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媛反复思量, 到底没能做下最终决定。
又不好太过劳烦俪娘,只得把心中所想,暂时强压下来。
邓媛继续为去泉州做最后的准备。
仓偈那边如今也在谋划起兵谋反的大业, 自然也无心儿女情长。
这样一来, 两人各有事业, 反而避免了见面争论和冲突。
只是小路到底受到了牵连。
若不是邓媛一定坚持继续用她作贴身丫头,怕是小路便再也回不到她身边了。
就算如此,小路回来之后,脸色也十分难看, 倒像是生了一场大病似的。
邓媛断定她是受到了刑罚。
对此邓媛只能吩咐下人请大夫过来给小路看病, 又安排家里的婆子多做些补身汤水, 给小路调理身体。
即便是这样, 过了不到两天,俪娘挺着个大肚子, 又带了一男一女过来, 说是以后便让他们也跟在邓媛身边伺候。
邓媛自然已经猜到, 这二人都是仓偈安排过来的。
一是为了保护她, 同时也会收集她的消息, 报告给仓偈。
说是监视她也不足为过。
这两人与小路明明都是同一类人, 只是小路留在邓媛身边久了,两人已经有了深刻的情谊, 也了解彼此。
反倒是新来的这两人,由于来的时间不凑巧。
邓媛心中难免生出几分焦躁和不满来。
于是便对俪娘说道:我有小路便足够了, 再加上还有你那些丫头小厮帮忙呢。
这两人实在用不着,不如你带回去吧?俪娘却满脸为难地说道:这两个也是极其灵巧的。
阿昆身手很好, 又擅长打探消息;阿蛮懂得一些医术与厨艺, 人也体贴细心。
有他两个跟在你身边, 就算你到了人生地不熟的泉州。
咱们自家人多少也能放心些。
省得又出现上次那些事情。
邓媛见俪娘月份大的,肚子也大的吓人。
生怕招她生气再动了胎气。
最后只能把人留了下来。
那两人也知道邓媛并不是很想用他们。
于是低调得很,终日里低眉顺眼的,倒也闷头帮忙做了不少事情。
邓媛习惯之后,也不好再说什么。
便同意阿昆和阿蛮跟在她身边了。
那阿昆为了讨好她,便告知了不少三巧儿和海盗头子的事情。
原来在山中发现那女尸被弄得面目全非。
倒像是行凶之人跟她有大仇一般。
县老爷安排捕快过去尸检之后,又安排捕快去调查。
这才发现宋秀才一家已经消声灭迹一两个月了。
当地村民有说,那一家老小一起陪着宋秀才赶考去了。
也有人说,宋家之前突然发财了,搬去邻省住大屋享福去了。
只是县衙里的张捕快很快便推断出,宋家人恐怕也与海盗有关。
如今宋氏母子怕是已然遇害了。
只可惜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也无处查证。
另一则,吴三巧的尸体最后还是被吴家收了去。
前些年,吴秀才受了刺激,连有出息的亲生儿子都叫他入赘了。
更是跟吴三巧断了关联。
如今他和沈二娘只是一对普通上了年纪的老头老太太,在桃源村里低调过活。
吴秀才人品好,才学高,仍是在村中开设私塾,为远近村落的孩童开蒙,教他们读书识字。
靠着此项营生,再加上吴城时不时遣人过来送些银钱米粮。
又有丫鬟婆子照顾着,这老两口日子算是过得不错。
三巧儿出嫁之前,沈二娘也哭过闹过,如同疯子一般。
她认定女儿他日必能飞黄腾达,到时候还能惠及家人。
只可惜吴秀才始终让婆子看着她,严重的时候,便把她锁在屋子里。
日子久了,沈二娘反而不闹了。
再加上,这些年儿女都不在身边,沈二娘整个人越发安静了。
也没再继续在村里说些乱七八糟的话,也不再跟邓母撕啰吵架了。
直到去给三巧儿收尸,那沈二娘才又如同发疯一般。
就好像她毕生的希望就此磨灭了似的。
她始终口口声声地说:这不是我的三巧儿,我三巧儿没有死,她是去别的地方享福做大事去了。
只可惜没人信她的话,沈二娘也变得疯疯癫癫起来。
吴秀才只能把她锁在家里。
至于那个海盗头子,实际上也无人能辨认出真人来。
那一伙海盗被杀的被杀,自尽的自尽。
偏生宋小宝却消失不见了。
邓媛听了这番话,越发好奇起来。
然而阿昆也就只知道这些了,同时也在间接强调他的重要性。
如今外面还有一群不知底细的人盯着邓媛。
有阿昆这个高手跟在身边,总归多一重保证。
对此邓媛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把所有事情都顺了一遍。
这才发现仓偈是真把她家与邓通的关系彻底按了下来。
至于其他事情,他这会儿恐怕也无心去查,或许查出来了,却不想让邓媛知道。
只是邓媛到底也有自己的门路。
早几年她便对邓翠翠如意如月姐妹几人产生过怀疑。
那姐妹三人倒像是被人故意安排在她身边的。
从来都是任劳任怨地帮她干事,从来没有害过她。
邓媛便想着大家互利互惠,合作对彼此都有好处。
因而从未想过戳穿此事。
可现如今,海盗已经闹到陶城来找她了。
这就说明泉州或者邓通那边肯定有事情发生。
若她如今两眼一抹黑,再被邓翠翠姐妹骗到泉州,反而落到了下风,必定是要吃亏的。
说不定一个不小心,就成了祭品。
再也没办法活着回陶城了。
想到这里,邓媛特意打发小路去安排,与邓翠翠见上一面。
安排的地方便在夕阳工坊,这里到底是邓翠翠的地盘。
两人见面之后,邓媛还没开口,不想邓翠翠却先一步说道:如今要见少东家可真难,就连工坊里有事情,也只能上交文书材料,请少东家批示。
怕是咱们上交的东西,还要经别人检查的。
怕是那纸上沾了毒呢。
就算没毒,稍微写点不该写的,那份文书怕是也别想出现在少东家面前了。
少东家如今可真是贵人了。
话语里多了几分埋怨和讽刺。
邓媛不禁有些犯懵,她早知道仓偈的势力跟俪媛坊的势力混杂到一起,早已不分你我。
却不曾想过,竟到了这种程度。
若是两人谈崩了,发生冲突,仓偈真想的话恐怕能把她强行按在陶城,不许她出城。
想到这些,邓媛心中颇有些无奈。
只是她面上却不显,仍是一脸平静地说道:还不是因为前两日我遭了大难,差点把小命丢了。
家里人难免会担心。
说罢,又抬头看了邓翠翠一眼。
邓翠翠本身就住在桃源村,又是西洋工坊的大掌柜,消息自然也是极其灵通的。
她也不想隐瞒,直接便说道:这三巧儿也真是。
不知怎么就看少东家不顺眼。
这都出嫁多少年了,居然还想着暗害你,实在愚蠢至极。
不过如今她人都没了,按理说少东家也该安然无忧了。
说话间,她满脸坦然,似乎并无半点心虚。
却直接把这事推脱开来,又仿佛根本不知道此事与海盗有关。
邓媛凝眉看着她,到底忍不住冷笑道:说来也巧了,当日我遇害时刚好听三巧儿说了,她有个姘头是泉州来的海盗头子,三巧儿的那孩子也是那人的亲生子。
那人允了三巧儿,只要三巧儿能把我除掉,叫我死在陶城。
他便把三巧儿带回泉州去,让她当大房奶奶。
我生在桃源村,长在陶城,按理说跟泉州没有半点关联。
怎么泉州的海盗头子反倒来找我晦气。
嫂子,你说这事好不好笑?邓翠翠听了这话,面上终于有些绷不住了,连忙又说道:许是我们在泉州做的那些买卖碍了别人的路。
那人不知从哪里打探得知少东家的能力来。
这才不敢让你去泉州,顾了海盗来对付你。
邓媛毫不避讳地盯着邓翠翠双目,又冷笑道:这当真是凑巧了。
我一向懒散,不招惹是非。
又苦心经营这么许多年,就是为了隐藏自己的身份。
除了俪媛坊骨干,根本就没有人知道我有什么能力。
泉州那边的商号倒是厉害得紧。
别人都不知道的事情,他们反而摸得一清二楚,而且还要派海盗来收拾我?莫不是咱们这边有内奸?还是我极其亲近之人。
邓媛今年十八岁,脸上的婴儿肥已然褪去了不少。
眉眼五官早已变得俊秀灵气起来。
加上平日她最爱笑,对谁都和和气气的。
除了工作开会时,大半都是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
在邓翠翠这些人看来,邓媛还是太小了,孩子气太重,就是个没心没肺的娇憨美人。
直到今日,邓媛步步紧逼,气场全开,老练的邓翠翠这才发现自己在邓媛面前,竟然大气都不敢喘。
最后只得咬着嘴唇,下意识说道:这我也不知。
只是少东家放心,我自然不会害你。
邓媛仍是冷淡地看着她,又继续说道:当真不会害我吗?那又为何你们姐妹三人想方设法拉拢我去泉州?莫非是想让我见邓通最后一面?他如今到底怎样了?邓翠翠闻言倒退三步,脸色刷白。
见已然瞒不住了,她又连声问道:少东家怎会知道?邓媛这才说道:那日我被海盗抓了去,便听了些闲言碎语。
后来又听三巧儿说,这才知道,原来我是海盗王邓通的亲孙女。
只是有件事我一直想不通,我们一家在陶城过了这么许多年,也都平安无事。
如今怎么会有与邓通有关,且熟知内情的海盗过来杀我?思来想去,定然是邓通那边出了什么事情。
他难道想要金盆洗手了?听了这番话,邓翠翠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连忙摇了摇头。
事到她已然退无可退,避无可避。
陶城可是马仓偈的地盘,若邓媛自己不愿意,就算邓翠翠动用内陆全部人手,也没办法把邓媛弄回泉州去。
事已至此,她也只能将真相和盘托出。
不错,我们的确是被大当家邓通安排过来,照顾少东家的。
若你平庸无才,大当家自然愿意你一家留在陶城,彻底脱离海盗生涯,做普普通通的正常人。
可偏偏邓媛你年纪轻轻,便异想天开,想要走你祖父的商路,一路把俪媛坊的白砂糖拉到泉州去与西洋人做买卖。
你当泉州买卖那么容易吃下?哪里龙蛇混杂,没有点底子那些商号还不活活被吞了去?还不是曹栓子拿了大当家的信物,我们这才帮他解决难题,把他救了出来。
我又暗中旁敲侧击,曹栓子都我也是死心塌地。
我们这才发现此事背后都是因你而起。
而你又与别人不同,想法做事都十分稀奇。
把这些事跟大当家说了,大当家也开始关注你。
这才让我继续跟曹栓子往来,后来我俩情投意合,大当家干脆让我嫁了过来。
我们原本只是想看看,你这小孩子家到底能把买卖做到什么程度?谁也没有想到,你胆大包天,什么都敢想,也敢去做。
最后不止你发了大财,连带着我们船上的兄弟们也都跟着沾光,人人都富裕了不少。
如今你在那边声望极盛,人人都说,你不亏是海盗王邓通的亲孙女,没有跟大当家丢人。
直到两月前,大当家旧疾复发,船医说,怕是拖不下去了,也就这一年的事。
可现如今那片海域可不止邓家,还有许多其他大大小小的海盗王。
若是大当家突然离世,没有妥善的接班人,必定会引起打乱。
到时候谁都落不着好。
偏生最被大当家看重的当家船长们,大部分都更看中了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