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2025-03-22 07:59:16

翌日, 午时刚过。

徐云蓁和孟闻秋用过午膳, 坐在厅堂里闲谈。

怎么不喝药?孟闻秋摇头:苦得很,我这身子已经好了。

那熬了几个小时的中药,比黄连还要苦,孟闻秋喝下去一碗, 就要吃下好些蜜饯果子。

今早她喝过之后, 便嘱咐小桃别再端来了。

徐云蓁拿她没办法,只道:过会儿张益再来给你把脉, 若他说不用再吃药,那我也不多嘴。

话音刚落,说曹操曹操到, 春迎领着张益从院子往屋里走。

张益今日带了个小药童,手里拎着药箱, 倒是不像昨日那样急切。

他刚踏进门槛, 徐云蓁便道:可用过膳了?张益未着官服, 穿了一身松绿色的圆领袍子, 倒是有几分贵公子的意思了。

孟闻秋手里捏着一串珠子在把玩,见到他点了点头。

张益给二人行了半礼, 道:下官已经吃过了。

孟闻秋暂且不论, 徐云蓁算是朝廷命妇, 所以张益此举挑不出错来, 只是未免多了一层隔阂。

徐云蓁让春迎给他递茶, 道:你自小也我看着长大的,这么客套做什么?张益嫡亲的姐姐张婉和徐云蓁是闺中好友,幼时他还老跟在两个姐姐身后要糖吃, 待到了六七岁, 便鲜少进后院了。

张益一顿, 想了想唤了一句云蓁姐姐。

徐云蓁喜笑颜开,道:你先给闻秋瞧瞧,她方才还不愿意喝药,说苦得很。

药童从药箱里拿了崭新的绢帕,香兰接了过去放在孟闻秋腕间,张益伸出手道:冒犯了。

望闻问切必不可少,孟闻秋一直殷切的盯着他,想听他从嘴里说出不用吃药这话。

张益却被这目光看得有些紧张,隔着一层绢帕,他静静感受着孟闻秋脉搏的跳动。

满屋子的眼神都聚集在他们身上,过了好半晌,张益才收了手道:昨日一早我扎的那两针想来颇有成效。

孟闻秋揉了揉腕子,美目流盼,赞了一句:张医丞的医术实在高明。

张益没接话,似是有些局促。

香兰端水来给他净手,他的脊背这才松了一些。

张益坐下后,徐云蓁侧头朝他道:我爹近来身子不大好,你在太医署也劝劝他,不要总是深更半夜还在看古书。

姐姐的话,我会放在心上。

徐云蓁又叹了一口气:不过他向来顽固,也不指望你能劝动。

张益微不可闻地点点头:这两日在皇庄,倒是睡得早些。

说起来,好几位妃嫔身子骨不好,也都染了风寒,幸好太医署来了大半,若不然更要忙得焦头烂额。

徐云蓁倒不意外,后宫之人哪个不是千金小姐出身,娇生惯养也是情理之中。

张益伸手摸了摸袖口,低声道:新梁来了一位和亲公主,听说也病倒了。

孟闻秋本来还游离出神,听到这话瞬间直起了腰板:病了?是,到华鸣寺的时候就已经病倒了,本来也要派遣我去瞧瞧的,只是我先应了要来云燕殿。

新梁使臣抵达也不过是半个时辰前的事,所以这事还没透出一点风声。

徐云蓁问道:病得严重么?他们随行的大夫说是公主水土不服,旁的也没细说。

张益也是才知道新梁来了个和亲公主,见徐云蓁和孟闻秋都不太意外的模样,心下了然。

只怕是这些勋贵早就收到了消息。

孟闻秋琢磨半晌,问:别人呢?据我所知,新梁来的人可不少,怎么偏偏就公主一人病倒了?张益没想到她会这样问,就连他自己也没往这方面想,他犹疑片刻答道:公主千金之躯,兴许更加孱弱。

孟闻秋却不这样想,来的是江逸亭的嫡亲妹妹,她在新梁什么地位是众所皆知的事,早年间兴许真是温室里的花朵,现在么可说不好了。

徐云蓁也对此疑虑甚多:我爹去了么?没有,徐医令派了两位医丞去。

张益又道,按理说,公主和亲一早就该知会,难道是我在太医署消息闭塞?孟闻秋揪着一缕发丝在手里把玩,随口道:偷偷来的,谁知道他们打的什么鬼主意。

这样说也不对,她有点想知道江逸亭在耍什么把戏。

张益听此便道:礼部尚书李大人已经将人安置好了,方统领也派了好些禁军把守,他们就算是有什么想法,应该也难以实施。

孟闻秋默不作声摇摇头,她总觉得江逸亭和皇上达成了某种协议,是要对付太后,对付方珩舟的。

张益见她们脸色不大好,便道:待两位医丞回来,我便问问公主的情况。

徐云蓁浅呷了一口茶:你万事小心。

张益又小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走前还特意嘱咐孟闻秋,这两日莫要贪凉。

徐云蓁说要去见见张婉,也离去了。

-孟闻秋枯坐了半晌,忽然拉住香兰的衣袖道:给我梳妆。

她又转头朝小桃吩咐:你去打听打听方珩舟在哪里。

半个时辰后,孟闻秋到了未平殿外,从一顶不起眼的灰色小轿下来。

未平殿是方珩舟在皇庄下榻的宫殿,离着云燕殿有些距离。

门口守着两个太监,见到来人不免讶异,急匆匆上前来行礼:见过孟小姐。

香兰便出声道:我家小姐有事来寻方统领,还请公公带路。

太监有些左右为难,怎么今日小姐们都往未平殿跑?这孟家小姐性子又这样怪异,两头都得罪不起。

孟闻秋见他支支吾吾,便问:方统领不在殿内?在……在的。

你们做不得主,那便先去通报一声,我在这里候着。

孟闻秋不为难小太监,毕竟她也没有提前知会。

小桃却十分不满:我家小姐身娇体弱,若是站久了有个三长两短,你赔得起么?两个小太监吓得软了腿,其中一个赶紧低声道:罗家小姐刚进去不久。

罗幼音?孟闻秋微不可闻地颦着眉头,她看了一眼大门,便要转身离去,那门却突然被打开。

罗幼音带着两个女婢,眼底有些微红,看见孟闻秋的身影瞬间停下脚步。

这算是那日宴席后第一次见面。

两人隔门对望,孟闻秋朝她点点头,还未抬脚便被罗幼音叫住了。

她一如既往地语气冰冷:你来做什么?孟闻秋没答话,她径直走近了,道:若没有急事,不如同我喝杯茶?明明是请求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却变了味。

罗幼音住在长秋殿,她带着孟闻秋回来的时候,罗夫人还有些诧异。

待两人坐定后,孟闻秋才仔细看了看罗幼音,她头发果然短了一截,还少了一些,看来要绞头发去当姑子,一点儿也不假。

罗幼音将众人都屏退了,神色到底缓和了些:我要入宫了,你应该知道。

孟闻秋以为她是找自己算账的,便道:你信传言?罗幼音却摇摇头:这事是皇后一手操办的。

兴许还有别的法子。

要么进宫,要么出家……还有最后一条路,嫁人。

罗幼音说着顿了顿,我方才问方珩舟愿不愿意娶我。

她看了一眼孟闻秋,想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来。

孟闻秋却不为所动,只心底道了一句民风开放,便垂着眼眸认真听着,罗幼音继续道:他说,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他把我出宫之后的念头都给掐死了。

罗幼音似是咬牙切齿,眼眶又红了起来,孟闻秋接话道:皇后要给你赐婚,实在遗憾,可你和方珩舟的事,也与我无关。

罗幼音冷哼一声:你们倒是相配,都一样的铁石心肠。

她单刀直入道:我说过来日方长,今后虽常住宫中,可总有机会的。

罗幼音这话像是在挑衅,可孟闻秋并不买账,一个男人罢了,又不和她争。

孟闻秋神色淡然,捏起白瓷盘中的银卷酥吃起来,罗幼音没有得到回应,觉得气势都矮了一截,她忽然开口:没了我,冯家还得找个世家女,我娘说这两日,好些夫人都传了信笺回长安。

孟闻秋喝了一口茶,摇头:应该没这么快,太后不会允许他们乱来的。

她话头一转:更何况最近使臣入城,新梁还带了个和亲公主。

这事罗幼音也听说了,她疑惑道:新梁这是何意?难道也是送来做质子的?皇后的出身本就受人诟病,可皇上也不是嫡出,所以大多不会将此事摆到明面上谈论。

想来皇后没那么大度,让一个正儿八经出身的公主入后宫。

孟闻秋却觉得事情不会这样简单,江逸亭为了讨好皇上所以让自己妹妹入宫?他和新梁皇帝私下又有什么交易?原书里的江逸亭两头通吃,先让皇上和太后内斗,让又让皇上和新梁皇帝交手,总之他坐山观虎斗,坐收渔翁之利。

一个小小的质子,在背后翻云覆雨,竟没有一人把他揪出来。

,也多半是有些狂妄自大了。

江逸亭强势的母家在新梁被打压,他自己也没有半点权势,这样一个人,便是宫里的小太监也会对他嗤之以鼻。

罗幼音忽然开口:明日太后和皇上设宴款待使臣,朝中百官都会到场,不知道新梁会不会提起公主。

各国将锦进贡的物件都一一呈上来,也许是马匹也许是珍珠,皇上再以大国的姿态,赏赐不少宝贝,兴许比他们上贡的东西还要宝贵。

这病来得蹊跷,也不知是真病还是假病。

孟闻秋总觉得心底发慌,又说不上来为什么。

这一切都在朝书中所写的方向走,她却只是半知半解。

罗幼音看她一眼道:我爹已经写好了奏折,明日便会呈到皇上案几上,弹劾国舅爷教子无方,只是这次,不知皇上会如何处置。

孟闻秋一愣:没带上我爹吧?没有。

罗幼音眼神怪异,上回我爹因为你二哥当众伤人,这才……她说不下去,孟行章伤的人是冯詹易。

孟闻秋明白她的意思:我二哥喝多了容易闹事,不过还是有分寸的,不会随意伤人。

罗幼音有几分羞赧,揪着帕子不语。

孟闻秋见此便起身,随口问道:你入宫可都打点好了?罗幼音见她要走,便急忙道:太后娘娘会照拂我的。

今后若是在宫中不顺当,你大可传信给我。

孟闻秋说完又摇头,以你的身份,应该没人敢欺负你。

罗幼音却没接话,目送她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