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翠翠成亲之后, 便在桃源村彻底安定下来。
当初便是说好了的,就算成亲了也不能耽误她做买卖。
老曹见惯了俪娘和邓媛做买卖,前头又有李九娘。
如今他眼光早与当初截然不同, 自然也是一口答应下来。
很快邓翠翠便在陶城开了一家专门贩售西洋物件的小铺子。
那铺子离俪媛记非常近, 因而邓翠翠三五不时, 便会往那里走上一遭。
或是买些糕点吃,或是找邓媛俪娘聊天说话。
再加上,如今俪媛记不断发展,后院雅间倒真成了女客们聚集的场所。
霍氏生子之后, 婉拒了李九娘去俪媛坊帮忙的请求。
倒是时常带着孩子来俪媛记糕点铺里坐上一坐。
与众女客聊天。
俪媛记也当真如邓媛当初所畅想的那般, 倒成了一个女客们可以进来歇脚休整的放松场所。
就连李九娘隔三差五也要来上一回。
俪媛记的买卖越做越大, 不止卖糕点, 就连糖果也非常出名。
如今她们这家铺子已经算是陶城里数一数二的大铺了。
可即便这样,周家三姐妹倒也不忘初心, 反而随着这家铺子慢慢成长起来。
或许周二姐年少时还有几分冲动, 几分嫉妒, 总想着跟邓媛俪娘攀比。
可随着她们在这间铺子见倒的客人越来越多, 听了许多悲欢离合, 世态炎凉的故事之后, 周二姐周三姐也变得成熟起来。
果然如当初邓媛说得那般,世间对女子实在太过苛刻, 很多女人想要好好活着都成了一个难题。
若不努力上进,将来怎么样谁都不好说。
哪里还有闲心动歪脑筋去嫉妒羡慕别人?不如好好做好自己的本分。
不得不说, 见过市面之后,女孩们果然就大不一样了。
另一边女客多了, 有的人当真就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了。
周大姐也是倔强的, 实在不行, 便把那人留在店里工作。
偶尔也会遇见一些纨绔地皮过来胡闹。
初时李九娘或者霍氏那边想办法出手摆平了。
然而随着俪媛坊买卖越做越大,名气越来越大,女客也越来越多,竟也结下了不少善缘。
偶然遇见一些所有人都觉得无法摆平之事,周家三姐妹甚至急的夜晚都睡不着觉。
邓媛俪娘也不知如何是好。
偏偏这时就如同好运附体一般,又遇见了一些贵人,轻而易举便帮了她们一把。
倒也遇难呈祥,逢凶化吉了。
后来便有人传言,俪媛记俪媛坊背后有人,具体是谁却不得而知。
倒也无人敢对她们下黑手了。
俪媛坊也好,俪媛记也好,倒也因为这些传言,得了不少利。
等到霍氏的儿子三岁大的时候,李九娘特意拉着邓媛俪娘,过去找了她一趟。
李九娘一早跟霍氏是朋友,当初李九娘不在,还是霍氏挺着肚子帮着俪媛坊打理生意。
反倒是李九娘做了大掌柜之后,霍氏才全身而退,回家安心生孩子去了。
如今孩子眼见着都懂事了,又有丫鬟婆子照看着,霍氏完全都能腾开手来做事情了。
李九娘便过来问她:霍大姐,当初你靠媛儿给你一张方子,卖个豆腐脑都能在陶城混得风生水起。
如今你就当真甘愿在家相夫教子,再也不出门了?再说了张捕头可没说让你一直在家里。
怎么样,如今你可愿意出来帮俪媛坊做事吗?霍氏听了这话,不禁眉头紧锁,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李九娘见状,连忙又劝说道:当初还是你劝我来俪媛坊帮着俩丫头做事。
不然我早在那院子里烂死了。
怎么霍大姐如今你也想留在这宅子里,把自己活活关死?当日里你可不是这样的,你那算盘打得比谁都好,你霍家本来就是做钱庄买卖的。
如今媛儿和俪娘有个新买卖正好缺人手,霍大姐你来便接下吧?都是自己人。
霍氏听了这话,不禁面色发苦,又说道:银钱上的买卖,我又如何做的了?若说别的行当,女子或许还能熬出头来。
银钱买卖一事从未听过有女子插手这一说。
不然当初霍氏也不至于在她父亲去世之后,被那些股东老人们赶出来,又让她堂哥接手了霍家的买卖。
李九娘听了她这丧气话,不禁冷笑道:怎么不是当日里你劝我的时候了,你叫我别认命,熬下去,总归会有出头之日。
如今我出头了,你可倒好,算是彻底放下了?也的确,你如今得了个可心的丈夫,那男人对你唯命是从。
你不愁吃穿,还养了个大胖儿子。
将来算是有指望了。
可你十五六岁时那些想望呢?你都忘了不成。
当日里,你被人赶出来,不认你这少东家,你那满心怨愤不平呢?当真也都抛在脑后了?霍大姐,你没有心。
罢了,我如今还同你说这些废话做什么?李九娘说罢便拉着邓媛俪娘离开,偏偏走出院门,邓媛连忙拉开了她的手,又说道:师父,这些时日一直在忙,我也有许久不曾跟干娘见面了。
今日既然来了,我便陪干娘呆上一个下午。
等回头再随我哥哥一起回家去吧。
李九娘听了这话,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倒是俪娘忙又说道:要不我留下来陪你?邓媛却笑着上前拍了拍她的背,又说道:不用你陪,如今俪媛坊和俪媛记哪里少得了马东家的铁算盘?你快随师父盘账去吧,不然可有你忙的。
俪娘听了这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嘴里又骂道:你这妮子当真是得了便宜卖乖。
你算盘打的不好,还有理了是吧?就知道把店里的事情都推给我做。
邓小媛,我还不信了,将来有你吃苦头的时候。
有你这高个子挡着,就算天塌下来我也不怕。
俩女孩说着便笑闹成一团。
事后,李九娘到底是先把俪娘带回去了。
路上,两人不经意间又谈起此事,李九娘忍不住感叹道:霍家就她一个女孩,她爹也一直全力培养她。
倘若霍东家不是意外去世得早,再过两三年怎么也把霍大姐给扶起来了。
只可惜造化弄人,先是她青梅竹马的未婚夫死了,后又是疼爱她的父亲。
那时霍大姐当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孤单单一人,几乎被那些人给整治死了。
也难怪她被搓磨得胆气都没有了。
俪娘又忍不住问道:师父,那如今咱们那个新买卖又如何是好?当真要另找掌柜吗?李九娘却又笑道:先不必找,看看再说,媛儿劝她,未必就没有转机。
或许你还不知道,刚来陶城的时候,小小的媛儿曾经给霍大姐带来希望。
若不是遇见媛儿,她说不定当初就想不开了。
俪娘之前也曾听霍氏提起,小小的邓媛教她做豆腐脑一事,却没想到那时霍氏的处境竟是那般艰难。
李九娘又继续说道:你当霍大姐那个人,为何那般疼爱媛儿,还要收她做干女儿。
或许别人说十句,霍大姐也听不进去。
可媛儿只要跟她说一两句,她却未必不肯听。
俪娘半晌才说道:媛儿她的确有那种能耐。
虽说她和媛儿一直在一起,一直打打闹闹。
俪娘早已见惯了媛儿好吃懒做,不求上进,撒娇耍赖的那一面。
可也见过媛儿如何真心体谅别人的那一面。
很多时候,俪娘都看得出来,两人玩归玩闹归闹,实际上媛儿真心心疼她。
许多情况都帮她想到了。
不然也不会宁愿挨她兄长埋怨,也叫她少插手兄长的婚事。
她看不穿的,还正稀里糊涂的。
媛儿却早已开始帮她铺路了。
只是这心如明镜一般的灵巧人,怎么到自己的事情上却那般看不穿?她再继续生拉硬拽非要把马家和吴家凑成一对家亲。
兄长可要被活活气死了。
另一边被李九娘予以厚望的邓媛,留在张捕头家里实际上什么也没有说。
反倒是抢着帮霍氏干起活来。
霍氏的儿子张勇如今已经三岁了,刚出生时便虎头虎脑的,比别家娃娃都大了一圈。
长到一岁的时候,霍氏的奶水已然不够吃了。
原本这时候也可以给孩子断奶,吃些粮食。
可霍氏爱子如命,根本不舍得委屈孩子。
那时也想过给孩子请个乳母来,可一时半会找不到合适的。
最后还是邓媛想办法让她小叔叔的农庄日日送鲜奶过来。
又教霍氏做配方奶喂给孩子喝。
甚至还利用做糕点的技巧,做了一些宝宝辅食给勇哥吃。
可以说从勇哥还没出生,到如今勇哥三岁,邓媛一直细心照顾着这母子俩。
当真是把勇哥当亲兄弟看待了。
也正因如此,霍氏才越发把邓媛当亲生女儿看待了。
这次也如是,邓媛拿了特质的饼模子涂了油,蒸了动物形状的蒸糕以及肉馅料蔬菜小饼出来,勇哥喜欢的不行。
不止自己吃,居然还给邓媛嘴里塞。
邓媛连忙在一旁说道:勇哥自己吃,姐姐如今还不饿。
她倒是拿了一块肉饼直接塞在霍氏嘴里了。
霍氏吃了,不禁感叹道:也就是你能想出这些点子来,做了这么许多好吃食给勇哥,还愿意把做法教给刘妈妈。
不然勇哥哪里就长得这般健壮了。
邓媛连忙说道:干娘,看你这话说得,勇哥再怎么说也是我兄弟。
将来我遇见什么为难的事,还要靠勇哥帮我呢。
勇哥听了这话,连忙举着饼,应道:帮姐姐。
邓媛听了这话,都快笑死了。
连忙用手摸了摸勇哥的头,又笑道:姐姐可稀罕我们勇哥了。
霍氏看着他们姐弟这般亲近,心里既是高兴又是忧愁。
自打李九娘说起俪媛坊要做钱庄买卖,霍氏就大体明白怎么回事。
这些时日,她闲来无事便带着孩子去俪媛记坐坐,自然也听周家姐妹说起过。
她们商量着借钱给那些走投无路的女人,帮她们找个谋生的手段。
这不就是钱庄的买卖。
若当真算起来,这些事对于霍氏还真是抬手拈来。
按理说帮上媛儿和俪娘一把,倒也不算什么。
可是以俪媛坊如今这个走势,钱庄生意只会越做越大。
到了一定程度,霍氏恐怕也就拿不下来了。
更何况她心里还存有几分阴影。
当初股东长辈们根本都没有让她尝试,便直接把她赶下台来。
她虽然跟着自己父亲身边学了不少东西,实际上做事的经验却没有多少。
俪媛坊如今买卖做的这么大,若霍氏当真把钱庄做砸了,岂不是砸了俪媛坊的招牌?再者说李九娘也有几分说中了她的心事。
嫁给张捕头之后,霍氏婚后的日子简直如鱼得水。
在家里一切都归她说了算,老张在外五大三粗一凶汉,到家里却对霍氏实在没得说。
特别是有了儿子之后,霍氏要星星,老张绝对不敢给她月亮。
在这种舒适环境下呆久了,霍氏当初那些雄心早已散淡的差不多了。
可如今看着干女儿一心照料她的儿子,霍氏又觉得自己能出力的地方,实在该帮上媛儿一把。
更何况若她加入了俪媛坊,并且做出一些实绩来。
将来媛儿的位置便越发稳固了。
就算有人看轻媛儿年幼,到时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万不能把她身上所发生之情,再在媛儿身上重演。
霍氏这边本就心生动摇,偏偏邓媛却一句都不劝她,只是跟着她一起照顾孩子。
甚至还给她送上了给宝宝用的香胰子和花露水。
结果正事一点都没说,到了晚上邓喜跟着张捕头回来。
邓媛才跟她哥哥一起回家去了。
到最后,邓媛也只是说,她都舍不得离开勇哥,何况干娘呢。
这般体贴,霍氏越发无地自容。
到了晚上,她两口子睡觉前,老张随口又谈起衙门里的事,说到邓喜,老张是打算让他去其他大省衙门学习。
还给他师弟写了信。
只等有了回信,便要去邓家亲自找邓父邓母聊聊。
霍氏忍不住问:何苦让喜子去那么远的地方?张捕头忍不住感叹道:喜子天赋绝佳,这才跟着我几年,不论是学识还是武功,早已超出这边衙门的水准了。
老爷早就想让他做正式捕快,都被我拦了下来。
喜子这般人才,实在不该留在咱们小小县城里,继续浪费他的才能了。
因而我才想出这般下策。
霍氏听了这话,久久没能言语。
忽又想起了他们勇哥的未来了。
她又忍不住问道:那你怎么就甘愿留在这小小县城里?当日里不是也考过武状元吗?老张久久没有言语,最后才感叹道:我又与喜子完全不同,我这不是惹上官司了吗?如今害的你随我吃苦了。
我觉得咱们如今这日子就算不错,不少吃不少喝的。
说是这么说,这一夜霍氏辗转难眠,一时想起丈夫所受的冤屈,一时又想起勇哥的未来。
她突然发现,原来没有人会甘愿永久停留在一个框子里。
就算最初她是愿意的,甚至觉得这样的日子也没什么不好。
可午夜梦回之时,却又觉得心有不甘。
她突然想起,媛儿劝慰别的女客时讲过的那番话。
夫人何苦把心思都放在家里面,如今你丈夫已然有了外心,养了外室。
你再如何他也不会回头。
不如把你嫁妆的绸缎庄子好好做起来。
把钱握在你手中,将来你闺女成亲你儿子念书当官,样样都要花钱。
就算不为自己考量,也为他们考量吧?如今霍氏觉得,她也该想把事业做起来,好为勇哥和丈夫的将来考量了。
转过天来,霍氏就跑去找李九娘说了,她打算接手那钱庄子。
李九娘自是大喜过望,又叫来俪娘邓媛把此事说了。
都是自己人,定然不会亏待她。
霍氏也是占股份的。
之后也的确如霍氏之前猜想的那般,俪媛钱庄主要面对的是糕点铺里那些女客。
就比如之前那位想把绸缎庄做起来的夫人,因为缺乏资金,始终没办法扩大店面。
霍氏找她谈过之后,详细调查一番,同她签订契约,借了钱给她。
那位夫人也是打小便跟父亲经商的,倒也学了不少技巧。
做生意的眼光也好,到了第二年,便连本带利还钱给了俪媛钱庄。
只是不管如何她都是俪媛记的常客。
隔三差五都要来点心铺走上一走,买些新出的闲心。
遇见为难的女客,反过来又会劝慰她们。
霍氏当初没接手钱庄之前,还有几分不自信。
结果一开始做下来,她对钱庄借贷样样精通,看人眼光也是极准的。
再加上也是帮助那些相熟的女客。
一来二去的,很快便将俪媛钱庄的买卖做了起来。
即便这样,她也没有疏于照看家里,很多时候她都把勇哥带在身边,由可靠的妈妈丫鬟照看着。
平日里,对张捕快的生活也是极悉心极稳妥的。
如今张捕快那群人也都知道,他娶了一个年轻漂亮,有本事又会照顾人的贤惠娘子。
同事们都羡慕得不行。
俪娘见状,忍不住感叹道,霍干娘还真是了不得,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
一做起来雷厉风行,无论是家里还是钱庄上,竟是样样不落下。
可见她是个周全人。
事实上,她当真觉得霍干娘在某些方面实在很像邓媛做派。
李九娘却忍不住笑道:这才刚到哪里,霍大姐的能力还没显现出万一来。
往后你们才知道她的厉害。
邓媛听着她们夸干娘厉害,也只是埋头吃点心。
时不时点头复合一番。
倒也没夸自家人。
最近这段时日,不止干娘做钱庄步入正轨,她家里其实也发生了不少事。
邓喜跟家里打了招呼,他要去大省衙门学习当捕快了,一开始邓母十分担忧他一人出门在外,也没人照应。
可邓喜如今十六岁,也是半大小子了,正是闯荡事业的好年龄。
若他帮着邓媛做买卖,兄妹俩合作定然能成一段佳话。
只可惜邓喜的所有聪明才智根本不在做买卖上面。
相反他身强体壮,又吃得了苦,如今武功已经不错了。
邓喜也不是不聪明,相反年少时被邓媛一路给折腾的,邓喜不止读书识字会看帐,打猎也很在行,打铁木工瓦匠样样都能,就连医术也懂一点皮毛。
可以说很多行业他都摸着了边。
最关键是别看邓喜长得粗壮,实则心细如尘。
对侦破案件他有种天生的敏感。
只可惜陶城实在太小,那些偷鸡摸狗的小案子,实在不利于邓喜前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