑了笑,随即表情又严肃了些: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这么防备燕栋?方才竟然还跟着他出去,这实在不像苏轻舟平日里的作风,她对燕栋的敌意,已经超过了正常的范畴。

舟舟虽然平日里爱□□闹,但从未在正事上使过小性子,就像她哪怕再不喜欢参加宴会,就算跟他吵了架,也还是会为了大局而来。

她究竟为什么执意觉得燕栋会破坏战局?燕槿直觉这其中有他难以言说的理由。

苏轻舟为难地看着他,咬了咬唇,纠结了半天,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其实,就,就我会做预知梦你知道吗,虽然有的时候准有的时候不准,我,我就是梦到燕栋会对这次的战局不利……她越说越没底气,声音逐渐小了下去。

其实这个世界是她看的一本小说,这样的话肯定不能直接说,她只好改编了一下,只是显然这个版本听起来更加荒谬,连她自己都不信。

还有时候准有时候不准的,燕槿会不会觉得她有病啊?却没想到燕槿认真地看着她,直到听她说完,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答应你会多注意燕栋的,至于军情,将他完全排除在外我做不到,但给他。

你……你相信?反倒是苏轻舟有些不可置信。

她说的这些鬼话自己都觉得离奇,燕槿难不成还真信了?我不信,燕槿诚实地摇了摇头,我不信怪力乱神,自然也不会信什么预言梦。

那你……但我信你,舟舟,燕槿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和你冷战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让我觉得无比难熬。

见他这么说,苏轻舟反而有些不好意思,扭扭捏捏地戳了戳他,鼓着嘴不说话。

和冷战相比,承担无故针对燕栋带来的后果,好像不值一提。

两人本就是死敌,要找到一个合理的理由打击燕栋,并不是一件多难的事。

苏轻舟用指尖轻轻戳着他,小声地嘟囔,那…你会纳妾吗?不会,燕槿的语气很坚定,没有一丝迟疑,我只要你一人,便足矣。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