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栓子出事后, 到底把俪媛坊总部这边吓得不清。
特别是如今京城俪媛坊正是生意最好的时候,一旦断了货,不止对他们的生意是种打击。
对俪媛坊的声望也有很大影响。
邓媛于是立马让人去西洋工坊清点仓库里的库存商品, 以备不时之需。
同时也安排工坊那边加班加点赶制一些货物出来。
除此之外, 大家自然也十分担心栓子的安危。
邓媛跟着李九娘特意去老曹家探望, 这才发现如意如月姐妹也正聚在曹家,都帮着邓翠翠出谋划策想着如何救姐夫呢。
反倒是邓翠翠看上去显得异常冷静,就算看见邓媛她们进屋了,嘴里仍是淡定地说道:家里人还都在那边呢, 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栓子出事。
只是如今南方乱了, 路上也不安全, 也不知道栓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说到这里, 邓翠翠脸上才出现了几分疲态。
邓媛跟在李九娘身后走进来,自然也是安慰邓翠翠一番。
并且说了几种派人过去接栓子的方案。
却都被邓翠翠直接拒绝了, 她只是说道:泉州是我们老家, 我们邓家在那边也算是老地头蛇了。
俗话说远水解不了近渴。
若说我家里人都保不住栓子, 就算咱们陶城这边派出许多人过去, 也定是没用的。
倒不如算了吧, 省的损兵折将的。
邓媛又忍不住问道:那嫂子, 如今咱们又该如何是好?邓翠翠直直看向她,又说道:为今之计, 只有等着了。
等到男方那边传来的消息,也等着栓子的来信。
小东家与其担心这些, 还是先想想进京这条商路吧。
这次若是把货按时送到京城,咱们俪媛坊也就成了。
俪媛坊的货运不过去, 其他商号的西洋货自然也运不过去。
事到如今, 可不是谁家的货先送到京城去, 谁便占了先机吗?事已至此,也没有其他办法。
邓媛也只得一边留意栓子的信息,一边把心思放在眼前的工作上。
说起来,如今世道都乱了,想把大批货从陶城送到京城也并非易事。
好在邓媛借了邓喜的东风,赶着邓喜回京述职,一路也算顺利。
邓媛自然也知道这其中也有仓偈不少的支持。
从一开始,邓媛便不在意俪媛坊是不是要借仓偈的势力,仓偈又会如何利用俪媛坊。
如今邓家已然上了仓偈的船,跟一家也没有什么两样。
邓媛需要盘算的是,如何在这乱世盘活俪媛坊,把买卖好好做下去。
*另一边,邓喜走得时候,俪娘果然又难过了一场。
新婚夫妻,正是感情好的时候,便要这般分开。
俪娘自然是有些受不了,情绪也低落了许多。
没办法,邓媛只得把俪媛坊积累下的工作丢给俪娘去做。
也好让她分分心。
等到俪娘听说俪媛坊如今的商路这般艰难,眼看着生存都成问题了。
她也很快打起精神来,跟着邓媛齐心协力,一起共度难关。
好在陶城这边倒也有不少西洋货库存,而且还在不断生产。
再加上内陆也还没有那么多激烈的战事。
俪媛坊这边有惊无险,并不需要像其他商号那般断尾求生,开始收缩买卖,频频关闭其他省市的分号。
偏偏这时候,俪媛坊里又涌现出许多能力出众的管事。
竟有人带着俪媛坊的商队,深入到一些别家商号不敢去的地方。
倒也做成了许多大买卖。
邓媛心知这些人,十有八九都是仓偈的人。
不然乱世之中,谁又敢这般做买卖?可这到底是一件难得的好事,帮着俪媛坊顺利盘活了北方的买卖,赚下了大笔银两。
甚至可以说,从南到北的商路都快被打通了。
一支商队过了山海关,把生意做到内蒙古去了。
他们用糖,茶叶,锅碗瓢盆之类的物资,换取了大量的马匹,甚至跟俄罗斯商人做起买卖来。
不得不说,这些人艺高人胆大。
邓媛表面上没说什么,心中却暗自猜测,仓偈目前肯定在不断累积物资。
只是这人实在精明,不等到最合适的时机,定然不会轻易下手。
也就是俪娘这位大东家,得知此事之后,还曾经追问过,为何要换马匹?那些马匹都到哪里去了?那笔进项款子呢?邓媛却从来没有过问过此事。
自打俪娘婚假回来之后,邓媛似乎又变成了难得糊涂的小东家。
凡事都以俪娘为主。
实际上,邓媛也是在等,等仓偈什么时候告知俪娘他的真实身份。
到那时,她才会真正行动起来。
邓媛觉得就算邓家如今跟仓偈变成了姻亲。
可到底还是差了一层。
平日里倒也能嬉笑怒骂,高兴时也叫上一声哥。
可事关机密,邓媛只会加倍小心保命,并不会泄露自己的底牌。
不管怎么说,有仓偈一路保驾护航,就算在这乱世。
俪媛坊的买卖照样风生水起,赚下了不少银两。
*另一边,栓子很快就传来信息,他没事,商队没事,货物也没事。
如今他们已经绕道回陶城了。
所有细节等到了陶城,才会跟东家们详细汇报。
得了栓子的信,大家到底放下心来。
至少人没事。
邓媛却盘算着,邓翠翠娘家那边也是出了大力气的。
最关键的是,他们在泉州果然不简单。
又过了两月,栓子带着商队安全回归,人没事,货物也安全送到了。
只不过栓子耳畔到底留下了一条伤疤。
平日里,邓翠翠看着似乎对栓子的安全没那么上心。
在栓子被困之时,她也没被冲昏头脑,甚至还能做出准确判断。
两人本来就是从朋友关系发展成夫妻关系的。
说是商业伙伴还差不多。
却并没有那么浓烈的爱慕之情。
可这一次栓子侥幸回来,邓翠翠忍不住当着众人面紧紧抱着她男人,到底痛哭一场。
众人见状,无不动容。
这才发现原来栓子夫妻这般情深。
于是,又给他们留下了夫妻相处时间。
并不过多打扰。
到了第二日,栓子休整完毕。
这才过来俪媛坊参加了少数几人的会议。
又向邓媛俪娘李九娘详细告知了泉州那边的具体境况。
原来最先闹起来的,并不是陆地上的反派军,而是一群海盗。
泉州那边靠海吃海,鱼龙混杂。
海盗也分成了三六九等,各方势力。
有的海盗祖辈就不认朝廷,各自为王,如今朝廷一乱,他们干脆就借机先一步反了。
甚至还有打着前朝王孙名号的,说庆朝如今气数已尽,疯王昏庸无道。
也有的海盗是读书人出身。
因缘巧合之下,才做了海盗。
可做官之心不死,便想带着带领手下兄弟平定叛乱,再去投靠朝廷招安受赏。
因此泉州那一代,形势非常混乱。
这次栓子其实被一伙海盗叛军给拿住了,也亏得邓翠翠娘家花了大力气,请了很有声望的海盗势力出面摆平此事。
这才得意把栓子安全给救出来,就连他们的货物也都没有损失多少。
邓媛原本还听着,直到栓子点名,邓翠翠家找的是海盗王邓通之后,她整个人才开始有些心不在焉。
就连商量后续时,俪娘提出几套方案,又询问邓媛时,她也没有听清。
事后俪娘还打趣道:想不到媛儿竟是这般胆小,莫不是当真被那海盗头子邓通给吓到了?栓子不是也说了,邓通从不欺压庆朝渔民商贩。
只打劫西洋商人。
邓媛只是说道,哪有胆小,我只是发愁,南方那边乱成那样,往后咱们的商路怕是走不成了?谁成想栓子却连忙又说道:也未必走不成,若是咱们能想办法搭上邓通那条线,往后去往泉州定然畅通无阻。
邓媛尚未开口,俪娘却先开口说道:哪里就那么容易搭上了?更何况就算邓通势力再大,再不打劫大庆子民,他也是匪。
他势力那么大,等将来朝廷平定叛乱,第一个要清算地便是他。
如今邓喜当了武将,将来少不得去替朝廷平乱。
因此俪娘自然是站在朝廷这个角度说话。
栓子可就不同了,他危难之时,得邓通仗义相助。
自然是十分佩服邓通的为人。
他又忍不住说道:朝廷若是能抓到邓通,几十年前便抓了,哪里又会等到如今?你们可知邓通如今已经六十岁了,身高八尺,相貌英伟,勇武非常。
但凡到了海边,到处都是关于邓通的传说,据说他年轻时便斗过海兽,被海兽诅咒过,因此妻离子散,这一生都不能上岸。
俪娘对此颇不以为然,可邓媛听了心里却不好受。
于是连忙把俪娘拦了下来。
又给她使了个眼色,让她不要再多说话,俪娘这才安静下来。
结果这次会议,众人并没有做下任何决定。
反而对邓通那边赶到十分好奇。
直到回到家中,见四下无人,邓媛才拉了俪娘进屋,说道:当年祖父走商路,也曾带着商队去往泉州。
他之所以西洋货买卖做的那般顺畅,走得就是邓通的那条路。
什么?竟还有这种事情?俪娘一时有些难以置信。
谁成想,邓媛又对她说道:这些年我一直在看祖父的行商手记,在字里行间多少也透露出一些,恐怕邓通和祖父交情很深。
便是祖父口中那位生活在海上,不得上陆地的苦命老友。
若是到了万不不得已之时,我便亲自去趟泉州。
想必邓通必定会给祖父几分薄面,泉州这条商路咱们丢不了。
俪娘听了这话,不禁大吃一惊,又连忙说道:媛儿,你怕是疯了吧?世道这么乱,哪里就需要你冒这般风险,去走商路了?邓媛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又说道:嫂子,我这不是也说了,非到万不得己,我不会去的。
可事实上,他们才是邓通真正后人。
即便对书中所描写之事,邓媛已经不太在意了。
如今细细想来,处处都留着玄机。
书中拆穿他们一家身世的那人始终也没查出来。
一旦这事被揭穿,邓家也就只能冒险联系邓通。
总归还是要留条后路的。
若是陶城呆不住,逃到海外去,说不定也能过上邓媛梦寐以求的生活。
邓媛越想越觉得应该去趟泉州。
可俪娘左一个不行,又一个胡闹。
邓媛倒也奈何不了她,只得顺着她又说道:我这是开玩笑的。
若是天下太平时,跟着商队去泉州见见世面也就去了。
如今世道这般乱,我这么一个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小女子,哪里愿意冒这么大风险非要去找西洋人做买卖呀?俪娘这才被安抚下来。
却不想当天夜里,她就不太好了。
俪娘的贴身丫鬟小乔连忙跑去找了白大夫。
经过一番诊断,俪娘已然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邓父邓母闻得这个消息,自然是大喜过望,又对俪娘加倍呵护起来。
转过天来,邓媛一边给俪娘端上补汤,一边又忍不住说道,这都三个多月了才没发现,你这当娘亲的也够操心的。
俪娘本来想反驳,她是月事乱了,又想到邓媛这边还没成亲,还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小丫头呢。
一时也懒得跟她说了。
就连想站起身收拾邓媛一通,也因为要顾及肚子里的孩子,最后只得作罢。
好在邓媛也就说笑两句,也就过去了。
之后便对俪娘加倍呵护照顾起来。
甚至又把俪媛坊那一摊子事情全权接了过去。
只是让家里先想方设法帮俪娘调理身子,待她这一胎稳定下来,身子养好了,再说其他。
反倒是俪娘好吃好喝,闲的都生出几分心病来。
又去找邓媛说道:我自幼习武,哪里像你们想得那般娇气?还怕我磕了碰了的?女子怀了孕,便要这般娇气的话,还叫别人怎么活?那些带着孩子下地的妇人有的是。
邓媛到底拿她没办法,又怕俪娘心情不好。
于是便决定姑嫂俩一起上工下工,邓媛为了时时照看俪娘,竟也开始不偷懒了。
马三娘原本还担心,俪娘怀孕,邓喜不在身边,到底亏待了她。
却不想邓家人竟是这般悉心照顾俪娘,马家人的疑虑倒也消失了大半。
另一边,邓喜在信中得知妻子怀孕了。
他人虽然不能赶回来,可却寄送了不少礼物回来,送给俪娘。
又给俪娘写了许多书信,甚至还把自己日常琐事都纪录下来,攒在一起寄过来,老大一叠子信。
邓媛看了那些信,忍不住对母亲说,自打哥哥成婚后,便越发婆妈起来。
每日吃饭睡觉又有什么好说,还要跟我嫂子汇报。
邓母忍不住敲了她脑壳一下,却没有再说什么。
果然俪娘爱死那些大长信了,还时常拿出来读给腹中的胎儿听。
说是这样,便当作孩子的父亲在身边陪伴他们娘俩了。
邓媛看着傻乎乎,浑身上下充满母爱的好友,不禁感叹,这样似乎也挺幸福的。
*接下来在俪娘日常养胎的日子里,因为俪媛坊自己建了西洋工坊。
再加上仓偈那边推波助澜的,俪媛坊的货始终就没有断过。
反而因此抢占先机,在京城杀出一条血路来。
如今俪媛坊的西洋货已然很有名望了。
另一边,相对应的就是泉州的商路完全断了。
也没法继续跟西洋商人做买卖了。
他们也只得从邓翠翠的家书中,得到星星点点的信息。
南方那边不止内陆乱,海上更乱。
邓通如今早已上了年纪,不断有新的海盗头子试图挑战他的权威,好当上海盗王。
好在邓通在海上呆的年头久了,实力深不可测,手下有数千条船。
那些海盗根本抗衡不了他的势力。
原本只是没见过的人。
可也不知怎么的,听邓翠翠念叨了一回家书,邓媛当晚便做了一个梦。
梦里一位容貌沧桑的老者,已经到了古稀之年,却独自一人孤零零地坐在一条大船上。
他的坐姿十分霸气,两脚叉开,却一直看向北方,似乎正在等待着什么人。
第二天醒来,邓媛也知道梦境当不得真,心里却难受得厉害。
邓媛虽然是穿越而来,可她深爱着自己的父母,哥哥,小叔。
这不仅仅是因为他们是血脉相连的亲友,还是因为邓媛从小便在他们的疼爱之中长大。
可邓通,顶多也就是血脉相连的亲生爷爷,实际上邓媛根本没有见过他,两人也不曾相处过。
哪来的亲情,必须去泉州看看他到底怎么了。
邓媛一边打定主意,不去想邓翠翠她们来到自己身边,到底是为了什么?邓翠翠姐妹又与邓通有何关联?一边继续忙碌着俪媛坊的日常工作。
只是每每午夜梦回时,她总是不断地做着那个梦。
就仿佛冥冥中,有个东西在不断召唤她似的。
与此同时,邓媛也明白了,她的泉州之行,必不可少。
只是俪娘如今怀孕月份大了,邓媛也不想让她担心。
于是便暗中跟邓翠翠商量,等到俪娘顺利生下孩儿,她便要去泉州走这趟商路。
原本以为邓翠翠等了这么多年,得知如此喜信,定会喜形于色。
却不想她只是十分淡定地看着邓媛,又开口问道:小东家,你当真确定要去泉州?对。
邓媛点头说道。
既然决定了,我便去做出安排。
到时让如意如月两姐妹陪你一起回去,有她们在身边,保你一路无忧。
邓翠翠又说道。
好。
邓媛自然答应了。
这件事邓媛并没有对其他人说起。
她想着先拖过十八岁,再跟父亲说,父亲十有八九会同意。
可小路是邓媛的贴身丫鬟,最是体贴细心不过了。
她同邓媛相处久了,早把邓媛的习性,摸了个一清二楚。
但凡有个风吹草动的,小路自然也猜到了一些信息。
她知道了,她背后的主子自然也就收到消息了。
于是某一日趁着俪娘提早回家休息,仓偈故意在路上拦住了邓媛的马车。
甚至不顾男女大防,一头钻进了车厢里。
上车后,他便直接对邓媛说道:你要去泉州走商路,可是真的?邓媛也不想瞒他,便直接说道:自然要去的,这便是我从小到大的梦想。
简直就是胡闹,你可知如今路上有多危险?就算曹栓子去了,都差点没法活着回来。
更何况是你这么个身体柔弱的女子。
仓偈简直快要被气炸了。
不想邓媛却仍是一脸淡定地说道:我如今已然十八岁了,并不是八岁,我可以对自己所做的决定负责,并不是胡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