辅事妖修出身,修炼万年,历过笑谈山河动、行过两袖驾清风。
才能有如今这么一位站在那里不引人注目,但谁都不敢轻视他的息风宁云辅事。
付长宁转念一想,沧海桑田如辅事,那一段露水姻缘怕是麦田里不起眼的一粒粟,深沉海里的一滴水,便放下心来。
开口就有几分底气,腰板挺得很直,我自认没什么地方行差踏错,需要劳动阴兵押我来见辅事。
辅事可是寻错人了。
辅事:岛上的陷阱是你拆的?直视付长宁,神色再正常不过。
辅事的眼睛真好看,就是盯久了有些渗人。
怎么形容呢,像放在冰块上拿出来能起雾的刀子在心头肉上贴着割,明知道不疼不痒但就是下意识冷汗涔涔。
聂倾寒压下眉头。
辅事哪里搞混了,长宁哪有这种能为。
岛上陷阱乃辅事主导、历任殿主亲手所排,息风宁云能从陷阱中全身而退的一个手掌都数得过来。
我看不是长宁。
经算子沉吟片刻,付岐之的女儿也不是不可能。
可女儿是付长宁啊。
见到好友那呆呆的神色后,经算子立即打消心底疑云。
经算子认为聂倾寒说的有几分道理。
陷阱集众人心血,能拆陷阱的人定对陷阱十分了解。
辅事不妨从设计者下手,更快些出结果。
无需为难付长宁。
经算子对付长宁使了一个眼色。
放心,我保你。
你定会全须全尾。
付长宁小心肝噗通轻颤了两下。
心虚,虚得不敢回视经算子。
虽然为她说话她很感动,但陷阱确实是她拆的。
原来那些陷阱这么贵重,早知道她绝对会像避开祖坟一样绕道走。
突然懂了白戏衣那一脸的一言难尽。
辅事偏了一下头:付长宁?付长宁的腰杆早在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中逐渐坍塌下来,恨不得贴在地板上,我、大殿上只余我~声。
二楼二殿哪个不是人精。
见这情形自然察觉有异。
聂倾寒心泛起细细碎碎的疼,付长宁虽笨,但也不是能被人肆意侮辱的。
长宁,你看见破坏陷阱的人了是不是?我在你身边,没人能伤害你。
说出来。
聂倾寒揽住付长宁肩膀。
经算子怔住,神色由自信转为动摇,有些拿捏不准。
不会吧,长宁有这本事。
他怎么不知道。
狐疑道:长宁?程一叙抓出一把瓜子磕地咔咔作响,冷笑一声,审什么审,没必要。
耽误我嗑瓜子。
照我说就是她拆的。
她都心虚成筛子。
直接打死算了。
付长宁看了看程一叙,视线下转盯着椅子下小山堆冒尖的瓜子壳。
寻思着也没耽误您少磕多少瓜子啊。
一瞬间,就那一瞬间,程一叙读懂了付长宁的画外音。
舌尖顶了顶下齿推出瓜子皮,眼神由松散变为冷冽。
捏瓜子的二指线条倏地绷紧。
这种修为下的瓜子,射出去能瞬间割断付长宁脖子。
让她满地找头。
付长下意识捂住自己颈项。
程一叙顿了一下,瓜子送进细白的齿间咔嚓磕了起来。
从眼下开始,一改之前的漫不经心,视线偶尔有几分在付长宁身上。
辅事面带浅笑等她我了很久。
像母亲对自己一岁学语的孩子,充满耐心。
竟然有那么一下让付长宁感觉到了母爱。
辅事视线在付长宁身上停留了很久,久到付长宁头皮发麻。
辅事:付长宁,岛上的陷阱可是你拆的?付长宁受不住了:若你指的是那些路障,是我拆的。
殿内一阵静默。
聂倾寒倏地从椅子上立起来,上下打量付长宁,一脸的不可置信。
确定自己没幻听,同时心中涌起一股无所适从之感。
呵,方才温声软语的安慰此刻如同巴掌狠狠地扇在聂倾寒脸上。
不是气愤或者不满付长宁拆了陷阱,而是羞愧于自己对付长宁的了解如此之少。
相对于聂倾寒的沉默,经算子话十分多。
围着付长宁打转,啧叹不已,长宁,怎么拆的?快跟我详细说说。
岐之师父这下终于能心平气和躺进九泉里了。
付长宁:师兄,我以前有差到哪个地步吗?程一叙嗑完瓜子,拍了拍手抖掉手中残留细沙,换了条二郎腿接着翘,辅事,付长宁既已认罪,就地正法吧。
一句正法,付长宁耳朵一懵,心中发凉。
她才十七,即将因为一场扫清路障的瞎眼做法断送大好年华。
早知道就不来参加什么礼乐殿公选了。
聂倾寒、经算子绝对不愿看到这场面,但陷阱被毁事关重大,此事还得看辅事怎么定夺。
两人心中忐忑。
只愿辅事看在付岐之的面子上手下留情,轻饶付长宁。
辅事垂眉敛目,付长宁独自一人拆了九成的陷阱。
辅事:人才啊。
付长宁以为自己听错了,脑袋抬起,昂?!被、被夸了?聂倾寒、经算子虽不明所以,但看来辅事是不打算追究的,那付长宁便能逃过一劫。
对视一眼,眸中闪过喜色。
程一叙皱起眉头,撑着椅子把手起身,辅事,你这是何意?若想看在付岐之的面子上放过他女儿,直言便是。
放心,我容得下你这点儿私心。
程一叙眸光似利刀,辅事便是沉静的水。
水包裹住刀,不影响刀的攻势锐利,却也无孔不入限制着刀。
辅事:短短三炷香,拆了息风宁云岛上近九成的陷阱。
息风宁云谁有这把握?他们俩吗?还是你?程一叙无话可说。
他确实没十成把握做到。
辅事轻笑一声,这笑声在付长宁听来简直如云端仙乐,这等能为,担不得‘人才’二字吗?付长宁频频点头。
对啊,我就是人才。
程一叙看着辅事,又瞧了一眼聂倾寒、经算子,三人心往一处使,他今日讨不了好。
冷笑一声,回视辅事,辅事,进入镜堂的人按规矩要分到二楼一殿,由三方轮番考察。
我乱禁楼缺人才,把付长宁给我可好。
付长宁刚揣回肚子里的心倏地提溜起来。
不要不要不要,辅事别答应。
辅事点头应允:当然,这是楼主的权利。
程一叙侧头看着付长宁,听到没?自己收拾东西来乱禁楼。
语罢转身离开。
掏出一把瓜子边走边磕。
辅事派阴兵擒她回来,一开始就知道是她毁了陷阱。
他全程神色不变,只用一句岛上的陷阱可是你拆的,便达到了逼供的目的。
还没完。
他与程一叙交恶,在程一叙逆反开口要人时顺水推舟把她送出去。
不用他动手便惩罚了坏了陷阱的付长宁,还给程一叙添堵。
这就是智囊军师花兰青么,令人不寒而栗。
想通这一关窍,付长宁浑身打了个冷颤。
难怪那天抱他也是冷冷的。
唯一的好处是辅事依约没说出两人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