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春喜有通天的本事, 这药方也花了他半年多的月例银子,才送出宫去。
许邦拿到药方之后不敢耽搁,赶紧叫人去找徽京城中的妇科妙手来看, 经确认, 确实是张温和坐胎的方子,这才又把消息传回宫里。
春喜为了拿到消息,又是半年多的月利花了出去, 这一年多算是白干了。
但是这也没办法啊。
他悄悄看着许贵妃捧着宫外传回的信件,一张俏丽的脸上是掩盖不住的笑意。
春喜想着,等贵妃娘娘怀了龙胎,咸福宫上下同沐恩泽, 到时候收到的银子,肯定比现在花出去的多。
许贵妃自然高兴,若不是此时被身份拘着,她都想放声大笑。
皇后眼看着是熬不过这个年了,自己只需坐等着她死就行了,都不必多费心思脏了自己的手。
再等她服了药, 怀了龙胎,若能诞下皇子, 这宫里就在没有谁比她更有资格当上皇后了。
到时即便王家人出声阻拦也是无用, 只要父亲在前朝召集众臣极力推荐, 皇后之位定是十拿九稳。
咸福宫榻上的桌上放着一盆鲜红的月季花, 许贵妃放下书信, 便拿起一旁的花剪,修剪起月季花的叶子。
似乎是想起什么, 问向春喜:父亲在信中说, 家中最近有些风波, 却没说是什么事,只叫我不必担心,你在宫里走动,可听到些什么?许贵妃觉得此事甚怪,若真是不用担心的事情,父亲就不会与自己说,可若真是什么重要事情,父亲也不会只开了个头就闭口不言了。
春喜认真想着:倒也没听说什么……又忽然像是想起什么说道:啊!八月十五前后,宫外盛传说咱们家大公子把太常寺赞礼郎家的公子给打死了,不过也只是传说,也没见赞礼郎家给皇上上书,所以后来也没人提起了。
哦,我当是什么事呢。
许贵妃收敛神情,继续修剪着眼前的花枝。
不过是个九品小官,真把他儿子打死了又如何,只要银子花的够多,把赞礼郎的老爹打死,赞礼郎家都不会说些什么。
这边周映南下了朝,回到家中已是中午,原本下朝挺早的,不过李琛又叫他去御书房说了些别的事情。
小厮服侍着周映南换下朝服,周映南挽起袖子,捧着水洗脸,倒也是一副翩翩公子的样貌。
他拿起架上的手巾,边擦脸边问像身边的长脸小厮:李二,你怎么回来了,我不是叫你在赞礼郎家门口守着吗?李二笑了笑:我和李三换班了,他还在那边呢。
周映南点了点头,盘算着,眼下赞礼郎家的儿子死了应该快十日了,家中到现在都没发丧,皇上说的果真应验了。
小厮果然说道:昨晚上我在那边守着,见有人往赞礼郎家中抬了好几箱子东西。
今早上赞礼郎家就传出消息说家中儿子出去游学去了,这几年都不会回来。
周映南神色严肃的点点头,心想着是时候该自己出面了。
午饭后你随我去一趟赞礼郎家。
李二点点头,又接着服侍周映南更衣。
他正换着衣服,背后忽的挨了一棒子,周映南痛的龇牙咧嘴,差点跪倒在地。
他踉跄两步才稳住身形,扭头看着身后吹胡子瞪眼睛的老头道:爹!你这是干嘛啊!老头个子不高,手上虽拿着拐杖,却根本没杵在地上,两手横握着,像是握着一把□□。
虽须发全白,却还是精神矍铄,双目有神,光着膀子,裸露的上身还是一身的腱子肉,上面还散布着些许陈年老疤。
这便是忠德公周振。
能文能武,为李家王朝立下赫赫战功,在战场上被人伤了耳朵,到现在都听不太清别人说话。
也是当年李琛上位时唯一的拥护者。
周映南叹口气大声喊道:爹,都八月了,你怎么还不穿衣服啊!你不冷啊!说完手向后想揉揉后背,却发现自己根本碰不到,无奈给李二使了个眼色。
李二以为他要让自己给忠德公穿衣裳,赶紧捡了周映南的常服去往忠德公身上披。
只见忠德公周振大臂一挥,手里的拐杖险些砸在李二的脸上。
我不穿!我热!周映南又叹了口气,无奈大声道:你为什么打我!周振眉毛一竖,喊道:你这不孝子,下朝为什么不回家,是不是又出去玩去了!别带坏了皇上!皇上找我说话!这才回来迟了!周振不解道:皇上给你作画?说!话!周振皱眉:皇上给你做什么画?周映南深吸一口气:爹!说话!皇上找我说……算了。
他摆摆手大声道:吃饭吧爹!我饿了!这句话周振听得明白,点点头道:饿了!饭早就做好了!就等你这臭小子回来开饭!说完父子二人朝着主屋走去。
李二揉揉自己被震的有些嗡鸣的耳朵,也跟了上去。
忠德公往前走了没几步,又举起拐杖要揍周映南。
好在这回周映南早有防备,直接跑开了。
忠德公追在后面喊道:你这不孝子!皇上子嗣单薄!你不想着让皇上去给后宫的娘娘们作画!居然还让皇上给你作画!我周家满门忠烈!怎么就出了你这个败类!忠德公虽年老,但体力上佳,边跑边说话完全不喘。
周映南到是边喘边喊道:说话!皇上找我说话!作什么画啊!忠德公气的吹胡子瞪眼睛:我哪知道你们做什么画,你能画出什么好画!周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周映南根本跑不过忠德公,无奈又挨了几棒子,眼见这事解释不清,就也不费力解释了。
直到吃饭的时候,周振还时不时的瞪着这个不成器的儿子。
饭后周映南带着李琛给他的亲笔信,准备去赞礼郎家。
周振盯着他问道:去哪啊!周映南扭头忿忿道:我去找女人!周振闭眼点点头:找文人行,找文人是好事,去吧去吧。
周映南:……赞礼郎家后门口将到傍晚,周映南才从门内出来,赶紧就钻进了停在门口的小马车中。
想起方才赞礼郎娘子哭肿的眼睛,周映南也跟着心酸。
家中独子被人在长街活活踢死,却只能装作无事发生。
赞礼郎两鬓斑白,身形佝偻,指着屋内一箱箱雪白的银子,对着周映南控诉道:许大将军不由分说送来十几万两银子,要买我儿子的命,扬言要么让我收钱,要么让我没命收钱,周大人,这是徽京城啊!天子脚下啊!周映南红着眼圈叹了口气,将李琛亲笔信递给他,待他打开看过后,双手紧紧攥住信纸。
有皇上这句话,便可慰我儿在天亡魂,周大人还请代为转告皇上,我虽是九品小官,但若朝廷要我出面,我是豁出一条老命也能去!赞礼郎娘子几乎哭瞎了一双眼睛,闻言上前两步死死握住他的手臂。
赞礼郎拍拍妻子的手,二人相对,又是眼泪落下。
周映南此行就是为了转交信件,此时任务完成,怕许家发现,也只得匆匆离开。
他本已走到门口,扭头却看见赞礼郎扶着夫人,还站在门口张望着。
周映南叹了口气,赞礼郎家的公子,也不过就是他这般的年纪。
若他也在长街上被人一脚踢死,他家中老父不知要如何肝肠寸断。
想到这,周映南反身走到二人面前,握住赞礼郎的说道:大人与夫人定要保重身体,不可过度悲戚,眼见着大厦倾颓,公子定能安息,大人与夫人定要好好活着,看到那一天。
三人双手交握,具是红了眼眶。
-李琛这几日忙的不见人影,只是时常的遣人来给许清如送来些小玩意。
有时是一盘点心,有时是一根玉钗,有时还会送些许清如小时见过的玩具,不过是宫廷豪华版。
小桃双手捧起一根玉柄金叶的‘竹蜻蜓’,惊叹道:好家伙,沉甸甸的,这能飞起来吗?许清如也有些好奇,接到手里,握在手心,轻声道:试试不就知道了。
说着就要转起来。
小桃看的肉疼,赶紧轻轻按住许清如的手:贵人,还是好生收着吧,奴婢看着这东西飞是能飞,不过也就飞一次吧。
许清如思量片刻,点点头,她也是这么想的。
话虽是这么说,但小桃看着许清如一双水汪汪的桃花眼眨巴眨巴的,就知道她又要有主意。
果真。
许清如抬头冲小桃笑了笑:我去床上试试,就算掉了也有被子接着,你帮我把床帐拉好,免得它飞出来了。
小桃也是个古灵精怪的性子,见她有了主意更是高兴的很,高高兴兴的点了点头。
静雾进屋子的时候,就见小桃拉着床帐,脑袋伸进床帐里,不住的问着:贵人,飞了吗?许清如的一对绣鞋,东倒西歪的躺在床榻前。
静雾摇了摇头,无奈道:小桃,你又带着贵人顽皮。
闻言许清如毛茸茸的脑袋从床帐中间的缝隙中钻出来,通红的小脸,笑眯眯道:静雾,不是小桃带着我,是我自己想的主意。
小桃也扭头笑道:是呢,我们想看看这金子做的竹蜻蜓能不能飞起来。
静雾无奈走到床前,一把拉开床帐,又弯腰捡起绣鞋给许清如穿上。
贵人不用试了,摸着就沉甸甸的,肯定飞不起来啊。
许清如撅撅嘴道:竹蜻蜓不能飞还有什么劲,皇上送这个做什么。
说完就随手一扔,将其扔在了被子上。
小桃赶紧上前捡起,放进盒子里收好。
静雾解释道:皇上应该也不知这东西飞不起来,瞧着好看,又是金银做的,就想着给贵人送过来解解闷把。
许清如又是撇撇嘴:我爹爹以前可会做这种东西了,做的好看又好飞。
小桃在一旁笑道:难不成贵人还想让皇上去跟许先生学着做竹蜻蜓去?小桃话音刚落,就意识到静雾还在旁边,赶紧伸手捂住了嘴,小脸也马上红了。
静雾笑道:你竟说些不着调的话,说了多少次谨言慎行,谨言慎行。
小桃嘿嘿一笑:知道啦。
静雾起身去收拾桌面的功夫,许清如又和小桃凑到一起,笑嘻嘻的不知再聊些什么。
静雾嘴角微微发笑,都是十五六岁的年纪,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一天的精力就跟用不完似的。
想到这,静雾开口道:贵人,最近御花园里的月季花开的极好,不如今日去看看?许清如点点头,从床上起身笑道:说来也是呢,许久不去御花园喂猫了,大白猫怕是都要不记得我了,今日带了肉好好的去看一看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