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3 章

2025-03-22 07:59:16

没几日, 有士兵快马加鞭送回来大将军写的两封信, 一封送去了皇宫给太后,一封是送到将军府的。

老夫人在看过信笺后,便将孟行风召至跟前,祖孙二人说了一会儿话之后, 他便出了宝华堂。

孟行章是头一个跑到孟行风身边的, 明里暗里就想打听打听,这信上写了些什么。

孟行风也没瞒着他, 只说新梁此次不战而逃,不知存的是何意,大将军按兵不动, 不打算班师回朝,得问问太后的意思, 到底要打还是要退。

按理, 大将军自然是想打的, 到了战场上的刀都还未开刃, 又打马回长安,对于一个武将来说, 简直就是侮辱。

新梁如此兴师动众, 可大将军赶到边关时, 他们却连夜走了, 孟行风想不通此事。

孟行章听了一顿痛骂, 恨不得将他们八辈祖宗都从土里刨出来鞭尸,这不是纯粹捉弄人么?孟行风入了宫,孟行章转头去了永宁院。

这两日天忽然变凉, 孟闻秋也时常犯困打盹, 这会儿刚从床榻上起身, 眼睛半睁不睁地让香兰给她梳着头发。

孟行章脚还没踏进屋子,就已经听见他骂骂咧咧的声音:这新梁小家子气不如去偷鸡摸狗,本以为那小皇帝是个有血性的,居然不战而逃!孟闻秋听到他这话,一瞬间便醒了神:二哥在说些什么?爹爹从边关传了信回来,说是粮草兵械全都备好,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新梁的人却连夜跑了。

信是什么时候送到的?就今早,送到祖母手上了。

孟闻秋沉吟半晌,忽然开口道:这两日你可有见过叶之筠?孟行章轻咳一声,不大好意思道:昨日一早我让兴台去叶府了,她闭门不见。

也不知怎么又惹她生气。

孟闻秋颦着眉头:之筠大人有大量,她才不会同你计较许多。

诶,闻秋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

孟行章话还没说完便被孟闻秋打断:小桃,你让人递帖子进宫,明日一早我要去见见太后娘娘。

孟行章气呼呼地咽了一口茶水,侧头问:你去宫里,也不带上二哥我?孟闻秋不理会他,将头上发簪又换了两支:二哥要是无事,便去找嫂嫂小坐。

孟行章一下就变了脸色,徐云蓁最近忙着要给他说亲,想方设法地想和叶家关系更近一些,她和叶夫人不太熟络,便会托了别的夫人打听。

孟闻秋从铜镜中睨他一眼,偷偷轻笑:二哥怕了?孟行章装作没听懂:我怕什么?大哥我都不怕,嫂嫂还能吃了我不成?等爹爹回来,你们就可以定个日子下聘,要是快的话,来年开春就能成亲。

孟行章蹭地一下站了起来:你可别胡说,传出去坏了人家的名声。

孟闻秋不是没有打探过叶之筠的口风,说这话自然也不是空穴来风,也就她的好二哥脑子转不过弯来。

她撇了撇嘴:也就在你面前说说,二哥也该定下来了。

小姐小姐……小桃风风火火从门口进来,少夫人说大将军的书房丢了东西!孟闻秋和香兰对视一眼,孟行章一拍桌子怒道:将军府向来守卫森严,爹爹的书房不是谁都能进的地方,又怎么会丢东西?我方才听说,这钥匙有两把,一把在大将军手里一把在姨娘手里,大将军那把他走前给了大少爷,大少爷今日出府前让少夫人去书房拿东西,这才发现丢了……孟行章一脸怒意:什么人胆子这么大?嫂嫂怎么说的?少夫人说此事事关重大,已经派人禀报老夫人,从现在起,整个将军府都不许进出。

小桃说着有些着急,还让咱们这些下人全都去前院。

孟闻秋站起身来,安抚道:那便一起去。

孟行章摇着扇子十分不痛快,要知道大将军的书房,他都没进去过几回,小时候偷着溜进去,还被痛打过两次。

兄妹二人乘着软轿,到前院的时候,已经站满了府上伺候的小厮女婢。

徐云蓁站在台阶上,见到孟闻秋和孟行章,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你们也来了。

孟行章瞪着眼巡视四周,率先开口:什么人这么大胆!敢进我爹书房?众人唯唯诺诺不敢答话,徐云蓁便道:要是识相的,自己站出来。

说来算是家事,可我今日要是揪不出来那个家贼,明日便会报官。

孟闻秋朝徐云蓁走了几步,低声道:怎么不见长怀院的?除了老夫人的宝华堂,其他各个院子的人都来了。

徐云蓁皱着眉,刚要开口说什么,垂花门便出现两道身影,孟怜玉搀扶着吴氏,身后跟着一众侍从,吴氏一脸憔悴。

待她们走近了,吴氏便将孟怜玉的手挣脱开,在众位侍从的眼底,直接跪倒在徐云蓁的脚下。

孟怜玉也跟着跪了下来,眼底满是泪光,神情委屈。

徐云蓁虽不喜孟怜玉,可吴氏在府上这么多年,也未曾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她一个长辈给自己下跪,传出去都要被脊梁骨。

姨娘,有什么事好好说,你先起来。

徐云蓁伸手要去扶吴氏,吴氏却不为所动。

少夫人,将军书房里的钥匙,前两日我发觉丢了,至今还没找到。

吴氏说着有些哽咽,怪我,没有早早地说出来,现在丢了东西,我难辞其咎。

徐云蓁伸出去的手一愣,她方才早有怀疑,钥匙统共就这么两把,书房门锁也并没有损坏的迹象,门窗也都完好,可她怀疑了府上好些人,怎么也想不到问题是出在姨娘身上。

吴氏为人良善,不应该和她有关系的。

徐云蓁脸色还未缓和过来,孟行章便问道:姨娘,你说钥匙丢了,何时丢的?丢在哪里?吴氏抬头看他一眼:回二少爷的话,是两日前的事,夜里更衣才发现的,不知落在了何处,当晚就派了丫头们满府的找,各处都没找见。

孟闻秋看母女二人脸不红心不跳,显然早已经想好了这番说辞,她也有些意外,本以为是孟怜玉私自做的事,没想到吴氏为了这个女儿,竟会在嫂嫂面前撒谎。

孟行章不满地摇摇头:这么重要的钥匙,姨娘你随身携带的?是。

吴氏满脸泪痕,若是我早些说出来,也不会害得将军书房丢了东西,此事是我该死。

那便搜,把长怀院里里外外都给爷搜一遍,看到底是哪个胆大的,爷不剁了他的手!孟行章指着他身后的小厮,就要让人冲去长怀院。

徐云蓁却制止了他:二弟,不可胡来。

虽说徐云蓁觉得疑点重重,可将军府这么多年都没有夫人,吴氏虽然是妾室,地位非同一般,她一个做儿媳的,还有孟行章这个二少爷,都没有资格去指点她。

要真是搜了长怀院,搜出来什么东西还好,没搜到,旁人还怎么看待她。

徐云蓁手一挥:姨娘,爹爹书房的物件,哪一件都是贵重之物,这事我已经和祖母说了,您看……吴氏也十分上道,当即便开口:我亲自去给老夫人赔罪。

孟怜玉要和吴氏一起去,却被她推了一把:我一人去就好,你留在这里。

吴氏走后,徐云蓁也没闲着,让人把这些侍从身上都搜一遍,可事情已经到了这份儿上,想来也找不出个结果。

几人坐于厅堂之中,孟行章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对劲,便朝孟怜玉问道:那钥匙你姨娘保管了多少年?怎么会说丢就丢了?他语气算不上多好,孟怜玉像一只受了惊的小鹿,立刻用湿漉漉的眼睛去看着徐云蓁。

若是从前,徐云蓁还会帮着说上几句,可今日她只觉身心疲乏,瞧着孟怜玉这张脸就气不打一处来。

孟怜玉有些失望,又垂了眸子,低声道:爹爹近来领兵出征,姨娘放心不下,总也吃不好睡不好。

孟行章被这话一堵,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拿了折扇气急败坏地扇起来。

孟怜玉的眼泪从脸颊滑落,又掉入衣衫中:嫂嫂,丢的到底是什么物件?别人不知道,孟闻秋可是了如指掌,孟怜玉能问出这话来,不得不说胆子真大。

徐云蓁这会儿也不藏着掖着,话里还带着些凌厉:丢的边关城防图,你既然知道爹爹在外打仗,就应该明白这东西有多重要。

孟怜玉手中的茶杯应声而裂,她蹲下身想捡,却又被碎瓷片划破了手,萍儿急忙道:小姐你让我来!孟闻秋冷眼看她做戏,不发一言。

孟怜玉没起身,又顺势跪了下来:嫂嫂,要打要罚都往我身上来,我姨娘身子不好……她一只手捂住嘴,尽量不让自己发出抽噎的声音,可整个后背都在轻轻地颤抖着,简直就是我见犹怜。

徐云蓁见状叹了一口气:我也长不了你几岁,别动不动就跪,你姨娘丢了钥匙没有早早告知,的确有错,但真相不明之前,要打要罚也不是我说了算的。

她朝春迎使了个眼色,春迎急忙上前去,用了些巧劲儿将孟怜玉拉了起来:二小姐,咱们少夫人也是通情达理之人,你先起身。

春迎力气大,孟怜玉挣脱不得,只好顺着她的力又坐了回去。

孟闻秋这时开口道:我记得姨娘说是两日前丢的,那这城防图很有可能两日前就已经被拿走了。

孟行章就差把不待见孟怜玉的表情刻在脸上了:妹妹说得没错,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太后要是知晓了怪罪下来,这罪要谁担?徐云蓁瞪了孟行章一眼:好了,你就别在这吓唬来吓唬去的,东西没找到,钥匙也找不见,此事还没盖棺定论,等你大哥回来了,看看他是什么意思。

孟怜玉这时候轻轻扣着肩膀,不敢说话也不敢动弹。

孟行章一直就不觉得这个妹妹是省油的灯,这次这么重要的东西丢了,他直觉就和吴氏母女俩有关。

所以横看孟怜玉碍眼,竖看也碍事。

孟闻秋神情从容:嫂嫂别急,城防图寻常人用不着,偷这东西的人肯定拿来自有用处。

徐云蓁还没开口,孟行章便抢先道:会不会是江逸亭干的!他本来就是新梁的人,替他们新梁偷东西,也是情理之中。

孟闻秋没想到他这个二哥居然猜得一字不差,她装作无意地扫过孟怜玉的脸,见她神色有一瞬的慌乱,不过立刻便缓过神来,又换上那副娇娇滴滴的表情。

徐云蓁眉间一动,却道:不要胡说八道。

孟行章却越想越觉得自己猜测正确:除了他还能有谁?难道是冯家?难道是……?改之!住口。

徐云蓁脸色难堪,孟行章这才摸了摸鼻子止住了话头。

孟闻秋便道:嫂嫂可要搜一下各个院子?徐云蓁摆了摆手:让人都搜一下吧,我也好给祖母一个交代。

几人心里都明白,不过是徒劳无功。

-第二日天不见亮,孟闻秋便乘了马车往宫里去。

待入宫的时候,天边隐约有些亮光,却不见太阳。

和往常一样,有两个小太监来接去太后宫中,一路上孟闻秋左右看了看,觉得今日有些不同,守卫的士兵更加森严了。

小太监低声道:孟小姐,太后娘娘问您可用过早膳了?还未用过。

另一个小太监便道:那奴才去御膳房知会一声。

孟闻秋被带到殿内时,燃起的火烛还未熄灭,一旁是冉冉升起烟雾的香炉,太后坐在上位,眼底有一丝疲倦。

孟闻秋匆匆行完礼,她便拍了拍身侧的椅子:闻秋,过来坐。

有宫女端上杏酪羹,太后便将众人都屏退了,诺大个正殿只剩下两人。

太后娘娘,我瞧着宫里有些不对劲。

太后勾了勾唇角:送去给工部赈灾的一些银子拨去了大将军手里,他这个做皇上的居然一点儿都不清楚,皇上以此为由拿中书令发难,说是他欺瞒不奏。

紧跟着又在朝堂上痛斥了户部尚书,将人从城外召了回来关在家中,说他贪赃银饷,要派大理寺调查,随后派了一个他母妃的远亲前去顶了这个位置。

哦?此事是真?孟闻秋觉得有些好笑,户部尚书哪里是说顶就能顶的,皇上像是在过家家一样。

这样一来,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有意提拔他早死的母妃家里人,传出去恐怕好不容易得来的民心,又要削减大半。

不过有了太后的示意,中书令和户部尚书对于此事,也并不反抗,好吃好喝地呆在家中,等吩咐便是。

此举还能打消一些皇上的戒心。

国库大开,你爹领兵打仗,总要有粮草马匹,还有士兵们的吃喝,样样都事花销,拨银子是我的点的头,他这次是有意在打我的脸。

太后说这话的时候十分平静。

孟闻秋点点头:难怪叶之筠这几日闭门不出。

太后掷地有声:整个叶家,连同偏支近来也是不出府的,看他要耍什么花样。

叶家和太后有远亲,向来是较为亲近的关系,中书令又在朝中有些声望,首先拿他开刀,皇上这一步棋倒算漂亮。

而户部尚书掌管财帛委输、军费统筹,第二个又挑了他,不得不说,江逸亭还算有些本事。

孟闻秋问道:真的派大理寺去查户部尚书了么?派去了,可又能查个什么?不过是翻翻那些厚重的账本。

御史大夫弹劾的奏章都没呈到皇上案几前,他就发疯似的乱咬人,编了一些可有可无的借口,真当那些朝臣们是吃白饭的么?太后只觉得可笑。

孟闻秋有些意外,也不知道江逸亭给皇上灌了什么迷魂汤,将这个一国之君拿捏得死死的。

太后伸手扶了扶发簪:从前我倒不知,皇上的胃口这么大,甚至不惜勾结质子,也要将我这个老太婆拉下来。

她仿佛想起了当年力排众议,将这个皇子扶上皇位的时候,他母妃出身不高,又死得早,的确是个很好的傀儡。

太后以为两人是心知肚明的利用关系,她利用皇上稳固权势,皇上利用他得到身份,等她身死之后,这些东西自然而然会落到皇上手里,他又何必这样着急。

至于冯家,更是没脑子又自大,这么些年来纵容冯詹易,却没有半点收敛,御史大夫参告国舅爷的本子不知递上去多少,要么皇上视而不见,要么就被皇后压了下来。

皇上不聪明,冯家更是愚蠢,才会被一个江逸亭玩弄于股掌之间。

孟闻秋忽然问道:方统领已经到边关了么?早就到了,只可惜新梁的人有些谨慎,没有贸然出兵,说是逃了,可指不定大军躲在何处呢!孟闻秋嘴角吟起一抹笑意:那兴许这件事会是引子。

昨日嫂嫂发觉爹爹书房的边关城防图丢了。

太后眉头微不可闻地一皱,再开口眼底有些凶狠:是何人干的?府上有鬼,暂且还没查出来,不过这东西,我已经换过了。

孟闻秋没说实话,毕竟孟怜玉这事掺杂着家事,她和江逸亭勾结,旁人要是想给将军府扣帽子,不知得扣上多少顶来。

她眨了眨眼睛:换图一事,是之前方统领嘱咐过我的。

太后听后,倒不疑有他:此事干得漂亮,那这图现在会是到谁手里去了?孟闻秋摇摇头,也不提谁的名字,只道:太后娘娘,这图别人拿着没用,不论现在是在谁手里,最后都会落在新梁。

江逸亭。

太后看了一眼孟闻秋,有何不敢说?他倒是惯会吃里扒外,喂不熟的白眼狼罢了,本来也没想指望过他会如何。

既然如此,那便将丢了城防图一事大肆宣扬,他便会急着将这烫手的山芋赶紧送出去。

太后也猜到江逸亭的野心没那么简单,他会甘心冒着这么大的风险给他的二弟偷东西?其中必定有猫腻。

那中书令和户部尚书……太后眼底闪现一抹亮光:不用上朝乐得清闲,只是我这里总不能让他们也闲着。

来个瓮中捉鳖?孟闻秋突然想起来什么,新梁肯定不会是简简单单帮皇上夺权这么简单,他们必定是想得到些什么,江逸亭也不是那种无欲无求之人。

太后点点头,示意她接着说下去。

既然新梁现在不战而逃,不如借此机会让爹爹班师回朝,回长安路途遥远,可不运粮草,快马加鞭也不过几日便能到,皇上和江逸亭眼看着爹爹要回来,自然就会着急漏出马脚。

大将军再在边关留一些兵马,方珩舟又带了一批南衙禁军,敌人在明我们在暗,至于新梁得到的城防图是假的,这场仗怎么打他们都赢不了。

太后思索半晌,再看向孟闻秋,眼底多了一些赞许:你这法子倒是天衣无缝。

既能一网打尽,还不会浪费兵力。

近来皇上有意想夺南衙禁军,只可惜一直没能得手,他的耐心也不多。

太后想起皇上小人得志的模样,便忍不住嘲讽一笑。

孟闻秋顿了顿,问道:皇上可养有私兵?应当是有的,从前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会想到他能和新梁质子勾结?太后提起来自然有些后悔,不过好在他有些收敛,数量不多。

太后娘娘别忘了,还有冯家这个隐患。

要想万无一失,当然要面面俱到。

太后身子朝她侧了一些:冯家算什么,国舅爷倚老卖老,冯詹易花天酒地最为好色,皇后手段下作没有一国之母的风范,都是一群不入流的东西。

话语间隐隐有些怒意。

孟闻秋也不再提,反正还有大哥在,他们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她捧起杏酪羹喝了两口,太后便道:你生辰想好如何办了么?前阵子将此事忘了,已经让秀珠给你打金饰去了。

孟闻秋笑意盈盈:太后娘娘还惦记着我这桩小事。

爹爹也不在家中,现在形势又是如此,和嫂嫂商议过了,不想大办,随意邀一些小姐夫人,在府上操办一个小宴便是。

这样也好,不过我这里的赏赐一样也不会少。

孟闻秋又一一谢过,想到生辰不用应对复杂的人,隐隐有些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