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台安静片刻。
宗主作出裁定, 即日起,付长宁没资格做礼乐殿殿主。
花兰青自废功法青绪诀,以示惩戒。
呵, 废他的功法, 还真敢想。
辅事呵了一声,躬身行礼, 花兰青犯下如此大错, 仅是自废功法,如何能服众。
宗主,花兰青自请辞去辅事一职,只愿我这身污水, 染不到宗门身上。
语罢,解下腰间的辅事令牌放到桌子上。
弼主是看不惯辅事行事作风, 瞧着他自废功法也不过是想挫一挫他的锐气。
但没想过要辅事走。
辅事做事向来漂亮,交给他你可以完全不用担心后续再出纰漏。
而且,有些事情只有花兰青能做。
他这一请辞, 谁能接手后续事宜。
宗主呵斥道, 辅事, 简直胡闹。
你耗尽无数心血才以妖修之身坐到如今这位置,天下妖修皆以你为追逐目标、奋而修炼。
你真要自毁道行?弼主软了语气, 劝道, 请辞不是小事,你别赌气作出自己后悔的事情。
把辅事令牌塞回去。
辅事避了一下,手背在身后。
说什么都不再接。
你认真的?弼主逐渐敛了情绪, 五指收紧握着辅事令牌, 皱着眉头道。
程一叙难掩惊讶, 眉心紧蹙。
他虽厌恶妖修, 却也不得不承认,辅事一职没人能比花兰青做得更好。
而且,花兰青是个守规矩的人,宗门规矩似一把枷锁约束着他的行为。
同意他请辞,无异于宗门亲手拆了那枷锁。
宗主走了一步错棋。
经算子从听到消息时就开始惊掉下巴。
师妹有孕了?妖修的种?妖修是辅事?好不容易消化完,又一个平地惊雷。
好家伙,辅事撂挑子不干了。
经算子行医济世没少在世间走动,没人比他更清楚妖修是个什么待遇。
师妹从小在礼乐殿千恩万宠地长大,怎么吃得了那么些个苦。
尤其那些苦,简直离谱到没人性。
必须把师妹接到经纬楼居住。
经算子眼睛跟淬了毒的针一样暗戳戳地射向花兰青,都是你害得。
又看向聂倾寒,这个也逃不了干系。
聂倾寒不言语。
椅子扶手上骨节分明的大掌缓缓收紧。
她一直站在花兰青身边。
呵,他们二人之前有这般要好吗?不,长宁心思纯良,也许是为了护花兰青在宗主面前做戏。
聂倾寒面色缓和了一些。
宗主,宗门事务繁杂,您出关后及时盯着些。
花兰青垂眉敛目行了个礼,又对弼主说,日后宗门之事,还得劳烦弼主多费心。
花兰青转身,直直地走向付长宁。
礼乐殿回不去了,你有什么打算?邀她同行明显不是一个好选择,他早已习惯饮风咽沙,不愿让她有同样的经历。
瞥向经算子,迟疑了一下,经算子与你感情深厚,又是医修,与他同住是个不错的选择。
或许你.......花兰青平地放了一个大雷。
议事台之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跟着他走,此刻全集中在付长宁身上。
付长宁弯起眉眼笑,师兄对我那么好,我可不忍心连累师兄。
而且我要带着小断指,拖家带口去经纬楼像什么话。
你是不是想抛下我们娘俩自己走?我给你说,我不会同意的。
花兰青定定地看着付长宁。
当初在天子庙时她脸上的嫌弃此刻再也找不见踪影,她是真的打算跟他同住。
好,我们走吧。
花兰青眉眼带笑,轻声道。
议事台的结果跟插了翅膀一样飞向各地。
不过短短一炷香时间,所有人都知道付长宁失去礼乐殿殿主之位,花兰青跌落神坛一朝身陷泥里,不再是高高在上的辅事。
两人被逐出宗门,夹着尾巴灰溜溜销声匿迹。
从此礼乐殿没有殿主,宗门再无辅事。
路上多了个两个行人一前一后地走着。
大话在人前说完了,沮丧一点点从心里流到面上。
唉,礼乐殿殿主之位她满打满算还做不到十天。
她这短暂的官运呀。
辅事,我先回一趟礼乐殿收拾东西。
可能有点儿多,你得多等一会儿。
付长宁盘算着要拿些什么东西。
辅事二字叫惯了,一时半会儿改不过来。
我名花兰青,你看着叫吧。
花兰青很体贴,走,我陪你一起。
他是不是也应该去一夕海棠拿回自己的东西?花兰青叫出阴兵,附耳叮嘱了两句。
阴兵即刻散去。
小断指背后绑着一个硕大的布包坐在礼乐殿门前的大石头上,里面塞得满满当当,远远看着就像是一只的蜗牛。
瞧见付长宁,抬脚走过来。
每一步都是哐里哐当。
付长宁被逗笑了,噗嗤一声乐了出来。
花兰青也轻笑一声。
小断指拧着眉头,芥子空间会认主,就算我偷来,到手也不过是一粒废铁。
你手脚倒是快。
付长宁想起自己好像有个闲置的芥子空间,挺丑的。
没消息传得快。
宗门晚些时候就要封殿门,你快一些。
殿门一封,里面的东西就成别人的了。
她不快些收拾,还有心思笑。
换成他,毁了都不会便宜其它人。
小断指,我给你个活儿。
付长宁笑够了。
不干。
小断指回到大石头坐下。
不白干。
一粒石头一样的东西扔了过来,小断指下意识接住。
摊开手一看,手腕粗细、一个指节长,像个铁饼。
但上头的纹路流光溢彩,看着像是个芥子空间。
小断指视线黏在上头舍不得移开,做什么?确实是芥子空间,他什么都愿意干!陪我进礼乐殿,把所有东西都搬出来。
啊?就这么简单?小断指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干不干?小断指握紧芥子空间揣到怀里,点头如小鸡啄米,干干干。
毫不夸张地说,小断指把礼乐殿搬空了,东西在门口堆成小山。
要不是付长宁拦着,他能把两扇大门都给卸了。
礼乐殿的东西收拢收拢全装到一个珠花样式的芥子空间里,付长宁问花兰青,你有没有什么需要装的?一起放进来。
花兰青掌心躺了一个木瓜大小的布包。
布包里是从衣服上拆下来的金银线、玉髓、灵石等零碎物件。
掂一下,轻飘飘的。
阴兵真的有认真在搜寻吗?居然只有这么点儿。
付长宁见他神情低落,忙解释道,我没想碰你的东西,就想帮你装一下而已。
花兰青摇了摇头,我做辅事几十年,到头来就只有这么些东西是属于自己的。
就算是去种地,这么些年也好歹能攒个半屋粮食吧。
把布包给付长宁,轻声道,先给你这些,日后我会好好积攒。
付长宁愣了一下,有些受宠若惊。
像是布包烫手一样,她胡乱塞进芥子空间。
嘴上占便宜,那就积攒多一些。
若是个女儿,得要嫁妆。
女儿二字让花兰青耳根带红,多一些吗?好,我知晓了。
不是很懂他。
这有什么可脸红的。
付长宁把珠花插进发间,接下来我们去哪儿?神经紧绷了一天,此刻慢慢放松下来。
付长宁疲意逐渐显露。
天色不早,我们去客栈歇息一宿,明日再走。
花兰青看着她,过了下一个路口,就是绿梅镇。
满城绿色梅花,有风来,花瓣便随风飞天俯瞰全镇。
很美。
很早呀,现在才是下午吧。
不当辅事了,空闲时间也多了么。
五柳镇那会儿,他可是连夜赶路。
行,顺便也去一趟锦绣楼吧,把芥子空间里一些没什么用的东西换成灵石。
比如小断指扛出来的石桌、石凳,我们拿灵石买一个小院子,先定居下来。
诶,杨多福送我的店铺好像就在绿梅镇。
做个营生也挺好,不至于坐吃山空。
肚子最近大了些,扯着腰往下坠。
站得时间长了,便会觉得腰后泛酸。
付长宁垮下脊背,双手撑着大腿,这个动作能让腰稍微放松一些。
她正歇着,突然觉得腰后一暖,温热透过衣衫传了过来。
花兰青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身侧,单掌替她撑着腰。
犹豫了一会儿。
顺势让全身重量向他倾斜。
真的会舒服很多。
绿梅镇。
付长宁直奔锦绣楼,一屁股坐到傍晚,把芥子空间里没用的物件卖了个干净,换了九个中品灵石并四个下品灵石。
在这期间打发花兰青出去瞧瞧有没有闲置的院子要卖,最好地方大一些,近河、多梅、少些邻居就更好了。
小断指一会儿就坐不住了,我觉得这地方有些熟,好像曾经来过,我出去看看。
凳子上有刺儿吗,你拧成那个德行。
付长宁摆了摆手,让他离开。
掌柜,你桌子上挂的这两圈铁丝看着结实。
付长宁收好灵石,起身准备离开,拨了两下,便宜点儿给我吧,我拿回去拴个门。
什么铁丝,这可是玄铁线。
这根玄铁线可了不得。
一百年前镇子里出了个天才修士,前途无量,结果遭兄长嫉妒,害他惹上妖气为祸人间。
这截玄铁线就是用来捆那修士剩下的边角料。
掌柜的张口就来。
付长宁卖东西时给每个东西都编了类似的高大上故事好去卖个高价,少说废话,多少钱能拿?呀,忘了这是个行家,掌柜讪讪道,客官您给三个下品灵石意思意思,就当我全了今天咱们这买卖交情。
两圈玄铁线少说也要十个下品灵石,掌柜的有心了。
付长宁掏出四个下品灵石放在桌子上,拿着玄铁线离开,多一个请您喝茶。
多谢客官。
掌柜的千恩万谢。
花兰青倚在门前的绿梅下等着,肩上落了一层花瓣。
见付长宁出来,站直了身子,完了?他相貌俊美,青衫绿梅似一幅画。
过往的人无论男女都乐意瞅上一瞅,更好奇什么样的人能让他纡尊降贵等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