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喜那边自从订了婚, 似乎对未来多了份责任感。
因而变得越发勤奋起来,也在不断提升自己。
到了邓媛十七岁那年,邓喜出人意料地考上了武状元。
自然要衣锦还乡, 风风光光把俪娘娶进家门。
这可以算是桃源村近十年来最盛大的一场婚事。
村里人无不说一声, 邓母实在好福气。
一儿一女都十分争气, 如今又得了这样一个出身高贵,美貌如花,性格又温婉大方的好儿媳。
邓母自然也笑得合不拢嘴。
遥想几年前,村里人还说她老邓家姻缘不好呢。
如今可好, 邓权已然生了两个孩子, 邓喜也快要成亲了。
小女儿虽然因为吴家那么一折腾, 越发对婚事不上心了。
说白了, 媛儿如今仍是孩子气。
由于当日吴城的澄清,又有如意姐妹和周家姐妹作证, 媛儿的名声并没有受到影响。
仍是有不少媒人, 登门给邓媛说亲。
想到以往种种, 邓母自是十分开怀。
又有些村里人过来打听, 你家喜子如今考上武状元, 将来定是要去京城做官的。
他可是打算把你们老两口子连带媛儿和俪娘, 一起接到京城去享福?说起这事,邓母反而有些迟疑起来。
只推说, 往后的事情谁又说的准呢?村民见状,便不再追问了。
事实上, 邓喜回到家里,便跑去跟仓偈商量过了。
当今皇上昏庸无道, 年轻时重享乐。
如今上了年纪, 一心只想求仙问道。
召了道士, 终日炼丹。
朝堂上几派势力各自为政,党争猖獗,官员拉帮结派,贪污受贿。
再加上天灾人祸,这一二年,各地老百姓过不下去,便星星点点出现了起义。
邓喜如今对这些也比较敏感,便觉得与其把家里人接到京城去享所谓的福,倒不如留在偏远的老家,还能安生些。
起码留在陶城,因为有了俪媛坊,大部分居民都不愁吃喝。
年轻人不愿意种地,还能去俪媛坊打工。
百姓们自然也能安居乐业。
况且这些年下来,邓喜早已察觉到仓偈的不同之处。
几乎每次在他进退维谷之时,仓偈定会推他一把。
不然他也未必能这般顺利。
加上俪媛坊,再加上俪娘,如今邓马两家已经成了一家。
就算对马仓偈的身世和势力有所疑虑,邓喜如今也毅然站在他这边。
两人干脆谈了一整夜,把所有事情都说开了。
不得不说,仓偈和邓喜果然意见相合,两人都不愿意让家里人去京城冒险。
若留在陶城,自然有仓偈出手相护。
至于邓喜,本来他也可以留在陶城。
可大丈夫志在四方,邓喜心甘情愿,为马前卒,到京城去帮仓偈蹚路。
仓偈明白他的雄心壮志,自此越发高看邓喜,并且决定全力配合他。
就这样,俪娘开开心心嫁人了。
原本还在担心她要是跟着邓喜去了京城,陶城这边的买卖又该如何是好?却不想婚后没几天,邓喜跟她说了自己的意思,并不打算让她去京城。
而是想让俪娘先留在老家孝顺父母,照顾妹妹。
少则两三年,多则四五年,等到京城那边事态稍微安稳点,他升职以后,再把一家人接到京城团聚。
俪娘听了这话,心里气恼得不行。
当场便与邓喜翻脸,又跑去找小姑子邓媛哭闹了一场。
嘴里直说道:你那哥哥,他根本没有心。
我辛辛苦苦等了他好几年,总算把他给盼回家来。
他却想把我扔在老家,自己独自留在京城。
邓小媛,你说你哥这到底是想干什么?他怕不是在外面已经有了相好的吧?搞不好,还打了小算盘,想着在老家娶了我,再去京城另娶一个正头娘子。
邓媛实在听不下去了,连忙说道:我哥就算有这贼心,恐怕他口袋里也没有那钱呀。
他每月得的银子,除了吃喝日常花销,几乎都攒下来给你买首饰和上好的衣服料子,托商队捎了回来。
这不是咱们相熟的那些姐妹力量,就你穿着打扮最应景,最是好看不过。
周二姐周三姐还有那些相熟的夫人们,每次都让我从京城带回一些新鲜样式回来。
别说她们了,我都十分羡慕你。
也曾写信去给我哥,叫他也给我买一些捎回来。
你可知他是怎么说的?他说俪娘在陶城独自一人辛苦了,还要听别人的风凉话。
还叫我多多照看你。
又说自己口袋里已然没钱了。
我又是个财主,叫我让俪媛坊的掌柜管事带些布料衣服首饰回来就是。
你听听,这可是人话吗?当真是有了媳妇,就不要妹子了。
他这简直就是满心满眼全是你,每次来信通篇都是俪娘如何如何。
恨不得我也围着你团团转,我真是欠了我哥的。
我这边都酸死了,偏偏你还跑来跟我抱怨。
那我又找谁去诉苦呢?俪娘被邓媛说得满脸通红,又忍不住问道:那你倒是说说,喜子如何就不愿意把我带到京城去?我又不怕跟着他吃苦头。
再说了,若是到了京城,我也能把京城俪媛坊做起来。
岂不是两全其美吗?邓媛听了这话,又摇头说道:俪媛坊传回来的消息你不是也看了?如今各地闹腾得那么凶,今日这边打仗,明日那边造反。
哥哥如今刚刚考中,指不定就被派到哪里去了?一则他刚入职,官职定是高不了,说不定也没有资格带着家眷去。
就算他能带,也不愿意带上你。
那里在打仗,到底刀剑无眼。
他自己伤了,倒也罢了。
可若是误伤了你,他怕是连哭都没地方哭去。
再者说,俪娘你当真就没有想过吗?如今这世道,就算京城出了什么事,也不稀奇。
俪娘听了这话,倒吸了一口凉气,又上前捂住了邓媛的嘴,忙嘱咐道:你这死丫头,怎么什么都敢乱说?被别人听了去,你不要自己的脑袋了。
邓媛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心话说,这还不是提前给你打个预防针吗?你家兄长才是最大的造反头子呢。
不管怎么说,邓媛这么一劝,俪娘到底回转过来。
自此以后,她也不跟邓喜闹别扭了。
反而日日与他相伴,到哪里都要黏在一起,简直蜜里调油。
好在邓媛早已轻车熟路,很快就接掌了俪娘的业务,又给俪娘放了婚假。
就连俪娘早早培养出来的丫鬟管事们,也都对邓媛唯命是从。
那些新升上的掌柜们,本来还觉得邓媛只是个制糖大师,只有重大会议,邓媛才会露面。
其他时候干脆便窝在俪媛记糕点铺里,又受到她婶子周大姐的庇护。
那些掌柜私底下也曾议论过,邓媛根本就是个吃干饭,不干活的股东。
实在配不上她的股份和地位。
谁成想俪娘一休婚假,邓媛立马无缝衔接上位。
也有那奸猾之人胡乱想出一些商业方案,打算给邓媛来个下马威,让她吃点苦头。
那些不知内情的掌柜管事巴不得看邓媛的闹笑话呢。
而那些熟知内情的高级骨干,则是老神在在地等着这些人出丑闹笑话呢。
果然开会时,有位曹掌柜拿出一份稀烂的方案,凭借好口条,打算劝说邓媛接受自己的这笔买卖。
邓媛看了两眼,当场便驳回。
反而质疑起曹掌柜的业务水平,又挑挑拣拣问了许多相关数据。
那曹掌柜皆是答不上来。
可他还敢还嘴说道:这些数据邓东家也未必知道,这岂不是故意为难我?不想邓媛张口就来,接连把两三年数据直接报出。
又推测出这笔买卖根本就是赔本赚吆喝。
偏偏这人刚刚还想极力挑拨邓媛去做。
邓媛便觉得,此人其心可诛。
此事一说出口,曹掌柜顿时闹得老脸通红,一时间竟有些下不来台。
他极力辩解自己并无此意。
邓媛也没惯着他那臭毛病,当场便说道:这位曹掌柜已经在俪媛坊做了四年,也算是老人了,上半年又立下大功。
按理说也该熟知行情,具备一定眼光。
却不想如今竟连这些都弄不清,实在让人有些失望。
也不知曹掌柜平日里如何服众?曹掌柜越发下不来台,又求救似的看向李九娘。
偏偏李九娘根本没帮他说话。
曹掌柜之前自诩为李九娘的嫡系,却不想邓媛才是李九娘的亲徒儿,他又算得了什么?直接被杀鸡儆猴了。
经此一事,那些掌柜管事再也不敢为难邓媛,也变得兢兢业业起来。
以往面对俪娘时,他们还能多弄几个方案进行敷衍。
趁机推自己的方案上位。
这样一来自然加大了俪娘的工作量。
谁也想不到邓媛这边是个好记性的,几乎过目不忘。
对数字特别敏感。
若是拿之前的破方案过来胡乱应付,邓媛当场便直接拆穿了。
反倒闹得他们下不来台。
接连几次出错,邓媛那边就该质疑他们的工作能力了。
邓媛这般杀伐果断地处理业务。
俪媛坊管理层的效率马上便提高起来。
那些掌柜管事再也不敢胡来。
*对于此事,霍氏和李九娘私底下难免说邓媛几句,如今那些掌柜可都说你年轻面嫩,行事却十分凶残。
还背地里叫你母老虎呢。
他们倒是念起俪娘的好来。
媛儿,你以往做事也是比较宽容的,为何这种时候突然就整治起他们来?邓媛听了这话,反而笑笑说道:如今俪媛坊已经开了十年,买卖摊子越做越大,给的条件也好。
大家呆的舒服了,难免就会浑水摸鱼。
有十分力,也只给你用上三分,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保住自己的位子。
长此以往,俪媛坊只会走下坡路。
更何况平日里俪娘坐镇,已经对他们足够宽容。
若没有人敲山震虎,治他们一治。
说不定就成了祸害。
所以,我就想着不如由俪娘唱红脸,我这个懒得就唱白脸。
冷不丁跑过来,咬上他们一口,他们倒也能有所顾及。
别竟想着光吃草料,吃得膘肥体壮肚满肠肥,倒是跑起来给我干活呀。
李九娘听了这话,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又对霍氏说道:怎么样,我没说错吧。
媛儿这丫头果然是个有成算的,她才不会乱来。
哪里就用得着你这般替她操心。
叫你一声干妈,真真快成了老妈子了。
霍氏却担忧道:若是媛儿这般下去,恐怕往后她的名声可就不好了。
她这可还没成亲呢。
听了这话,邓媛反而哈哈大笑起来,又说道:若是凭借道听途说,便觉得我是贤良淑德有福又能聚财的好女子,想要登门求娶我之人,不要也罢。
更何况我娘都已经烦了那些媒婆,也已经开始念道我了。
若是能让她们不再上门烦我娘,我也好落得个清静。
霍氏听了这话,顿时便不高兴起来,忙又说道:你这个丫头怎么还这般孩子气?你如今已然十七了,总要找个人家吧?邓媛听了这话,又笑道:就算找个人家,也要找像干爹对您那样好的才行。
更何况如今登门求娶我那些人,总有许多附加条件。
不是自家儿子立不住,想把我娶过去,替他家看护家业的。
便是一些落魄的名门,想让我带着嫁妆银两过去救济贴补他们家。
我又不是傻子,凭什么把我的万贯家财拿去给外人花销?留下来照顾我自己老爹老妈,孝敬干娘师父,让你们过上舒心自在的生活,岂不是更好吗?更何况,如今我哥已经娶了嫂子,我婶婶也给我叔叔生了两个堂弟。
老邓家又不靠我传宗接代,我又着急什么?霍氏听了这话,到底有些难以接受,又问道:媛儿,你这孩子该不会这辈子都不想嫁人了吧?邓媛看了她一眼,又说道:干娘这又是哪里来的话?我自然还是要嫁人的,只是宁缺毋滥。
就想等着属于我自己的那份缘分。
当日里俪娘爱慕我哥哥,周大姐恋上我叔叔,我总觉得她们有些夸张。
还想着我定然不会那般喜欢一个人的。
可随着我慢慢长大,我又羡慕起她们来。
又觉得应该也会有个人能让我尝尝那般爱慕思念的滋味吧?李九娘听了这话,一个没忍住竟喷笑出来,又骂道:这小媛儿当真是不会害臊的。
竟说出这般话来。
只是她这般过活,似乎也不错呢。
李九娘看着邓媛,只觉得如今的小徒弟虽然年纪轻轻,看待事情却是极其通透的。
这样的小媛儿,定然不会像她年轻时那般莽撞冲动,看错人便把自己余生都给交代了。
此时的李九娘反而有些羡慕起自己的小徒弟来。
她这般年轻,却恣意潇洒,不问世俗,不管流言蜚语。
凭心而行,舒舒服服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实在有趣得很。
霍氏倒是还想再劝邓媛几句,却被李九娘直接拦了下来。
她又说道:反正媛儿如今才十七,她就算倒了二十岁,仍是有许多人抢着要。
你如今就这般拘着她,媛儿反而要不自在了。
姑娘家留在家里的时日很短,如今我们就再纵容她一些时日吧。
……霍氏也心疼邓媛,自然说不过李九娘,这事只得作罢。
三人正说着,邓媛身边的丫鬟小路突然带着一封加急信赶了过来,又开口说道:东家,南方那边有人反了,咱们的商队遭劫了。
就连曹掌柜也受了伤。
短时间内,咱们那批货恐怕过不来了。
那京城俪媛坊还等着西洋货呢,这要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