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七十章

2025-03-22 07:57:48

听到门口传来的笑声, 苏轻舟从一叠公案里抬起头来。

见来的是凌玥然,她招招手:坐。

凌玥然敛起笑容,点了点头, 在离苏轻舟不远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你等等, 我先把这个批完。

说完, 她就又低下头去奋笔疾书, 用极快的速度写了好几行字,显然对这份工作已经炉火纯青了。

凌玥然就坐在一旁看她写字,突然想到,这位小太子妃似乎和比她还要小些, 今年也不过十六而已。

她能在燕槿走后有条不紊地指挥着他留下的势力, 也真是不容易, 若为男子, 建功立业应不在话下。

等待的期间,下人来上茶, 看到苏轻舟一头乱发, 无奈道:小姐,您下回对头发还是温柔些吧,当心抓秃!别骗我,苏轻舟嘟着嘴,气鼓鼓地说:苏遇早上给我梳头的时候还说我头发多呢。

好好好, 小侍女只好闭口不说,那一会奴婢再来给您梳发吧?嗯嗯。

苏轻舟又低下头去写字。

凌玥然有些惊奇地看着主仆二人的互动。

她从世家小姐一夕之间变成了戴罪之身,世间冷暖早已看尽, 主子对下人和善已经不可多得, 像燕栋那样对下人挥之即来招之即去, 有气就撒的才是常态, 怎么敢像东宫的下人这样跟主子笑闹。

这几日她在东宫看到的场景,下人们也都是开心轻松的。

苏轻舟,好像真的不一样。

一盏茶的功夫不到,苏轻舟就收好了尾,放好狼毫笔,随手理了理凌乱的发丝,走到凌玥然旁边坐下:你来找我,是愿意告诉我燕栋的事了吗?凌玥然被她这一记直球打晕了。

苏轻舟迟迟不来见她,也不召见她,她差点都要怀疑苏轻舟的目的了。

既然她确实想从自己这里知道燕栋的把柄,怎么按兵不动这么多天?凌玥然不答她,问出了自己的疑惑:既然想知道,为何迟迟不召见我?苏轻舟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理所当然地说:你是被紫苏打晕了带回来的,说明你还不愿意归顺我,又或者说你心里有怨气,有疑虑,既然如此,我也没有必要来做无用功了,你不会告诉我。

凌玥然:……那若我不来找你,你就永远不问我了么?苏轻舟笑道:你不是来了吗?凌玥然:……怪她沉不住气。

苏轻舟见她失语,也不逗她了,实话实说:我在等你来找我呀,我在等你放下心中的疑虑。

你担心我不能从燕栋手里护住你,怕我会用完你就扔,不是吗?凌玥然沉默不语。

但她不得不承认,苏轻舟精准地戳中了她的心思。

我说得再多,都不如你亲眼所见,我虽然不是什么大善人,但也绝不是燕栋那种无情无义之流,凌玥然,你可以相信我。

在东宫,再也不会有人逼你做你不喜欢的事,不会有人折磨你,羞辱你,你可以和弟弟生活在一起,做你想做的事,甚至于等燕栋倒台后,你可以自由地用你想要的方式生活在这个国家的任何地方。

你手上的东西足够让燕栋倒台的,不是么?凌玥然长久地沉默着。

苏轻舟的每一句话都戳在她的心上。

她受够了被人轻视,被人逼迫,被人踩在脚底的日子。

不仅讨好燕栋,也要讨好燕栋的门下,燕栋想要拉拢的人。

人们只见她花魁的风光,却不知她每晚都要被逼着伺候那些恶心的男人,违心地赔着笑脸。

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对她的折磨。

自由,这个词离她多远啊。

而现在苏轻舟许诺给她自由。

良久之后,凌玥然深吸一口气:为了给自己留一条退路,我收集了不少燕栋受贿,谋取私利的证据,还有通敌的信件和罪证,安放处我稍后写给你。

我唯一的条件,就是你保我们姐弟一生平安。

凌玥然身上果然有燕栋通敌的罪证。

燕栋身为皇子,与敌国私通,死罪可逃,活罪难免,他不可能再登上帝位了。

苏轻舟郑重地点了点头:好。

*吴国皇都燕槿和吕绍清带着几个得力的手下,靠着缙云阁的安排伪装成商队,一路潜进了吴国皇都。

吕绍清方便起见,直接穿了男装,伪装成燕槿这个少东家身边的护卫。

缙云阁为一行人安排了在吴国的身份,一干信物和路引都装备齐全,顺顺利利地就进了京都。

虽然他们准备周全,顺利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但吕绍清仍有些疑虑,跟燕槿说:殿下,你觉不觉得,我们这一路顺利地就像有人在为我们开路一样?燕槿皱着眉头,撩开马车的车帘看向窗外。

其实他也有同样的感觉。

有人在帮我们。

他下了定论。

吕绍清没想到燕槿会这么确定,惊道:此人是敌是友?若是敌,为何要等到把人引进京都?若是友,谁又理由帮他们?燕槿揉着眉心:管不了这么多了,先找人。

吕绍清点点头:京都暗探情报,说四殿下被带进京都后就不见了踪影,各处大牢都不见他身影,应当是被单独找地方关押了起来,如今当初之急是找到这个地方,才能确定下一步计划。

关于这个关押之处,有消息吗?吕绍清摇头:全城暗探都说没有四殿下的消息,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殿下,京都这么大,街巷交错,比之京城的地形还要复杂,我们从何找起?燕槿转着手里的扳指,闭目思考。

突破口,突破口在哪里呢?吴国……吴国皇室……燕槿猛地睁开眼:吴国六公主,我要她的全部行程记录。

吕绍清立刻点头去办:是!当年燕枟在吴国时,传回的情报中就多有提及这位六公主,燕槿知道,这位六公主似乎是喜欢小四,经常跟在他身侧,但是奇怪的是回国之后,燕枟就不愿多提及此事了,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不得而知,但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六公主是小四在吴国牵绊最深的人。

缙云阁是燕枟一手带起来的谍网,办事效率一流,不多时,就立刻传回了情报,将六公主吴晚宁的所作所为调查得极其详尽。

燕槿和吕绍清一行人在客栈落脚,一起研究暗探送来的情报。

燕槿深邃的眼神落在一行行的墨字上。

吕绍清指着几处,分析道:自从燕枟被带到京都后,吴晚宁几乎每日申时左右都会离开皇宫,然后在酉时前回到皇宫,她一定是定时去宫外见某个人。

燕槿点头:是燕枟的几率很大。

吴晚宁的皇兄如今荣登吴国太子宝座,吴晚宁的地位也水涨船高,俨然成为了吴国皇室最受宠的公主,她若是想见燕枟,应当也算不上是什么难事。

一个吴国最受宠的公主,天天去见一个敌国落难的皇子,很难不让人想多,吕绍清眉目扭曲,这个公主不会喜欢燕……四殿下吧?燕枟那个狗性子,会有人喜欢他?燕槿挑了挑眉:不好说。

这位六公主到底是敌是友,实在下不了定论,燕槿不敢轻举妄动。

关于吴晚宁具体去了哪里,缙云阁也没有情报,京都之内,缙云阁的势力也不是只手遮天。

但是燕槿他们这里有一个轻功可以跟燕国第一杀手媲美的高手在。

燕槿转向吕绍清:你明日去皇宫附近等着跟上吴晚宁的马车,找到她最后的目的地,做得到?做不到也得做到啊!吕绍清点头:做得到!事实证明,跟踪吴晚宁马车这个任务,还真不是那么好完成的。

吕绍清因着身为女子,身量较轻盈,学习轻功有天然的优势,再加上从小逃跑练出来的技能,绝对是数一数二的高手。

跟上马车不是难事,难的是越跟京都的暗哨越多啊!不用说,这些肯定都是官家的人。

不过虽然躲避这些人的视线有些吃力,但也进一步确认了之前的猜想。

如此重重把守,吴晚宁十有八九见的就是燕枟!吴晚宁的马车最终停在了一个不起眼的院落外,虽然此处看似普通,但吕绍清站在高处,明显看到了院落里守着的人绝对不在少数。

吕绍清顿时心脏狂跳。

这里关的如果不是燕枟,她当场表演倒立吃屎!吕绍清为了最终确认答案正确,冒着极大的风险小心翼翼地潜进院子里。

也就是她艺高人胆大,结果还真顺利找了个隐蔽又能看清屋内情形的地方蹲了下来。

吕绍清掀了块瓦片,往下看。

靠!真是燕枟那小子!吕绍清赶紧压下心中的惊喜,细细看去。

燕枟被锁在椅子上坐着,但穿着完整干净,神情也正常,看着不像被用了刑。

吴国人这么客气?还是说有人在保燕枟?是这位公主吗?吴晚宁走进屋子,拿出些吃食摆在燕枟面前,随后坐在他身侧,细声细语地跟他聊起天来。

燕枟不吃,跟他说话也是爱搭不理的。

吕绍清在屋顶上看着,越看心理越不平衡。

他们一行人风餐露宿,日夜兼程地来找燕枟,他小子倒好,在这被好吃好喝地伺候着,还有美女公主陪聊,过得倒是清闲自在!吴晚宁深深地看着燕枟,温和地说:燕枟,你吃些吧,这些是我做的,往后怕是没机会再吃了。

燕枟瞥她一眼:准备把我杀了?吴晚宁笑着摇了摇头:有一支商队进京了,为首的少东家和你长得很像。

燕枟立刻反应过来,眉目彻底冷了下来:你们想怎么样?三哥怎么这么没有分寸?他亲自来吴都了?他有没有想过会有什么后果?枟哥哥,你应该庆幸,知道这件事的是我,不是我皇兄,吴晚宁伸手戳着食盒的盖子,你吃一点嘛,好不好,吃了我就告诉你我会怎么办。

燕枟深吸一口气,伸手拿起一块糕点,三两下囫囵吞了下去,可以了吗?还有这个。

吴晚宁又指了指另一盘点心。

燕枟皱着眉头,拿起一块一口塞进去,快得连什么味道都没尝出来:说,你有什么要求?只要吴国太子还不知道,一切还有转圜的余地。

吴晚宁见他没有心思,也不逼他了,坦白道:我和你聊天,也是套你的话,你三哥跟你感情甚笃,看得出你很确定他不会放弃你,我也不相信他会愿意放弃唾手可得的胜利,所以,他一定会想办法来救你。

?缙云阁暴露后,未免被一锅端,应该就不会轻举妄动了,所以从燕国派人来救你的可能性很大,我一直都注意着有没有商队等容易混淆视听的队伍进京,果不其然,等到了你的三哥,只是我确实没有想到,燕槿会亲自来,他跟你的感情确实很好。

吴晚宁笑了笑:枟哥哥,我不否认,我骗了你,起初故意装作喜欢你,是有想要利用你的意思,但是后来,我是真的喜欢你,我在京都没有见过比你更傻的人了,你看不惯我被二姐她们欺负,即使不喜欢我,还是护着我,甚至动用了你好不容易在皇宫埋下的势力。

燕枟愣住了,呆呆地看着面前眼中含着泪花的女孩,呼吸不由得加快了几分。

他分不清,这个女孩是真心真意,还是又在骗他。

你不信我,是不是?吴晚宁揪着他的袖子,我是骗过你,可我从来没有伤害过你呀。

我……我有点乱。

燕枟实话实说。

吴晚宁无奈地叹了口气:好了,不说这些,你不能再继续留在吴国了,即使你哥同意用投降换回你,我皇兄也一定会把你折磨的半死,磨出你掌握的燕国暗探名单才会放你离开,我保不住你了,你跟着你哥他们走吧,再等下去,你们都会死在京都。

……你……吴晚宁来不及给他反应的时间了,继续说:听说燕国横空出世的女将曾是你的副将,你与她关系甚笃,听情报说,她武功计谋都在上乘,尤其是轻功,你哥来吴都,她十有八九跟随其右。

我故意透露每日行踪,他们到了京都,一定会跟着我来找到你的所在,我猜,说不定吕将军现在就在此处,对吗?燕枟被她说的一愣一愣的,久久回不过神来。

但是下一秒,屋内出现吕绍清熟悉的身影和脸庞,才让他真正陷入了震惊。

他们的一切行动,几乎都在她的掌握之内。

如果她是吴国太子,后果简直不敢想……吕绍清看着吴晚宁仍然稚嫩未消的脸庞,勾唇笑了笑:六公主真是…神机妙算。

把他们的意图、行动算的清清楚楚,甚至不留痕迹地留下线索,等着他们主动找上门来。

这样的年纪,此种城府谋算,若非这世道对女子实在不公,她必能成就一番事业。

好了,恭维的话就不必说了,我皇兄大约已经等不下去了,事不宜迟,今晚你们就动手救人吧,戌时一刻这里会交接班,我设法拖延时间,你们就趁着这个空档把人救走,吴晚宁从宽袖里拿出一枚令牌,扔给吕绍清,这是我皇兄令牌的仿制品,若非极仔细地对照检查,看不出差别,救到人后,拿着这个出城,城门守卫会放行的,至于如何最快潜逃出吴国,燕枟你应该清楚吧,不是做过一次吗?吕绍清慎重地收好令牌,点点头,又问道:我们离开后,六公主你呢?你皇兄会不会怀疑你?吴晚宁不置可否的耸耸肩:当然,我这么可疑。

那……不用担心我,我皇兄就算心有疑虑,也顶多是小惩大戒,不会真的拿我怎么样。

吴晚宁表情自然,看不出一点对此事后果的担忧。

放走敌国皇子,无异于通敌,这是多大的罪名,但凡留下一点痕迹,她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这时燕枟也终于从方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差点控制不住音量,骂道:吴晚宁,你他妈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在吴国三年,又费心费力建立谍网,没有比他对吴国皇室关系了解的更透彻的人了。

吴国皇子六岁后就会被送到皇子所由专人照看教导,也就是说吴晚宁的皇兄在她出生后不久就离开了她身边,又因为两人的母妃去的早,两人见的很少,根本谈不上感情深厚。

吴晚宁兄妹和燕枟兄弟俩不同,吴晚宁皇兄绝不是那种疼爱妹妹的人,如果被他发现一点异常,吴晚宁绝对不会有好下场。

她在宫里隐忍了这么多年,为了不扎眼而一直藏拙,默默地等待着时机,又没有母妃和皇兄撑腰,不知受了多少苦才熬到今天的地位恩宠。

她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吕绍清识相地撤到一旁,不发一语,毕竟从她的角度,能顺利救回燕枟就行,其他人的死活不在她的关心范围内。

吴晚宁看着燕枟气恼的样子,反而笑出了声:嗯,这副完全不会权衡利弊的样子很熟悉,是燕枟没错了。

敌人要牺牲自己救你就安静接受啊,傻瓜。

燕枟气呼呼的:你才是傻瓜。

好啦,真的不用担心我,吴晚宁走上前,双手搭在燕枟的肩膀上,安抚道,实话告诉你好了,他之所以能顺利当上太子,少不了我的谋划,现在他还没有稳坐皇位,正是把我当吉祥物供着的时候呢,不会对我怎么样的。

你也不要太有负担了,在皇宫的这几年,好几次如果不是有你救我,我再严密的谋划也起不了作用,早就不知道死了几次了,就当我在还救命之恩好啦。

她纤细的小手搭在燕枟宽阔的肩膀上,不自觉地捏着衣料。

燕枟在吴国的这三年,正是少年长得最快的时候,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还略显单薄的身形就变得如此宽阔可靠。

吴晚宁看惯了皇宫里的人情冷暖,勾心斗角,虽然总装作一副又傻又纯真的样子,但其实心里却把自己摆在优越的位置,傲慢地冷眼俯视着这些人可笑可怜的手段,为了一点蝇头小利精心算计的丑陋模样。

遇到了燕枟,她才惊觉自己也是‘他们’中的一份子,为了利益不择手段,这是在皇家生存下去的准则,善良的人早就被吃的连骨头都不剩。

但燕枟却固执地坚守着自己的善良,他不会放过伤害他的人,但同时也赤忱地对待所有于他有恩的人。

在他面前,她自惭形秽。

所以这一次,她也想抛开自己的利益,不计得失地帮他一次。

这次之后,恐怕真是永别了,燕枟,你可以……抱我一下吗?吴晚宁很清楚,她作为公主,只有两个宿命,不是和亲就是拉拢下臣,所以即使明白自己的心意,她也不会去争取。

哪怕只是抱一抱,恐怕也是奢求。

吕绍清摸了摸鼻子,自觉地背过身去。

燕枟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吴晚宁也不说话,只是站在原地。

良久后,她明白了燕枟的意思,低头自嘲地笑了笑,再不走宫门就要下钥了,那就……别了吧。

吴晚宁正要转身离开,却突然听到一阵镣铐响动的声音,她立刻僵直地站在原地。

果不其然,下一秒,后背就覆上一个温暖的热源,燕枟将她拢在怀里,轻声说:我抱你,不是因为这是永别,只是因为我想抱你。

吴晚宁:……她曾以为自己是个铁石心肠的人,但听到他说这些,胸腔还是不由得颤了颤。

她庆幸他们还有再见一次的机会,如果将上一次的不欢而散作为结局,应该会成为此生的遗憾吧……至少这次,可以为这段相识,画上一个还算圆满的句号。

*燕国元宜53年十月初七,出了一桩震惊整个京城乃至燕国的大事。

燕国皇室二皇子殿下,当朝被林相指证通敌叛国,证据确凿,不容辩驳,二皇子燕栋被判削宗夺爵,抄家流放,终身不得入京。

据说吕贵妃在皇帝殿外跪求一天一夜,也没能换来陛下的轻判。

俗语虽说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但燕栋毕竟是皇室血脉,在朝中也算根基深厚,即使犯了通敌的大罪,也不可能判了死刑,削宗夺爵,抄家流放已经算是十足的重刑了。

但这样一来,燕栋一党就彻底失势,与皇位无缘了。

在苏轻舟的推波助澜下,此事闹得沸沸扬扬,这几日来,街头巷尾茶余饭后谈的都是这件事。

二皇子不是皇室的人吗?通敌对他有什么好处?他外祖和表妹不是还去打仗了吗?该不会是有人伪造了证据吧?京城茶楼内,一脸络腮胡的大汉满脸疑问地询问正在大谈特谈此事的书生。

哎,这你就不懂了吧,就因为二皇子通敌泄密,导致四殿下下落不明吗,太子殿下和四殿下感情甚笃,再加上战局不明朗,朝中无人可堪重用,太子爷一定会去边关亲征,要是二皇子再算计算计,说不定太子爷也会折在战场上,这样一来,虽然仗打输了,但他的两大劲敌都被神不知鬼不觉的除掉了,你说太子爷要是真……书生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那谁是下个太子?络腮胡恍然大悟:二皇子啊!那不就是了!络腮胡立刻给他比了个大拇指,赞道:不愧是读书人,看得透彻!众人听了书生的分析,也纷纷赞同,大骂燕栋只顾一己私利,是通敌叛国的国贼,其罪当诛!苏轻舟坐在茶馆二楼,正是当时燕槿带她来时的位置,从她的角度,这场对燕栋的讨伐大会她看了个全程。

坐在她对面的女人戴着帏帽,遮去面庞和大半身形,她纤纤玉手从帷幔中伸出,端起桌上的茶杯,半掀起帷幔品茶,露出小半张精致如玉的面庞,正是从望春楼消失的前任花魁凌玥然。

看来宣传效果还不错,现如今燕栋已然成了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了。

苏轻舟从楼下移开视线,玩味地笑了笑。

凌玥然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若非如此,她也不敢离开东宫,在京城随意走动。

不过我们还是不能放松警惕,你不了解燕栋,他在京城的根基稳固,不输太子殿下,虽说如今大势已去,但余威还在,未必不会拼全力报复。

凌玥然提醒道。

苏轻舟微微颔首:我知道,不过他如今彻底倒了台,朝中的势力也多是树倒猢狲散,要拔除干净,只是时间问题。

燕栋毕竟是原书里的头号反派,苏轻舟自然也不敢轻看他,她能顺利打倒燕栋,也多是倚靠知道剧情的金手指。

燕栋此人,本就是心胸狭渣,睚眦必报之人,又何况苏轻舟还害得他被削宗夺爵,此等深仇大恨,燕栋必然会用尽余生来报复她。

只要燕栋一天不死,她就一天不敢放心。

凌玥然在燕栋手里下待过几年,对他比苏轻舟还要忌惮,谨慎地说:燕栋透露给我知道的那些势力我已经尽数告诉了你,你挨个打击就是,只是他还有不少我并不清楚的势力,不得不防。

她好不容易得来了自由,绝不能轻易地毁了。

苏轻舟眯了眯眼,桃花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燕栋三日后出发前往肃州,届时我派紫苏在途中暗杀他,紫苏曾是江湖第一杀手,不会失手,等他死了,这一切就都结束了。

凌玥然点了点头,但仍是皱着眉。

若能杀了燕栋永绝后患自然好,但……她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安。

燕栋会这么轻易地就被打倒吗?*吕绍清回到客栈,将在院子里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燕槿,末了,她有些纠结地问道:殿下,照你看,这个六公主可信吗?毕竟他们和这位深居后宫的六公主并无接触,能收集到的有关情报也极其有限,从她将他们的行踪和人员构成分析的七七八八看得出来,她虽然年纪尚小,但却是个极有心计的人,对于能否完全信任她这一点上,吕绍清仍然不敢完全放下心来。

如果吴晚宁是想要设下圈套将他们一网打尽,也未必不是没有可能,到那时,她自己就算了,燕国两位皇子都要折在吴国,其中还包括燕国储君,这代价实在是太大了。

燕槿听罢,沉默着思索了很久。

燕枟几乎从来没有跟他提及过吴晚宁,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显得吴晚宁此人特殊,她在燕枟心里的位置并不是一个普通的敌国公主,否则燕枟定会拿客观又冷静的目光分析吴晚宁的生平,以及其在吴皇室的地位、对大局的影响,可他偏偏什么都没有说过。

燕槿也同样对吴晚宁没有一丝了解。

信,还是不信?燕槿双手交叉抵在唇前,长久的思考后,一锤定音:一切按吴晚宁计划进行。

入夜后,一切就绪。

燕槿和吕绍清带队轻装前往小院救人,顾予带另一队接应,救到人后立刻趁夜出城,连夜赶回国。

同一时间,吴晚宁也在皇宫中焦急等待,她将这这一切都安排的严谨周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燕枟他们应该能在今晚离开京都,等离开了京都,脱离了皇兄的核心势力范围,他即使发现了燕枟等人逃走,也几乎无可奈何。

只要出了京都就好。

吴晚宁从婢女手中接过三支香,恭恭敬敬地在殿中的佛像前跪下,虔诚地将手抵在额前,祈祷跪拜。

她并不是信佛的人,殿里的佛像是母妃留下的,她和皇兄的母妃是个对佛教极其迷信虔诚的人。

念佛吃斋,善良一生,可结果还不是那样凄惨又悲凉地结束了一生。

因此她从不信神佛,不信善良的言行,虔诚的祷告能让幸运眷顾,只信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

但今晚,就算是祈求上苍,也希望燕枟能够一切顺利。

一道异响突然打破了殿内的宁静,袅袅的檀烟被一下打散,吴晚宁心里不安地猛跳一下,睁开双眼看去。

只见一个面生的小太监踉踉跄跄地跑了进来,匆匆走到吴晚宁面前,手忙脚乱地扶正帽子,也顾不得行礼,递上手中的字条,附在吴晚宁耳边轻声说:六公主,这是‘那里’传来的。

‘那里’这两个字通常指的是关押燕枟的院落。

吴晚宁的气息顿时紊乱,匆匆打开字条。

上面白纸黑字写着:太子殿下至,恐生异。

她尽量保持着冷静,缓缓从软垫上站起身,走到烛火边将字条点燃,扔进香炉,直到亲眼看到白纸化成了一捧灰烟。

随即,她毫无征兆地将香炉踢翻,炉灰散了一地,溅到立在一旁瑟瑟发抖的小婢女身上。

吴晚宁平日里清纯灵动的杏眸变得无比狠厉,匕首似的瞥向低着头颤着身子的贴身婢女。

下一秒,她一把掐住婢女的脖子:是你向皇兄泄密。

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小婢女身体抖的像筛子一样,眼泪夺眶而出,几乎支撑不住身体,被掐得声音沙哑,艰难地说:公主殿下饶命……奴婢,奴婢是担心你为了那个燕枟惹了太子殿下不悦,恩宠不再……殿下,奴婢都是为了你啊……吴晚宁冷笑一声,松开了手,任她脱力地摔倒在地,冷冷地说:不论你是为了什么理由,本公主不需要你这般不忠的下人,来人,秋英偷窃主子首饰,拉下去杖毙。

公主殿下!殿下!小婢女立刻跪直了身体,用膝盖挪动着爬向吴晚宁,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捏着她的裙摆,哭求道:殿下饶命,奴婢保证不会有下次了,求殿下念在奴婢跟了殿下十年的份上,放过奴婢吧!保证不会有下次了!吴晚宁毫不留情的抬脚踢开她,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无情地说:正是因为你跟了我十年,才更罪不可恕。

说完,她一眼都不看跪在地上不断哭求的人,果断地迈步离开。

吴晚宁迅速地赶到宫门,不出意料地被守着宫门的侍卫拦下。

侍卫看到马车上六公主的宫牌,态度恭敬:宫门已经下钥了,请明早再来吧。

侍卫大哥,通融一下吧,我们有急事。

赶车的小太监求道。

这……侍卫面露难色,我们有规矩在,还请公公理解。

下一秒,马车车帘被掀开,露出了一张表情冷肃的小脸,不是六公主殿下又是谁?皇兄要我出宫,若是有误,你们谁担待得起?!六公主的皇兄,不就是当朝的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被封不久,正是得宠的时候,侍卫们面面相觑,最后只得点了头,打开宫门。

那头吕绍清和燕槿带着刚刚救出的燕枟趴在屋顶,看着院子里吵吵嚷嚷,乱成一团。

吕绍清心有余悸:吴晚宁果然居心叵测,好在殿下将时间提早了半个时辰,否则恐怕要被抓个正着,不过如今要连夜出京都怕是不可能了。

燕槿脸上是一如既往的沉稳,看不出情绪,他点了点头:先在京都躲一段时间,等待时机。

燕枟始终皱着眉头,一言不发。

此时的吴国太子以为人已经被救走,扑了个空,正在院子里发火:你们这帮废物,这么多人看一个都看不住吗?!都是干什么吃的?!侍从忙不迭跪在地上:殿下,我已命人守住了京都各城门,人肯定还留在京都。

??那还不快去搜!!吴晚宁正好赶到,看到皇兄正在大发雷霆的样子,松了口气,整理好表情后,正想走上前,身旁的小太监拽了拽她,焦急地说:殿下……公主殿下是违规出宫,时机又这么巧,现在上前不是正撞在太子殿下的枪口上么?吴晚宁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背,拉开他的手,继续往前走。

她走到吴国太子的面前,低头恭谨地行礼:皇兄。

吴国太子看到她,并未发火,克制着情绪,只是问道:你怎么来了?看来秋英只是向皇兄透露了燕枟今晚有可能会被救走的消息,并未将她一五一十地供出去。

吴晚宁镇静地说:我接到消息说燕枟被救走了,便马不停蹄地出了宫,想为皇兄解忧,还请皇兄莫要怪罪。

吴国太子瞥了她一眼,语带嘲讽:我的人给你传消息,你手伸的还挺长的嘛?吴晚宁始终低着头,语带恭谦:我与皇兄不分彼此。

这话说的也没错,吴晚宁和吴国太子一母同胞,利益相连。

吴国太子也并没有太生气,冷静了一点,说:虽然你派人提醒我今晚燕枟可能会被救走,让但还是晚了一步,如今人已经不见了,现在该怎么办?吴晚宁眉心一跳。

看来是因为燕槿那里不信任她,故意来早一步,歪打正着地逃过一劫。

她面色如常地问:各大城门都封锁了么?吴国太子点点头:已吩咐下去,不放任何人出城,有想出城的即刻抓捕。

吴晚宁说:来救燕枟的人不会只有一两个,他们要进京都,应该会使用商队、镖队这类的身份,皇兄派人查探最近进入京都的队伍,寻找他们的落脚点,或许会有收获。

吴国太子顿时恍然大悟,有了方向:对,对,你们都听到了?照小六说的去做!是!一院子的人顿时作鸟兽散,满城地去搜燕枟一行人的踪迹。

吴国太子离开之前嘱咐吴晚宁:离宫的事我会帮你打招呼,时间不早了,赶紧回宫去吧。

是,吴晚宁屈膝半蹲着,多谢皇兄。

等一院子的人都走的空空荡荡,她叹了一口气,说:我知道你们还在,出来吧。

吕绍清立刻转头看向燕槿,却没想到拦都来不及拦,他就立刻闪身到了吴晚宁面前。

吕绍清没办法,只好选择相信太子殿下,跟着燕槿一起下去。

她猝不及防地飞身到吴晚宁身后,抽出别在腰间的剑架在她脖子上。

吴晚宁对此没有什么反应,更没有反抗,就好像被挟持的不是她本人。

倒是燕槿抬了抬手:把剑放下吧。

吕绍清看了看吴晚宁,又看了看燕槿,叹了口气,放下剑,收回剑鞘。

看来这位就是燕国的太子殿下了,晚宁见过殿下。

吴晚宁微微屈膝,双手轻轻搭在腹前,行了一个燕国宫廷礼仪。

燕槿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我知道你们肯定觉得我是故意设下圈套引你们来一网打尽,虽然如此,我还是想解释一下,是我的下人出了问题,并非是我。

吕绍清狐疑地看着吴晚宁。

不过她既然知道他们在也没有供出来,还是有几分可信的。

燕槿深邃的长眸看着她:孤信公主。

从方才她和吴国太子的对话中也听得出来,吴国太子也是今天才得知此事,并非是俩人提前串通好。

吴晚宁说:方才你们也听到了,皇兄会全程搜查商队,你们要想再用原本的身份出城是不可能了。

燕槿挑了挑眉:孤倒是有另一个名正言顺离开京都的方法。

吴晚宁难得的没有想法,问道:什么?燕槿说:孤立刻传信回国,在停战协定中要求吴国派公主与我国和亲,随后跟随和亲队伍回到燕国。

什……么?和亲?谁、谁和亲?吴晚宁瞪大了一双杏眼,露出符合年纪的呆傻。

燕槿笑着:自然是公主与四弟。

吴晚宁的脸颊蹭地一下就红了。

和亲确实很顺理成章,如今燕枟被救出,吴国也就没了筹码,战场上败局已定,如果再打下去怕是会被燕军一路打穿,送出一个公主和亲就可以结束战争,她皇兄应该求之不得。

可是、可是……可是……燕枟同意吗?燕槿笑意不减:公主同意吗?我……我……吴晚宁满脸红霞,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小声说:我同意的。

燕枟,你呢?燕枟不知什么时候跳下屋顶,站在了燕槿身边,两兄弟有相似之处却又各有千秋,很是赏心悦目。

吴晚宁闪烁着目光,不敢看向他,生怕听到让自己失望的答案。

燕枟咳嗽一声,说:我听哥的。

这话的意思就是同意了。

吴晚宁立刻抬眸看进燕枟的眸子里,惊讶地眨眨眼睛。

干嘛?就许你喜欢我,我不能喜欢你啊?燕枟嘴硬地说。

燕槿面不改色地在背后猛踹了燕枟一脚。

蠢弟弟。

吕绍清在一旁看完一场大戏,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

吗的,怎么连燕枟这个蠢货都有人喜欢。

她看不下去了,赶忙打断:行了行了,商量好了就赶紧走,别一会走不了了。

燕槿点头:走吧。

燕枟掩唇咳嗽两声,僵硬地走上前,伸出手。

吴晚宁歪了歪头,疑惑地看着他。

燕枟努力回忆了一下在京城时三哥和小嫂子亲密的样子,极其不熟练的将手放在女孩头上,拍了两下:嗯……我说了不是永别吧。

吕绍清实在一眼都看不下去了,翻着白眼闪身离开。

作者有话说:超级聪明的小公主一枚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