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34 章

2025-03-22 07:59:20

虽说有着极大的风险, 可却不得不说,邓媛的确提出了一个新颖又一本万利的新思路。

李九娘也开始对泉州动了几分心思。

她很快就拿到了相关消息。

俪媛坊这边彻底敲定之后,便果断决定收购万盛昌陶城分号, 以及他们仓库里所有货物。

如今万盛昌内忧外患, 早已无力顾及陶城分号, 派过来的刘掌柜年老体衰,一心只想速速抛去手中陶城分号这个烫手山芋,好尽快回乡述职。

这样一来,若是俪媛坊能派出老辣干练之人过去商谈此事, 定能以最低价格把陶城分号拿下来。

这桩买卖事关一大笔资金, 说是把俪媛坊身家性命都压上去也不为过。

栓子本以为这桩生意, 不是李大掌柜亲自出手, 便会派出她最信任的得力干将。

顶多因为栓子长期在万盛昌,让他当个副手。

却不想李大掌柜的决定着实有些出人意料, 竟直接让栓子全权接手收购陶城分号全部事宜, 必要时可直接拍板。

甚至派了声望极高, 年高有德的吴管事给他当副手。

栓子接到这项任务时直接目瞪口呆。

李九娘眼皮都没抬, 坐在一旁优雅地吃着邓媛送来的糕点。

栓子心里其实很高兴, 大掌柜如此信任他, 可到底忍不住说道:大掌柜,这怕是不妥吧?怎么也该是吴管事为主我为辅才是。

不想李九娘只是微微掀起眼皮, 看了他一眼,拍去手里的碎屑, 又拿起茶杯。

这才说道:没错呀,我和东家们已经商量好了, 收购万盛昌陶城分号之事全权交给你处理, 曹掌柜。

栓子听了这话, 下意识地退了小半步,又连忙开口说道:我曹栓子何德何能,能得大掌柜和东家如此看中?我还如此年轻,怎能担当如此重任?从前他在万盛昌其实并没有实际职位,跑腿、伙计、管事、甚至掌柜干得活,栓子全都干了。

明明为店里拉来了大笔买卖,可到底却连管事都混不上去。

只因为他父亲在店里是大掌柜,受了老东家的恩情,却又不得鲁家人看中。

每次有人想要提拔栓子,立马就有其他人阴阳怪气:栓子不过是个小叫花子出身,幸得曹大掌柜看中,收他为义子,在店里当伙计已经算不错了。

你们居然还想让他做管事?这事若是传出去,我们万盛昌的颜面往哪里放?他爹也十分为难,也因为栓子这事,受了不受闲气。

却又因为受了老东家的知遇之恩,不敢出半点纰漏。

只得一直委屈着栓子。

曹掌柜时常说起,以栓子的能力早已足够胜任掌柜。

甚至还想着过完春节,他便辞了号子,再写信求求老东家,给栓子安排个前程。

谁成想,这还没到一年便发生这么许多事故。

如今到了俪媛坊,栓子还没怎么表现,居然直接让他当了掌柜?这无异于天上掉了块馅饼,硬生生砸在栓子脸上了。

栓子之前做梦都不敢想,一时间眼圈都红了。

最后颤抖着嘴唇,问道:大掌柜,我叫花子出身,当真陪当得起俪媛坊的掌柜吗?李九娘把茶杯放在他面前,亲自给他斟了一杯茶,又说道:咱们小东家当日有一句话说得好。

如今我说来给你听听。

邓媛说,不以贫富论英雄,不以贵贱评出身。

我们俪媛坊看重的便是人品与能力。

曹老掌柜年事已高,陶城分号上上下下都是无为之辈。

这几年陶城分号之所以还能生意兴隆,全靠你一人支撑。

当日我请你来俪媛坊,便不是让你来做活计管事的。

如今曹掌柜既然已经适应下来,我俪媛坊又老的老小的小,实在力不从心,如今自然要仰仗曹掌柜了。

说着她便起身行了一礼。

栓子连忙还礼,到了此时他已然热血沸腾。

栓子从前并不懂,父亲为何对鲁老东家那般愚忠。

何时何地,想到的都是要报答知遇之恩。

如今他才跟父亲感同身受。

打心底也生出了几分冲动,无论如何也要把两位小东家和大掌柜交代的差事做好。

只是大海那么大,他们如今新开起的小小俪媛坊,当真能把那万盛昌仓库里的白砂糖卖给西洋商人,运到大洋彼岸吗?少不得,他栓子拼一把了。

想到这里,栓子连忙拿起李大掌柜斟的茶一饮而尽。

他身上竟也多了几分说不出的洒脱豪迈。

之后的日子里,栓子便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了收购万盛昌陶城分号上面。

那吴管事本就年岁已高,虽然能力很强,却早已过了争强好胜的年纪。

正如李九娘所言,老吴非但不嫉妒栓子年纪轻轻便得了东家们的青睐。

反而全力支持他,指点他。

一来二去,两人竟有了几分师徒情义。

再加上老曹掌柜虽说退休了,如今已然不问事事。

可事关他儿子的前程,他也不可能一点事情都不管。

私下里,便没少给栓子出谋划策。

这一日,邓父又跑去找老曹下棋。

都是邓家人的买卖,栓子倒也没想瞒他。

该怎么说便全都说了。

倒是邓父冷不丁听栓子说起整件事情,不由得大吃一惊。

他也知道邓媛倒腾出白砂糖了,并且还把这玩意当商品了。

只是实在没想到,这俪媛坊没开多久,居然就敢打海外贸易的主意。

这是何等雄心,何等魄力?邓父忙问一句:你们俪媛坊当真要收购万盛昌陶城分号,然后把他们库里的白砂糖运到泉州去卖给西洋商人?这到底是谁想的主意?李九娘吗?这未免也太大胆了?倒是栓子忍不住看向邓父,无奈地说道:李大掌柜可没想到这里,这还不是邓叔您家小邓东家想到的主意吗?邓父听了这话,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下意识地说道:怎会是我家媛儿?我家那小胖闺女一天到晚除了在吃上面爱动脑子,机灵聪慧。

其他事她可全然不放在心上。

顶顶是个没心没肺的。

栓子只得又解释道:就是小邓东家。

这还是您打小就跟她说起,邓老东家同西洋商人做买卖。

小邓东家才对同西洋商人经商十分向往。

这才出了这么个主意。

这,就这么误打误撞想到的?邓父多少又有些不信。

总觉得媛儿不像误打误撞想到的。

半晌,他又开口解释:我身体不好,出不的门,便时常给媛儿和喜儿讲故事。

那时候也念过先父的笔记,却不想小小的媛儿竟把这些都记在心里了。

那时候,他的确动了几分心思,想栽培邓喜往经商上面发展。

谁成想,邓喜到底缺少几分经商天赋。

倒是邓媛根本不用别人操心,缘分到了,自己就一头往经商上面撞去。

而且似乎越走越远了。

所以说,这也算命中注定吗?邓父有些神情恍惚,一时竟也说不上话来。

栓子很忙,急着把父亲说的话,告诉老吴。

于是便叮嘱父亲晚上好好吃饭。

老曹那边只让他赶紧去吧。

栓子走后,很快邓父便被邓母拉回家。

进了屋里关好门,邓父这才喃喃自语道:真是奇了怪了,这叫无心插柳柳成荫。

莫不是咱们媛儿当真继承了他祖父的经商才能?这可能吗?邓母忙摆好饭桌,盛好米饭,这才说道:你还在那边嘀嘀咕咕说什么呢?如今媛儿不回家,你连饭都不愿意好好吃了?下棋你就饱了是吧?邓父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深深地叹了口气,坐在饭桌边上才说道:青娘,你往后别急着给媛儿说亲事了。

原先只想着她开俪媛坊不过是小打小闹,如今倒要盘算盘算,若是将来媛儿继承我们邓家,又会如何了?邓母听了这话,也是大吃一惊。

只不过她反应很快,忙又问道:你是说,咱们邓家的商路图将来会交到媛儿手里?当家的,你怕不是疯了吧,媛儿才八岁大,懂什么经商?邓父并没有回答,只是又叹了一口气。

倒是邓母忍不住说道:这不合适,跑商太辛苦了。

咱们家小丫头又馋又懒的,有口好吃的,她就能美上好半天。

她怎么可能愿意去做那么辛苦又麻烦的事?可若是媛儿自己愿意,并且非要跑上一跑,你这当娘的还能拉着她,不让她走?邓父又问。

邓母作势要起身,嘴里还骂道:她还想翻了天不成?我先揍小皮丫头一顿。

她不过嘴里说得狠,可其实心里根本舍不得动媛儿。

媛儿是在家里最困难时候出生的,那孩子天生一副笑模样,看见谁都笑得很开心。

就连家里人都被媛儿带的走运了。

这样一个孩子,邓母把她视作掌声明珠也不为过。

又怎么舍得当真去打她。

无非是装腔作势吓唬着罢了。

偏偏邓父此时睁着那双黑黝黝的眼睛,平静地看向她。

邓母根本无处可逃,最终还是平静下来,又说道:那便等媛儿到时亲自同我说罢。

别人说的,都不管用。

邓父叹了口气,又说道:也好,只不过徐家那个十岁大的,能吃能喝,性格也很好的胖小子。

青娘你如今先别惦记了。

照俪媛坊继续这样发展下去,徐家怕是不会愿意要个像媛儿那般拔尖的儿媳妇。

……我那不是被沈二娘给气得吗?她如今在村里放下话来,说马家那个仓偈看上他家三巧儿。

咱们家媛儿仗着跟俪娘关系好,就非要蹭到马家去听课。

还说咱们家丫头也不看看自己那长相,小东瓜似的,又矮,脑袋还大,仓偈是绝对不喜欢她的。

我上次教训沈二娘一回,这回不敢当着我面说了。

不然我当真过去撕烂那贼婆娘的狗嘴。

全桃源村的小姑娘还都跟他家三巧儿似的那般恨嫁,非得扒上马仓偈了?马仓偈性子那般不好,俪娘都被他气得离家出走了,傻子才把闺女往他家送。

我当时也是气不过,才说了一嘴徐家小子。

当家的,你怎么就知道了?……不止他知道,全村都知道了。

*转过天来,等仓偈从城里坐牛车回来,便听到了传言。

那吴家不是秀才出身,最讲究守礼吗?如今可倒好,偶遇过几次的吴三巧竟硬生生跟他一起绑死配成一对了?再加上吴家那边忌惮邓媛跟俪娘一起做买卖,又去他家里听课,便说了许多不中听的话?邓媛的娘亲邓夫人平日里也是明白事理的,这可倒好,果然一遇见吴家的婆子立马变成斗鸡。

也不知怎么传来传去就变成,邓家看不上马仓偈那般身体孱弱的读书人。

就算仓偈考科举当了官老爷,邓家也看不上眼。

将来他们要给媛儿说个长相富态又喜庆,还会吃的壮硕男儿。

邻村那个徐家的胖小子就不错。

还有人有鼻子有眼地说,邓母如今跟徐母十分投机,两家都觉得对方家里孩子不错。

只等两家孩子年龄到了,便要去合八字。

短短一路上,仓偈灌进了满耳朵污言秽语。

他脸色沉得都快滴水了。

谁成想,他急忙回到家里,准备给两豆丁抽查功课。

不想那两豆丁也没闲着,糯米糕正抱着她心爱的小花抱枕,眯着眼睛,抓紧一切时间补眠。

俪娘正调皮戳她的小辫子和脑壳,一边说话逗她:小媛儿,听说你娘给你选了个胖墩墩的小女婿。

这事可当真吗?糯米糕本来不打算理她,一个劲拿手指拨弄她的手,最后实在忍无可忍,只得开口说道:假的,我娘什么人你还不知道,指不定又是受了吴家的气,被气得口不择言了。

昨儿我回家时,还听见我爹说我娘来着。

自打咱们开了俪媛坊,徐家是绝对看不上我这样拔尖的儿媳妇的。

本来解释完,她便想讨个清静,继续补眠。

俪娘却不死心地追道:这是你爹娘说的,那小媛儿可有喜欢的人吗?邓媛都快被气死了,直接怒目圆瞪,咆哮道:喜欢个屁,我刚八岁,就算嫁人也得等十多年后。

再说了新郎有我的东坡肉和狮子头香吗?我不管,马俪娘你得陪我。

都怪你非要去告状,俪媛坊分红也被我娘给收走了。

我就想买个菜,自己烧点肉吃解解馋都不行。

好不容易梦到了一桌子好菜,你还不让我睡觉。

说着,邓媛便把自己的小脑袋狠狠撞在俪娘的胸口。

双方都是小姑娘,排骨对头骨,结果可想而知。

俪娘看着邓媛捂着小脑袋,红着眼圈都快哭了,也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

只得连忙温声安抚道:我请你,我明天中午就请你下馆子总可以吧?咱们提前定下,到时候早点走,并不会耽误下午上课。

邓媛仍是瞪着大眼睛,死死地盯着她。

双颊也是气鼓鼓的。

俪娘很快怂了,又说道:那你想吃什么好吃的,我都请你,总可以吧?邓媛这才说道:这可是你说的,听说近日来,御厨返乡开了一家私房菜馆。

每日只接待三桌客人,还不许客人点菜。

也不知凭师父的手段,能不能搞来邀请函?我就想吃那个顶有名的私房菜。

俪娘听了这话,有些目瞪口呆,她又颤声说道:邓小媛,我怀疑你刚刚的委屈全都是装的吧?你根本就想坑我。

你自己说的,你马俪娘向来一言九鼎,决不食言。

俪媛坊马大东家请一顿饭而已,你莫非当真要耍赖。

我可是打听过了,你觉得吃得起。

……眼见着两豆丁又要闹起来,仓偈心情也不自觉地上扬起来。

他心话说,就糯米糕这样的小豆丁,一天到晚满脑子都是吃食,哪里会像吴家那般算计。

给她找新郎,说不定她当真会拿来换肉吃。

他方才因为什么心情不好,如今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仓偈这一日之所以大早晨进城去,是因为他的师父终于来了,连带着为俪娘和邓媛请的女先生嬷嬷也跟着一起来了。

只是想起两豆丁跟着他读书时,也算勤奋上进,并没有因为做买卖而耽误功课。

如今也越发乖巧懂事了。

不知怎么的,仓偈并未松口让女先生过来,反倒是先安排那人和嬷嬷一起留在县城里。

或许他也是怕如俪娘所说的,女先生和教养嬷嬷来了,只会教俩个小豆丁读些女四书列女传。

到时候,不止俪娘要闹着罢学,说不定糯米糕也会想办法抗议。

她虽然脾气很好,又知道规劝俪娘。

可若是被惹急了,鬼点子似乎也不少。

仓偈并没有进去,而是靠在窗外,仰望着碧蓝的天,听着树上的蝉鸣。

这一夏季似乎就要过去了。

它跟仓偈人生的前十二个夏天似乎并没有两样,可却又好像完全不同。

这时,又听见屋内俪娘突然问道:对了,媛儿,大海是什么样的?我还从来没见过海呢。

邓媛慢悠悠地说道:大海呀,碧蓝碧蓝的,一眼望不到边。

站在海边吹拂着海风,就能闻到一股海的味道。

海边还有一种特别的果子,叫作椰子。

咱们这边的人认为天圆地方,可实际上世界是圆的,陆地也是一片一片的,由大海连接在一起。

这样西洋商人才能开着他们的大船把东西运到我们大庆来。

我祖父曾经有个梦想,就是造一搜很大很大的船,带着咱们的货出发,送到另一片陆地上。

哇,这么厉害吗?俪娘声音里充满向往。

可她下一句,却使得仓偈如坠冰窟。

我们俪媛坊将来也可以开着大船出海吗?邓媛却笑道:怎么可能有那么容易?我们根本造不出那样的大船。

西洋人造船技术很强的。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