俪娘实在没想到, 兄长这次居然会选择站在邓小媛那一边。
也跟着要求她学西洋话。
俪娘心中虽然不服,可到底奈何不了这二人联手,最后不得不加了一门功课, 又学起西洋话来。
她心中本以为, 兄长快被邓小媛气死了。
两人僵持许久, 仍是没有任何进展。
都快到了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了。
邓小媛也是,对于其他事情她也算聪慧灵敏。
偏偏一遇见兄长,她便有些迟钝得可怕。
而且,根本不会主动往前靠近一步。
原本照这种趋势发展下去, 这两人根本不可能凑在一起说话。
却不想邓媛那个西洋语的卡片小本却意外引起了兄长的兴致。
在俪娘拿着卡片本学习西洋语的同时, 兄长也看起卡片小本来。
甚至又问起玻璃工坊的事, 以及在泉州与西洋人做买卖的事情。
俪娘虽然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只是这些日子她已然十分信任兄长了。
再加上这其中也没有不能说的商业机密。
于是一来二去,便说了一些俪媛坊的买卖。
有时候邓媛也在, 仓偈也会问起。
同样一个问题, 若是邓媛来回答, 却又是另一番模样。
俪媛只知道明面上俪媛坊的买卖做到了哪里, 邓媛却是满脑子都是后续发展。
仓偈一时半会儿很难理解, 西洋人怎么就造出那般的大船, 漂洋过海来到庆朝,只为了运一大船白砂糖回去。
邓媛便告诉他, 并不是所有西洋国家的人都像大庆老祖宗那般,很早很早以前, 就知道如何从大米粮食里提取出糖来。
西洋一些国家,到如今还只能从蜂蜜里获取糖。
仓偈无比震惊, 一时又觉得西洋诸国都不如大庆好。
邓媛却告诉他, 有不好的东西, 也有好的东西。
事实上,白砂糖生意也不会做太久。
很快便会有爱动脑子的西洋人从白砂糖中悟出提取糖的奥秘。
到时候就不会从他们这边买糖了。
就如同俪媛坊如今也开始跟西洋人学习如何做玻璃器具了。
俪娘听了这话,当场便有些着急,若是不卖白砂糖,我们还能卖些什么?邓媛反过头便来安抚她:没了白砂糖,我们总能找到新的产品。
瓷器丝绸这些,他们就很难仿制。
不过话说回来,只有不断发展,不断弄出新产品,我们才能活下去。
……这话俪娘似懂非懂,仓偈却忍不住深深看了邓媛一眼。
他其实一直不明白,天圆地方何错之有?把这话当面拿出来讨论。
邓媛便明确告诉他,脚下的土地就是一个球型面的。
西洋人行驶着货船,从球的另一边来到大庆的。
虽然也知道邓家祖上便与西洋人做买卖,可仓偈仍是觉得邓媛满肚子都是稀奇古怪的知识和不可思议的想法。
她嘴里偶尔蹦出一个观点总能给仓偈带来不小的冲击。
邓媛甚至还透露过,她祖父那时便曾经想过由邓家商号造出一所大船,载着他们的货物行驶到西洋人的国度,同他们做买卖。
这些故事充满了玄幻,俪娘听得十分入迷,就连仓偈也惊叹不已。
俪娘又忍不住问道:到了西洋人的国度,只是为了去卖货吗?邓媛摇头说道:不,还要把他们那里好的东西想办法弄过来。
比如制造玻璃的技巧,比如我叔叔庄上的番薯。
俪娘又说道:那将来我们的俪媛坊就想办法造大船去西洋吧?邓媛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又继续说道:我倒是也想,只是马大当家你如今连西洋话都说不好呢。
如何跟西洋人谈生意?俪娘一时语塞,也不知如何辩解。
因为这事她倒也受了不小的刺激,自那以后便没再跟邓媛闹,反而认真学习起西洋话来。
当然这又是另一回事了。
反倒是仓偈一听说两个女孩要乘船去西洋做买卖,眉头都皱起来了。
不允许的话都到嘴边了,却又被他强行咽了回去。
且不说俪媛坊能不能造出那种大船来。
之前的事情已经证明了,小女孩天生便爱做梦。
若他不识相,还敢搅了女孩们的美梦,那是一定不会有好下场的。
不止俪娘不会给他好脸色看,就连糯米糕大概也不会再理他了。
这丫头平时看着最是温和不过,可她性格却倔强得很。
一旦惹急了,她定是不会回头认怂的,只会离他越来越远。
因此仓偈站在一旁什么话都没说,只是默默看着俩小妮子凑在一起,笑眯眯地说扬帆起航,去到西洋要如何做买卖。
她们对未来充满了憧憬。
不过是一次课间谈话,仓偈却忍不住想得更多。
真如邓媛所说,世界这么大,国家也有很多,大庆其实是没办法一统天下的。
西洋人如今有了先进的航海船,如今又怎知他们没有先进的武器?谁又知道,有朝一日他们的船会不会变得更快,也更大,会不会带着士兵跑来侵占大庆这片土地呢?到那时,他又该如何保住大庆?想这些事情,仓偈几乎睡不着觉。
后来也曾尝试着旁敲侧击跟邓媛俪娘探讨这些问题,是不是该把泉州港口关闭,让西洋人再也进不来。
也省得海盗为祸内陆居民。
俪娘和邓媛并不知道他的身份,也不知道他怀有满腔的抱负。
可偏偏两个女孩对他的想法颇为不以为然。
俪娘直接反问道:媛儿说,西汉时期便有了丝绸之路;到了大唐许多西洋商人来朝拜。
为何到了大庆反而要关闭港口,而不是让商人想办法出去,走得更远,了解外面的世界?邓媛一脸无语地看着他,也反问道:如今技术都差不多,你闭关锁国倒是安全了。
可关闭泉州之后,连一点西洋人的消息都不知道了。
咱们这里闭门造车,人家造船技术日益强横,终有一日你想拦都拦不住。
他们知道咱们这里东西好,若要强行敲开国门,又当如何是好?这些话邓媛本来不该当着男主的面说,可一想到那一段屈辱的近代史,邓媛便有些沉不住气。
就算他们如今生活在一本书的架空世界里,至今也摸不清到底算是哪个朝代?可邓媛仍是忍不住想要尝试,想要改变那些糟糕的东西。
他日男主登基为帝,一统大庆,哪怕稍微想起今日他们所说的话题,在做出某些决定前稍微犹豫一下,那也是好的。
听了她们的话,仓偈面色不变,心中却是惊涛骇浪。
他又沉声问道:那又该如何是好?邓媛微微叹了口气,又继续说道:想尽办法把西洋人好的技术给学过来,发展我们自己的东西。
同时摒弃一些不需要的东西,这才叫取其精华去其糟粕。
只要不断发展,便不用担心别人超过我们了。
做买卖也是这样的。
俪娘连忙插嘴道:这就是你所说的不断打造新产品,一直走在别人的前面?对。
邓媛笑着看向她。
仓偈听了两人的话,久久没有言语。
后来又把这些事情拿出来跟马老爷子谈,又跟他的老师谈起。
倒也觉得受益良多。
又对泉州那边有了不少新想法。
仓偈也就是从那一天开始,觉得糯米糕的确很有见识,且与众不同。
他甚至还想与她多聊一些其他方面的话题。
只可惜邓媛也就只灵光闪了那么一下。
往后的日子里,她又回到了从前的状态。
上课时专心听讲,下课时抱着小花枕头倒头就睡,似乎累得不行,根本无心聊天。
仓偈忍不住问起俪娘,邓媛如今这是怎么回事?俪娘叹了口气,说道:这事可怨不得我,我也没让媛儿跟我一起盘账。
其实说起来都要怪邓翠翠。
如今不是安排许多人手,跟那玻璃工匠学习制作玻璃器具吗?媛儿便过去看着。
邓翠翠那边因为媛儿懂得西洋文字,又弄来不少东西给她看,甚至还有一些书本。
就想从里面找到新的商机。
刚好媛儿也跟邓翠翠一拍即合,对那些东西感兴趣得很。
一天到晚都在弄这些,还叫了翻译来帮忙。
兄长,我其实一直觉得做好白砂糖买卖,再弄好俪媛记糕点铺,糕点铺又做了钱庄。
同时又做着西洋货物,如今还开起了玻璃工坊。
我们俪媛坊其实已经很大了。
也可以停一停,歇一歇了,可媛儿却像是别人在后面死命追赶我们一般,好像完全停不下来似的。
为何会变成这样?俪娘说这话时一脸茫然。
仓偈看向她那双眸子,却忍不住心头一颤。
糯米糕如今的状态,其实也是他一直以来的状态。
他并不是对俪娘不够耐心,只是从前他总觉得时间有限,他分不出心思来,只能关注于大业上面。
他是因为想要重新夺回本就属于他的皇位,才会这般孤注一掷。
可糯米糕又是图个什么?事实上,每次糯米糕给他带来一波惊喜,几乎让他感同身受。
他刚想从她身上探索更多秘密,那块儿糯米糕立马就原形毕露。
或是往他头上浇一盆凉水,或是把他晾在一旁。
待到他内心平静下来,不再有期盼了,却又发现糯米糕又开始搞事情了。
她其实从未停下过脚步,可她要走的路,他却看不到尽头。
他想陪在她身边一起走下去,可却总是无可奈何。
或许对于邓媛来说,马仓偈永远都不是必要的,不可缺少的存在。
这让他万分气闷,却又无能为力。
那之后仓偈便减少了上课时对邓媛的问答时间,邓媛的功课仍是中规中矩,不曾落下过丝毫。
却又分散出更多精力,去做玻璃工坊那一摊子事。
随着玻璃器具越做越多,邓媛参与弄出的瓶子样式也越发矜贵细致了。
待到马老爷子大寿那日,邓媛特意送上了她参与制作的水晶玻璃瓶。
在官场纵横了一辈子的马老爷子也从未见过如此精品。
因而喜欢得不成,也时常拿在手里把玩。
后来,邓媛干脆又给马老爷子送上了一套玻璃茶具。
就连马三娘和仓偈也都没落下,各自都有礼物,只比老爷子次了一等。
马老爷子实在不愿受她如此厚礼。
邓媛却说道:这些都是我们工坊做出来的小物件,说是样品也不为过。
我拿来孝敬您,顺便让您帮我们试用一下。
有什么问题我们也好进行改进。
难不成这些年您白白教了我那么许多东西,我也从没想着给您上教束脩。
如今拿来几个瓶子杯子,随手给您用一下也不行?马老爷子实在说不过她,最后只得收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