俪娘和邓媛两个小孩一起做买卖, 上面也没有个大人撑门面。
那些小商贩畏惧邓媛是衙差的妹子,嫉妒归嫉妒,并不敢做什么出格的事。
可随着俪娘邓媛接下万记酒楼的大订单。
酸梅汤在万记酒楼大卖, 俨然已经成了又一块儿新招牌。
过往行商居然也开始打听起这酸梅汤来。
由于酸梅汤本保质期有限, 自然无法运到远处城镇去售卖, 除非是有汤方,过去现熬。
可陶城附近城镇的一些行商,却嗅到了其中的商机。
与此同时,陶成本地忽然多了许多售卖酸梅汤的摊子, 大街小巷都有。
只可惜他们卖出那汤无论味道还是功效, 始终都比不得俪媛坊的酸梅汤。
没喝过的人或许还能被蒙骗过去, 可陶城本地人如今却只认俪媛坊那面小旗, 懂行的都知道要买她家去。
有人甚至跟周大姐下了单子,或者到万记酒楼高价卖高级定置酸梅汤。
俪媛坊只能不断熬出更多的汤, 才能勉强供货。
这样一来, 就必须得招更多人。
正如仓偈那日对俪娘所说, 很快便有人打起了酸梅汤方子的主意。
那人是外地行商, 名叫鲁三才, 他只道, 两个小妮子不过偶然间得了张古方。
那方落到她手中也不过换上几个大钱。
若是我鲁三才得了那张方子,定要叫这酸梅汤名扬天下。
原来鲁家原籍也是陶县, 也是累世的行商。
鲁家祖父辈也曾和邓家结伴做些南货北调的买卖。
可惜到了邓父这一代,身子不成, 几乎无法支撑家业。
邓家在行商圈里便逐渐没落了。
鲁家却因唯利是图,采取各种不入流的手段低买高卖, 反倒蒸蒸日上了。
当日里邓福病在他乡, 未能暗约定时间回家。
便有鲁家人设下全套, 打算空手套白狼,谋夺邓氏家业。
却不想邓福妻子霍氏也是个厉害角色,把所有嫁妆首饰变着方都卖完了,到底把留住了家业。
这才等到邓福回来。
因为这事,邓鲁两家算是结下了旧怨。
只是邓家后来退守桃源村,早已与普通农民无异。
邓家那位叔叔虽然心机颇深,也有几分手段,可他却没有商人的野心。
只经营一个农庄,做些粮菜买卖。
与鲁家八竿子打不着。
这些年也是井水不犯河水。
到了邓喜邓媛这一代,邓家唯一的男丁初长成,不说跑买卖,反而当了衙差。
鲁家老东家做大寿时,便感叹过,这行商邓家算是彻底完了。
昔日邓老东家何等风光,天下这么许多行商,独独他做成了海外贸易,卖的都是高价西洋货。
老邓东家一过世,邓家立马就不行了。
他昔日走的那条商路再也无行商走通过。
不止是鲁老东家,其他来给他贺寿的行商们也都无比惋惜。
据说邓家有一张老东家留下的商路图,那才是行商眼中最珍贵的宝物。
只可惜邓家对此并不走心。
当日老东家去世,邓福便一把火把商路图给烧了。
这也是行商中的一大憾事。
鲁三才从小就是听着这些行商故事长大。
他对邓老东家那张商路图十分向往,也想做海外买卖。
同时他也不信,邓家当真烧了那张航海图。
来陶城之前,鲁三才便暗自使人打探邓家的消息。
却不想邓家的儿子当了衙差,他家小闺女如今却又出来了,靠着一张古法酸梅汤的汤方,竟在陶城掀起这么大的波浪来。
鲁三才如今便想着,商路图他势在必得;那酸梅汤方,也必然是他的囊中之物。
同时他也想着,借酸梅汤方投石问路。
势必要先摸清楚邓家的老底。
最好这次便能找到那张商路图,带回家去。
这便算是给祖父交上的投名状。
以此证明,他鲁三才也可以独自出门跑商了。
鲁三才很快便安排人手潜入俪媛坊充当细作。
只要那人尽快把熬汤的料包弄到手,鲁三才便能找人把汤方破解出来。
谁成想,霍氏到底有几分眼力,误打误撞把鲁三才的细作派去送汤了。
还是跟许多人一起。
别说汤料包碰不着,就连路上口渴了想喝口酸梅汤,也有小管事盯着,并且在一旁呵斥。
接连数日,细作只负责送汤的活,简直苦不堪言。
最后实在没辙,便准备重金收买别人来盗取汤料包。
谁成想,那人挑来挑去,一眼看中了仓偈派过去的卧底——张三。
张三本来就是仓偈那边培养出来的卧底人才,为人最是灵活机变。
当场就装作一副贪财的样子,咂舌说道:一个汤包竟能卖五十两,若帮你多拿几包呢?细作连忙拍胸脯说道:我给你一百两。
兄弟,你且放心,往后跟着我干,少不了你的好处。
张三自然感恩戴德地答应下来。
很快仓偈便收到了消息,一激动差点把桌子掀翻。
这到底是他妹妹和糯米糕的买卖,哪来的宵小便敢打她们的主意?这是欺负两豆丁背后没人。
一时间,仓偈怒从心头起,当场便吩咐张三见机行事,尽快摸清幕后黑手到底是谁?在他心里已然生出了十几种办法,把那人活活治死。
而且还要叫他痛不欲生。
张三很快便借着此事,两次三番旁敲侧击。
也就在这时候,俪媛坊大掌柜终于到位了。
这一日,俪娘和邓媛两个小姑娘咱在一旁作陪,一路由霍氏引着那人走进了张家后院。
张捕头这院子很是宽敞,如今为了让俪娘邓媛方便做买卖,便冲着街面开了大门。
门上甚至还挂了俪媛坊的方子。
如今虽然仍是没有正式铺面,可这样一弄,俨然已经有了几分正经铺子的模样。
邓媛俪娘如今也正想着,先租个店面呢。
霍氏带来那人已经有些不年轻了。
可她生得极其貌美,岁月到底馈赠了她,不曾在她那张芙蓉面上留下半点痕迹。
她不止身材窈窕,眉眼间还带着几分风流,那双眼眸更是灿若星子。
她若是不开口说话,单单只是站在那处,出来进去的小工便总忍不住看向她。
偏偏这人性格不好,进来看着院子里的汤缸,以及那些熬汤的桶,忍不住紧蹙眉头,又说道:霍大姐,我视你为半个知己,本以为你也这般看待我。
却不想如今是我看错人了。
这便是你给我找的好营生?给两个小丫头开的买水摊子,当大掌柜?笑出来也不怕我笑话你。
说罢,她嘴边便扬起了一抹讥笑。
霍氏脾气却是极好了,脸色都没变,不慌不忙地说道:九娘,我不信你看不出来。
如今俪媛坊虽然是个买水的,可凭你的手段,定能把这古法酸梅汤做起来,开遍全国倒也不足为过。
李九娘冷笑一声说道:真真是好大的口气。
霍大姐,你也就会画大饼,专门蒙骗我这个苦命人给你们卖命。
霍氏却又说道:命苦不苦自己过出来的。
九娘你如今从头再来,俪娘媛儿已经说好了,会给你股份。
将来你未必就比在李家当姨奶奶差。
我不信九娘你当真甘愿一直守着那么个庄子到死。
你家老爷也未必愿意看你这样为他守孝。
李九娘闻言,半晌没有言语。
她名义上是南省李家的老家主的妾氏,如今的家族也要叫她一声小娘。
李九娘本是青楼出身,年轻时得了李老爷的救助,便给他做了妾。
之后十余年,李老爷手把手教她识字,做买卖。
李九娘也的确十分有商业天赋。
李老家主在世时很是宠爱她。
到最后,李九娘反倒成了李家幕后家主。
李家各项买卖,大小事物,买进卖出,全都由李九娘做主。
李九娘最风光的时候,甚至可以独自外出同商人谈大宗买卖。
李老爷可以算是一手造就了如今的李九娘,是她的丈夫,也是她的恩人。
李九娘早年在青楼被灌了药,这些年虽然一直请大夫调养身子,却始终没法为李老爷生养一儿半女。
那时李家下一代对李九娘也算尊重有佳,一口一个小娘的叫着,无论姑娘还是小子,似乎都把她当亲人看待。
那时候,李九娘便想着她大概会死在李家,总有人给她养老。
于是她发誓要护住李家生意,也要护住这些小辈。
却不想人心隔肚皮,她对人家真心诚意,人家回报她虚情假意,一直都在欺她骗她。
年初时,李老爷意外死了。
李家那些小辈立马变了脸,他们尚未争产,便直接把矛头对准了掌管实权的李九娘。
一个青楼出身的女子,哪来的脸代表我们李家做抉择?老爷子当日糊涂,被狐狸精迷了心窍。
还说什么让李氏当代家主?简直就是胡闹,族老们定然不会答应如此荒缪之事。
有人更加过分:李氏本就出身低微,连妾氏都做不得。
她的存在只会败坏我们李家门楣。
老爷子当初糊涂,如今他去了,我们万不能再让李氏继续猖狂下去。
还有人更加可恶,李氏既然是老爷的爱妾,定是离不开她。
老爷如今到了地下,身边也没个贴心人,不如送李氏下去陪伴老爷。
那些人不是想把李九娘殉葬,便想找出她的卖身契威胁她。
这时,李九娘才突然明白过来。
她这一生如此可悲,被人利用至此,还要卸磨杀驴。
李九娘只觉得心下无比寒凉,人间不值得。
她甚至想着,死了倒是干净。
可她当了那么多年李氏掌舵人,自然也不是白当的。
李家下一代都想让她去死。
李九娘却有一批心腹下属,变着方也要让她活下去。
李九娘喝醉后,在老爷灵牌前大哭一场。
本想着吊死在灵堂,一了百了。
谁成想,再醒来她却已经被心腹下属送到了陶城。
又因为当日霍氏落难,也是李九娘暗中出手相助,把她送到陶城来。
如今两人再相遇,境遇却已经完全颠倒过来。
霍氏也是吃过苦头的人,自然不会嘲笑李九娘遭遇凄惨。
相反两个都是大起大落,经历过家人背叛的苦命女人,倒也十分投缘。
初时,霍氏怕李九娘想不开,隔三差五便要去看望她。
见李九娘泡在酒缸里,醉生梦死。
霍氏便经常找些话题同她说,说得最多的便是她干女儿媛儿。
在霍氏的故事里,媛儿便是有福之人。
霍氏打心里相信,媛儿就是她的小福娃娃,也能给她带来好运气。
李九娘听了她的话,总是一笑了之。
有时也嘲笑她:你还真把媛儿当成你的命根子了。
那便好好呵护小女孩长大。
少叫她吃些苦头就是。
霍氏也曾想把邓媛带过去,给李九娘见见。
可李九娘却一手拿着酒壶,一手撑着头,醉眼朦胧地说道:你在开什么玩笑?正经人家的小姑娘,你也敢拉来见我?若当真见了,将来她都不好说人家。
霍氏便说道:媛儿不像你想象中那般死板,她定然不会嫌弃你出身。
况且她来了,说不准你就转运了。
李九娘却甩着手跟拍苍蝇似的,说道:小孩子家哪里会懂些什么?我出生便在青楼里,就算被赎了身,成了良妾。
到头来也只不过是贱人。
就算福娃娃身上有运道,也不是我这种人能染指的。
霍大姐,你不嫌我,想让我好起来。
我李九娘谢谢你。
可我到底还是想劝你一句。
算了吧,你不如就让我自生自灭。
如今有酒喝有肉吃,今朝有酒今朝醉。
这样的日子岂不美哉?霍氏看她这副模样,心里好生难过。
却到底没办法说服她,只得继续跟她说一些邓媛有关的趣事。
每每李九娘都会眯着那双朦胧醉眼,似笑非笑地说道:当真有这般古怪的小顽皮,她摔瘸了腿,便找到那株仙草了?可不是,最后还是被喜子背回家去的。
也是她走运,那日喜子正好回家去,不然她娘可要急死了。
那最后,她娘到底打没打她?大体是要打的,不过媛儿被打习惯了,也学的奸猾了些。
在她娘面前,总是过分乖顺可爱。
她娘也就只是气气,便撂开手去了。
李九娘突然大笑起来,又说道:知错便改,下次还敢是吧?可不是吗?再后来,邓媛和俪娘两个胆大的丫头,竟在陶城里卖起酸梅汤来。
李九娘特意派出家人过去买来喝。
事后又同霍氏说道:你家那福娃娃果然天生就是个会吃的。
这汤当真熬得不错。
霍氏看着她,欲言又止。
李九娘只是摆手笑笑,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再后来,她几乎每日都要打发家人,去买酸梅汤回来喝。
酒倒是喝的少些了。
霍氏又劝她,媛儿这汤里加了药材,对肝也是极好的。
你正该多喝才是,不如我让人每天给你送来一些。
李九娘却摇头说道:大可不必,我才不要占你这便宜。
我怕吃了你的酸梅汤,你又把主意打到我头上来。
这其实已经是在暗中警告了。
霍氏没办法,只能暂时独自撑着。
偶尔也会说道:你看我这挺着个大肚子也不容易,难道当真不能来帮帮我?李九娘没有吱声,她眯着眼躺在花架下倒像是睡去了。
忽然一阵风吹来,落下的花瓣洒得她满脸都是飞红。
霍氏日子越发艰难,李九娘始终无动于衷。
直到这次,霍氏挺着大肚子过去又对李九娘说道:如今我们院子里来了细作,还不止一个。
看来有些人是要打汤方的主意了。
我们又不能一个人都不顾用。
两孩子又小也没个防卫心。
九娘,这要如何是好?半眯着眼,支着脑袋躺在榻上的李九娘,这才睁开双目对她说道:罢了,你带那两个孩子来见我就是。
且不说事情成不成,我倒是对她们十分感兴趣。
这才有了今日的会面。
李九娘刚刚跟霍氏说得那些酸话,无非也就是在试探邓媛俪娘。
看这两丫头是否当真如霍氏所言,都是那可靠的,不易变心之人。
当日里亏得骨子里带着几分清醒,李九娘还知道为自己存下一份家底。
因此,她如今根本不缺钱。
至于股份,两个小姑娘若执意要给她,李九娘便收着。
若两个小姑娘不像给,那便算了,她也不会强求。
李九娘没有孩子,也不在意这些身外之物。
世道如今,她满心所求不过痛快二字。
若当真能像两个丫头说得那般,有朝一日,把俪媛坊开到大江南北,那岂不是十分痛快?作者有话说:数据这样,作者心态已经崩了,经受不住任何打击。
昨晚一直在弃文解v和坚持写完之间挣扎。
努力说服自己,无论如何尽量写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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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在有气想骂的,求等我写完,回头再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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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冷不丁看了一眼评论,伤心难过又绝望的,这文可能就直接放弃,等解v了。
所以,求求了,手下留情,让我继续把它写完。
我想争取,不砍大纲,好好把它写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