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经过俪娘一番盘账, 很快就发现现实的确如林掌柜说得那般。
其实邓媛和俪娘原本早就知道,自打公开白砂糖秘方之后,对俪媛坊的白砂糖买卖会造成很大的打击。
如今俪媛坊靠着玻璃、镜子等西洋货, 以及高档糖果买卖生意也算做的风生水起。
白砂糖倒是仍有出售, 可销售的方向主要还是送去泉州那边, 同西洋商人做买卖。
他们竟不曾想过,在其他省城俪媛坊分号的白砂糖买卖,竟是如此艰难。
俪娘想来,早些年她和邓媛靠着酸梅汤起家, 又靠着邓媛找到的白砂糖秘方, 一路有贵人相助, 这才把生意做到这番境地。
如今为了扩展其他买卖, 舍出白砂糖的配方,又使得这些商号慢慢落寞凋零。
见到此情此景, 俪娘内心唏嘘不已。
竟又再次想起, 当日里邓媛对她说得那番话。
如果不抓紧时间开发新的产品, 俪媛坊会被其他商号取代, 也说不定。
当初俪娘觉得邓媛实在心急, 似乎一刻都停不得, 倒像有人在背后追赶她一般。
如今才发现邓媛那是未雨绸缪。
若是没有提早派人去泉州,又找来工匠做出玻璃镜子。
如今他们还不知俪媛坊该何去何从呢。
只是单凭一时半刻, 俪娘如今也想不出拯救这家分号的办法。
或许真的应该转向卖西洋货了?这里到底也是省城,人口兴旺, 阔绰人家也多,对西洋货物到底有几分兴致。
只是这里远离京城, 缺少几分底蕴, 玻璃制品倘若运到这里, 当真可以卖出个高价吗?恐怕很少有人会买账吧?本地能有多少人懂得象牙的价值?这就不得而知了。
俪娘总觉得他们俪媛坊如今除了西洋货,还需要一个拿得出手,全民都能用的商品。
把这事同邓媛一提,邓媛含笑看向她,又问道:全民都能用的,糖果就是呀。
俪娘反问:可在这省城里,全民都爱吃糕点。
哪里还有人注意到咱们的糖果呢?再加上听说徐家和吴家的铺子也在想方设法,仿制咱们的水果了。
要我说,当初真不该把白砂糖配方给了他们。
这些人简直就是白眼狼。
翻过头来竟抢了咱们的买卖。
邓媛睁着那双清凌凌的眼睛看向她,又说道:我一早就同你说过的,西洋一些国家只靠蜂蜜提供甜味。
有些国家只有王公贵族才能吃到糖,平民根本吃不着。
糖本来就是民生品,若是多些制糖的商人参与到其中,白砂糖价格可以降下来。
到那时候所有人都能吃到白砂糖,这也是件大好事。
我们俪媛坊虽然一时失了这笔赚钱的大买卖,可如今白砂糖价格已经如当时我们预想那般慢慢开始降了。
这不是很好吗?可这家分号,又将如何是好?难不成还叫他们去卖白砂糖?有徐家吴家,我们也未必卖得出去吧?俪娘苦着脸问道。
这就需得咱们来再想个可行的办法了。
尽快让所有人了解咱们店里的其他糖果才是。
俪娘看着邓媛仍是那副沉得住气,万事都难不倒她的样子,顿时又觉得好气,又有几分好笑。
她认识邓媛这么多年来,邓媛一直都是这般不急不慌的散淡性子。
哪怕都火上房了,她这般模样。
倒是让人看着十分无语。
只盼着关键时刻,这丫头能灵光一闪,力挽狂澜,救救这家俪媛坊分号吧。
因为商铺这事,俪娘急得不行,也就忘记打听邓喜的事情了。
转过天来,她便和邓媛又开展调查,倒把这省城里的各家糕点铺子,以及徐家和吴家的铺子都转了一圈。
甚至还结识了一些夫人。
也是俪娘和邓媛相处久了,又在俪媛记糕点铺里见过了那么许多妇人。
以至于俪娘如今早已练出来了,很会跟夫人们聊天,同时也很会应酬。
也合该这两人运气好,竟然当真让她们遇见一位少夫人,俪娘随即旁敲侧击打探一番。
这才发现当真如林掌柜当日所说,徐家和吴家商号如今便是赔本赚吆喝。
给了糕点铺子一个亏本的价格卖白砂糖。
再加上他们根基深,几代都在省城开分号,本来就是跟茶楼糕点铺子合作多年的老商号。
这样一下来,那些铺子自然更愿意与他们合作。
俪娘得知真相之后,越发心塞起来。
可邓媛却又告诉她,如今怕是徐家和吴家已然在省城连手合作了。
双方一起降价卖白砂糖给糕点铺,各自的损失也就少了许多。
再加上他们本来就是世代做糖的商家,手中红糖的成本价格肯定比俪媛坊低。
只要把俪媛坊分号直接赶出省城去,到时候再把白砂糖价格炒高起来。
自然能把之前亏的本钱加倍赚回去。
俪娘听了这话,一脸难以相信,又连忙问道:这白砂糖价格又岂是徐家吴家能轻易定下的?这不是骗人吗?若是冒然涨价,省城这边的人也未必会买他们的帐吧?邓媛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反问道:俪媛坊分号闭店之后,这省城里还有哪家专门会卖白砂糖的铺子?自然是徐家吴家两家说卖多少钱,便卖多少钱了。
若是嫌贵选择买红糖,那岂不是还是他们两家的买卖?再者如今他们是直接向商家出手,对外面的普通人家顶多就是降了一点点。
到时候再涨回来,谁又敢说他们不是?这简直欺人太甚,居然算计到这里来了。
媛儿,你当真能咽下这口气?俪娘咬牙切齿地问道。
邓媛抬眼看向她,眼底就跟燃起一团火似的,又说道:自然咽不下去。
所以说咱们不能退,俪媛坊一旦离开省城,岂不是如了他们的愿?我们如此让步,无非是想把白砂糖价格降下来。
如今徐家和吴家可倒好,一心想着联手把咱们赶出去,然后再把白砂糖价格抬高。
好搞垄断买卖,那就得问问咱们能不能同意了。
俪娘见她是真的生气了,连忙又问道:媛儿可有治他们的章程了?邓媛摇头说道:暂时还没想出来,少不得要搞一次策划营销,先把俪媛坊扬扬名再说。
而且我已然给师父写了信,汇报了此处分号的情况。
徐家和吴家想要独占白砂糖市场,倒要看他们吃得下吃不下了?说这话时邓媛虽然在笑,眼底却一片冰冷,看得俪媛有些头皮发麻。
她认定媛儿是真的生气了,便没再继续追问其他问题。
之后的日子里,邓媛慢慢也就告诉她何为营销了。
就是要借着美食大会的机会,让所有人都知道俪媛坊这块儿招牌。
同时也开始查找店里的白砂糖和糖果。
再加上也有可靠的俪媛记师傅这次跟来省城探亲,于是又被临时找过来,赶制一些特色糖果出来。
为了这事,俪娘邓媛出出进进,到底把分号和省城的事情都给摸透了。
期间邓喜也回来过两趟,俪娘倒是满心欣喜,还特意跑去同邓喜聊天说话。
只可惜她实在太忙了,除非邓喜回来,俪娘竟没能抽出功夫过去探望他。
对此邓媛并没说什么。
她实在太忙了。
经过跟俪娘以及林掌柜管事商议,邓媛打算要做个让人震撼的活动出来。
最后商定安排制糖师父,当场表演制作高档糖果。
只可惜省城这边过来探亲的糕点师父虽然会做普通糖果,可实在做不了邓媛说得那种。
邓媛也是没办法,便决定到时候自己亲自过去做。
还要拉来周大姐助阵,两人合作,定能让这省城的人吓一大跳。
商定好此事之后,林掌柜便花重金在会场订制一个铺位。
剩下的制作宣传单,放置糖果展位,林掌柜便分派给手下的管事和伙计去办了。
随着美食大赛的临近,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
*另一边,周大姐的进程也算十分顺利。
一路过关斩将,顺利通过了初选,复选,作为黑马选手,直接拿到了决赛入场券。
就在她高高兴兴准备回俪媛坊报信的时候,不想刚走到大门口,正与那人撞了个正脸。
本来依周大姐的意思,侧头便过去了,只当两人谁也不认识对方也就罢了。
谁成想那人显然不是这样想的,他竟直接走来周大姐面前,开口说道:蓝儿,几年不见,想不到你厨艺竟成长到如此地步。
只是你那许多糕饼制法恐怕并非周家所传。
你若愿意倒不如回咱们家茶楼去,我也好仔细教导你一番。
这其实是美食大会一贯的做派,但凡有新人冒头,手艺精湛。
很快便有许多茶楼糕点铺的管事过来挖她。
周大姐自小在省城长大,自然也知道这一点。
她也根本不吃这一套。
同时心中又暗想,自己许多技法都是同别人学来的,还有许多是媛儿独创的,更有许多方便批量制作糕点的技巧。
这话她自然不能跟眼前之人提起,甚至还生出了一些小心思来。
周大姐很快便冷笑道:若你这些年有关注过我们母女,便应该知道这些技法的确全都是周家的。
只可惜你恐怕还不知,外公当日还在世时,生怕你亏待了我娘亲,到底留了一手给我娘压箱底。
有些周家秘法也根本不曾传授过你。
因正因为如此,待你当了负心汉,占了周家的茶楼,取了杨氏千金,我们母女三人才能东山再起,多个糊口的手段。
听了这话,邹世奇果然脸色大变。
他许久之前便不把周氏当作自己的妻子,也不把周家三姐妹当作自己的血亲孩儿。
邹世奇年少失孤,想尽办法雪天跪地,才能凭借恒心,拜在周家门下学艺。
可即便这样诚心,那周老头却心思深沉,佛口蛇心,平时竟说些重情重义好听的话语。
可实际上总是防着他们这些徒弟,生怕教会徒弟饿死师父。
始终都留了一些绝活,不曾外传过。
邹世奇或许当初年少时,真的喜欢过温柔貌美的周氏。
可他却恨死了师父的刻薄寡恩。
为了学到周氏秘传的手艺,他想尽办法最终还是走上了算计之路。
那时候周老头百般看不上他,邹世奇唯一能依靠的便是周氏的喜欢,以及周老头对女儿的疼惜。
就这样费尽心思使出不少手段,他终于成了周家的上门女婿,也学到了周老头压箱底的手艺。
可即便这样,周老头还是看不上他,对他非打即骂。
甚至当着人面骂他。
他做人毫无尊严,仿佛是周家的一条狗。
那时候他心里恨毒了周老头,就连对周氏对女儿们的感情也日渐淡薄。
好不容易熬死了周老头,他终于上位成功了。
可身边总有人提起他是上门女婿,就连他的姓氏也被抹去了,常被人称作周世奇。
年轻的时候,他唯一的想念或许就是能吃饱饭,有间屋子,娶个温柔体贴的妻子,生下几个懂事听话的孩子。
可等到他有了妻子,有了孩子,住进大宅,日日可以山珍海味,邹世奇才发现这些都是他曾经备受屈辱,丢掉尊严的罪证。
并且那些罪证随着日久年深,在他脑海中越发深刻起来。
只要周氏母女还在,就证明当日里他是如何给周老头下跪磕头的。
在这种煎熬之下,邹世奇忍无可忍,选择抛妻弃女,把她们赶走。
还是以当初周老爷子的名义。
只是邹世奇并未苛待她们,他给了周氏大笔银两,又托人把她们母女送到他老家陶城去。
然而等她们母女离开后,邹世奇又时常念起周氏的温柔体贴,想念女儿的聪明孝顺。
偶尔他也会想起,若是不曾把她们母女送走。
如今他的生活又会变成何等模样?直到周大姐今日同他旧事重提,正好戳中邹世奇心中的隐秘,他顿时便暴躁起来,冲着周大姐便吼道:哪个教的你这般对你父亲说话?这般无礼,你是野人吗?周大姐闻言脸色大变,反而冷笑道:邹世奇,你怎么还有脸自称是我的父亲?当日里你是自愿入赘周家,跟我们姓了周。
后来外祖父去世,你又起了外心,同我母亲合离,反过来给我母亲大笔银子,算是买了周家的茶楼和祖产,这才能娶杨氏进门。
杨氏无耻,尚在闺中,未婚先孕,你们成婚未足月,她给你生下的儿子,也姓邹。
说白了,邹世奇你也算是被我周家赶出去的。
没听过谁家休掉的女人,还能反过来找本家麻烦的。
你可别忘了,你只是邹荣安的爹。
跟我周家无关。
邹世奇如今早就是省城远近闻名的白案大师了。
至于他入赘周家那段历史,除了一些世代人家知晓,如今早已无人提起。
谁成想今日里,竟有一名外地远道而来的白案厨师一手拆穿了邹大师的老底。
一时间几乎所有人都开始关注这边的情况,只是大家畏惧于邹世奇评审的身份,不敢明里指责他负心汉罢了。
可所有人都在心底忍不住暗骂道,这邹老头当真无耻至极。
这时邹世奇已然快被气疯了,他顾不得其他,几步上前便想甩周大姐一嘴巴。
嘴里还不管不顾地大骂道:不管如何,我总归还是你爹。
谁成想,这时旁边却伸出一只手来,直接挡下了邹世奇的攻击,又冷冷说道:你不该打她,她如今早已不是你女儿了。
她身上留着我的骨血,怎的就不是我女儿?邹世奇反问道。
我姓周,你姓邹,与你何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