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时光似乎静止了下来, 邓媛仿佛又变成了八岁以前的样子。
守着一家糕点铺子,身边伴着一群姐姐妹妹。
每日都很忙,四周却弥漫着各种点心香。
每日都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东西。
似乎一点烦恼都没有了。
就算原著中她的死对头——未来暴君仓偈, 也如同被安抚下来的野兽一般。
好像也没有那么可怕, 不再张牙舞爪的, 见人就想撕扯下一块血肉来。
事实上,如今仓偈变成了她们的老师,时而严厉,时而却又很宽容。
他不像马老爷子总能随口说出一个历史典故, 讲出许多为人处世的道理。
相反, 仓偈讲了《三十六计》《孙子兵法》, 大多都是结合着一些历史战役, 偶尔也能结合一些商业话题来展开讲。
这正合了俪娘的心思,经常有许多话题跟她兄长讲。
还会把李九娘教给她们的东西, 拿到课堂上说。
偶尔兄妹俩也会辩论, 邓媛便竖起耳朵听着。
这种时候她却是极少加入这两兄妹讨论的。
事实上, 邓媛身上的节奏似乎变得异常缓慢, 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松散, 人也变得懒洋洋的。
冬天里, 邓媛喜欢抱着一盆炭火,趴在桌上稍微休息;夏日里她总会在课前泡上一壶冰镇果茶, 仓偈有,俪娘也有, 独独邓媛趴在窗边,一边喝着冰爽的果茶, 一边感受夏日里清风。
生活竟是这般惬意自在。
偶尔俪娘也会喊她:媛儿, 打起精神来。
邓媛只会哼哼一声。
偶尔仓偈也会在上课时, 叫她起来回答问题,又问她:昨日留下的功课做了没有?让你写的策略可曾写了?邓媛便会漫吞吞拿出自己的作业,恭恭敬敬地上交给老师看。
写的也是规规矩矩的,偶尔有些天马行空的想法,却也是含而不露。
除此之外,一但离开书房,邓媛又会满血复活。
到了糕点铺里,笑声最大的总有邓媛在其中。
她总能做出各种美味的糕点和糖果。
就冲着这份惊人的创造力,丽媛记的点心和糖也逐渐有了名气。
陶城也越发被人称作糖城。
栓子上次拉走了一大车糖果,回来时对邓媛说道:西洋商人很喜欢咱们俪媛记的糖果,还让我下次拉更多过去呢。
媛儿怎么知道,要改变包装的。
邓媛随口说道:我是见你上回拉过来的西洋货,包装都十分精致。
于是便想到了买椟还珠那个成语,又给糖果换了包装。
她又借机旁敲侧击一番,问栓子西洋商人有没有那种香料。
果核放在火中烤了之后便会很香。
人们用它来作饮料喝。
栓子听得一头雾水,也不知邓媛又是从哪里听说的这种新奇玩意。
邓媛只得胡乱解释一番,便不再多说了。
她也不知道如今算是公元多少年,在这个架空的大庆朝,若是能提早找到可可,就能做巧克力了。
那能给他们的糖果事业开启一个新的纪元。
只是这玩意得之我幸失之我命,邓媛也没觉得多可惜。
倒是栓子答应她,下次会继续找那种香料的。
这次回来,栓子竟带回了番薯。
邓媛十分开心,求到叔叔那边。
邓权便在农庄里开始尝试种植,只是短时间内还看不出这番薯能有什么优势。
邓媛只得简单说了番薯的产量,邓权这才多动了几分心思。
如今他仍是喜欢写话本,而且慢慢积累起一些名气。
很多人都认魏有龙的话本子。
可邓权本人大体受到了邓媛儿的影响,如今对种粮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初时,邓媛只觉得他们家里的大米饭比外面的好吃很多。
特意跑来邓权的庄上查看一番。
这一看便发现这庄子,实在是块风水宝地。
地形地貌非常特别,大米蔬菜都属于山泉浇灌的。
据叔叔说,庄上的稻米一年只产一季,大概一百七十天长成。
产出的米形如梭,白如玉,煮出来以后口感软而不粘,嚼在嘴里又糯又香。
用这种米酿出来的酒口感绵润悠长。
实在是迷中极品。
也正因如此每年万记都花高价抢着收购他们庄上的大米。
邓权留下足够自家吃的,送给友人的,便都卖给万东家了。
邓媛看过大米之后,便时常跟小叔提起,有没有那种长得很好的稻米?若是把粒数多结实多的麦穗特意保留下来用好土好水细心培养,来年用它做种,不知能不能提高产量。
邓媛上辈子很崇拜一位农学专家,因而知道他带队培养的水稻亩产量能达到一千斤到三千经。
如今小叔庄上亩产量二百斤都算是好的。
她也不知具体怎么培养稻米,只是随口跟小叔提了几句。
邓权便对此事上了心,当真培养起稻米来。
当然这些便是后话了。
*另一边栓子自从跟西洋商人做起买卖来,再回到陶城,眼界和气度已然完全不同了。
他越来越自信,做生意的胆子也大了起来。
甚至干脆接手了俪媛坊跑泉州的那条商路。
自那以后栓子便经常东奔西跑,赚的钱越来越多。
在俪媛坊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如今人人叫他一声二掌柜,只屈居李九娘之下。
好在有了年少时那段经历,如今的栓子倒也没有居功自傲,以功臣自居,看不起店里的老管事,老管家。
相反见过市面之后,栓子反而越发平和谦逊了。
仓偈一直关注着俪媛坊的动态。
在栓子的势力逐渐扩大之后,仓偈便暗中推算一番。
栓子这边抓住了泉州商路,李九娘牢牢掌控着北方的白砂糖买卖。
一旦栓子不服气,立马便会跟李九娘闹起来。
这对俪媛坊的生意影响自是不用多说。
二虎相争,必有一伤。
一旦平衡被打破,俪娘和邓媛马上便有危险。
偏偏这段时日俪娘和邓媛仍是如往常一般,并不时常回俪媛坊,反而留在俪媛记糕点铺里。
仓偈看着都替俩小丫头着急,甚至暗中给她们俩出招。
就差明晃晃直接告诉她们,你俩就稳坐钓鱼台,谁那边也别站,也别帮他们说话,就看着手下那帮人斗。
谁那边弱了,便趁机扶他一把。
只有保持平衡,你俩的位子才能稳。
这才叫上位者的制衡手段。
只可惜俪娘如今年龄还小,根本听不懂这些话。
也可能是因为她被邓媛喂了太多甜食,脑子不够用了,连点世间险恶都看不出来了。
一点未雨绸缪的心思都没有。
仓偈白教了三十六计,俪娘只能听懂表面话,实际上那些隐藏在话下的阴私手段,半点没学会。
仓偈被气得差点仰倒。
这都不是不学无术了。
是孩子太小,学了也白学。
仓偈冷不丁看了那块糯米糕一眼,她倒像是被吓了一跳,深深看了他一眼。
仓偈还以为糯米糕开窍了,又要灵光一闪了,总算有人明白他的帝王心术了。
也算没白费力教导她们一场。
刚想让糯米糕好好说给俪娘听。
谁成想下课时间到了,糯米糕直接趴下抱着枕头又睡了。
仓偈气得浑身发抖,心中却又想着,罢了,俩小妮子,指望她们又能成什么事?不如他来解决这个难题,就当提前练手了。
那段时日,他安排进俪媛坊的人手几乎都行动起来,时刻监视李九娘与栓子的动向。
然后就发现,栓子年轻气盛,野心勃勃,却十分尊重李九娘。
根本就没有跟她起冲突。
就算面对两个年少的东家,栓子也十分规矩。
若说有什么差别,就是栓子似乎格外喜欢邓媛。
邓媛总能给他出一些难题,希望栓子带一些海外奇珍回来。
若是珍珠象牙珠宝也就算了。
邓媛却总是想要一些稀有药品,以及良种。
这些东西本来很难搞到,可栓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都给找到了。
邓媛找单全收,也没有额外表示。
这种时候按理说手下也该心怀不满,甚至产生怨恨了。
偏偏栓子对邓媛格外宽容,甚至还答应她,下次再去泉州,我试试看能不能给你挖来个玻璃工匠来。
好叫人给你做那种装糖果的玻璃瓶。
……这像话吗?玻璃多贵,只有勋贵才能用的起。
如今邓媛异想天开,想拿它来装糖果?仓偈看见属下汇报的信息,只觉得荒唐又胡闹。
他又忍不住猜想这曹栓子当真是沉得住气。
说不定此人心机深沉,这次没下手,肯定是因为时机还不成熟,说不定下次他便要下狠手了。
谁成想没过几天,仓偈便在村子里看见老曹抄起扫帚,追着就要打曹栓子。
嘴里还骂道:当初你说要去外面见见世面,我也没拦你,就让你去了。
可你小子倒好,一去外面心思就野了,好几个月不着家。
我托人捎信想让你赶紧回家来娶个媳妇,你也不回信。
好不容易回家,又忙着应酬。
到处躲我是吧?合着你曹栓子就是把你爹我说的话当成耳旁风了,这辈子都不想娶媳妇了是吧?栓子也不嫌丢人,都是掌柜了,还在村里被老爷子追的抱头鼠窜。
远远看到邓媛下了马车,便连忙跑过来,躲到邓媛身后去。
邓媛也是个善解人意的,连忙伸出手拦道,曹伯伯,您这是做什么?别打栓子哥呀。
老曹虽然气得狠了,却奈何不得这胖娃娃,连忙说道:媛儿,你快躲开。
栓子如今越发气人了,老爹我今日定要好好收拾他。
邓媛哪里敢放他过去,连忙继续劝说道:曹伯伯,你这副模样当真有些像我娘了。
每次我叔叔见了我娘,也是耗子见了猫儿一般。
可他就是不想成亲,我娘说破了嘴皮子也奈何不得他。
再后来,我叔叔都不爱回家了。
老曹听了这话,顿时便有些心虚。
栓子跟邓权还不一样,邓权再如何躲,也就在陶城附近。
栓子呢,万一逼急了,该不会又去泉州了吧?老曹心底到底有些含糊。
邓媛连忙上前,拿出他手中扫帚,又说道:成亲这事到底讲究个姻缘,或许栓子哥和我叔叔都是一样的,缘分还没到呢。
他难得回家一趟,您爷俩有什么事不能好好商量的。
不如先回家去,关起门来再好好说话,也省得让街坊邻居看笑话。
不得不说邓媛实在会哄人,三言两语竟把老曹哄回家去了。
又在门口给栓子打了个暗号。
栓子叹了口气,也回家去了。
仓偈见到此情此景,只觉得头都大了。
他不能理解这种事情。
只觉得糯米糕这又是乱拳打死了老师傅。
仓偈甚至预料到,邓媛就凭借这些烂招,便把栓子给捏拿住了。
栓子就算对上李九娘,恐怕一时半会也不能对邓媛下手。
作者有话说:ps:书中写得稻米,致敬袁隆平爷爷的野稻驯化,万年之源,万年贡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