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昭仪在德妃那碰了一鼻子灰, 悻悻走了。
德妃身旁的宫女端了一壶茶过来，悄声说道：奴婢看王昭仪出门的时候脸都是绿的。
德妃冷哼一声：绿的还好呢，还算是人色, 下次她要是不分青红皂白的来我这说这些鬼话, 我就把她的脸说成紫的！小宫女看出德妃生气，便低声安抚道：娘娘和她生气做什么，她和咱们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人。
德妃翻了个白眼, 心想这小宫女都知道的事，王昭仪却看不清。
那茶叶你给她拿了吗？小宫女点点头：奴婢要拿姜枣茶的时候，发现旁边放着一包去年的，想着娘娘您得喝新茶, 这旧茶扔了也怪可惜的，奴婢就拿了那包旧的给梦竹。
德妃这才露出个笑模样：算你机灵。
王昭仪回了翊坤宫，坐在榻上还没消气，她虽然位份没有德妃高，但是刚入宫的时候仗着皇上给的几分脸面和王家的身份，德妃也会给她几分面子, 今天那话说到后来，几乎是明着再打自己的脸！她扭头就看见梦竹还抱着那包从德妃处拿来的茶叶, 王昭仪心气不顺, 夺过茶叶一把就摔在了地上。
纸包碎裂, 里面的姜枣滚了出来, 咕噜噜的滚到王昭仪脚边, 一只白胖胖的虫子摇晃着身子，从大枣里钻了出来。
梦竹最怕这些虫子, 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王昭仪低头看去, 眼神越发凌厉, 心想自己还不至于这么落魄吧，德妃居然敢拿这种东西糊弄自己。
王昭仪抬脚，一下子把那颗枣连带着虫子一起踩的粉碎。
她深呼吸一口气，算是平复了心情。
指了指地上的狼藉，对梦竹说道：收拾干净。
梦竹点点头，顶着一身的鸡皮疙瘩收拾那个破碎的茶包。
-李琛在御书房，盯着内阁大学士送来的折子若有所思。
折子字数不多，但通篇只透露出四个字：未雨绸缪。
王太傅威高权重，加之皇后本就是王家人，继任皇后一事，太傅可以私下里和李琛说，但是却不能递上折子。
所以就假借内阁之手。
皇后的病症，前朝也知道，能熬过这个年已经是奇迹了，大学士们说得委婉，只说让皇上先拟定好合适人选，只等着皇后薨逝之后，将合适人选直接抬为皇贵妃，掌管六宫事宜。
可若是皇上中意的妃嫔现在位份过低，不如找个由头先升一升位份，否则骤然升为皇贵妃，恐怕六宫不服，会起非议。
加之许嫣死后，原本的四妃只剩三妃，所以大学士们建议，现在就将预备皇后的人选直接封为贵妃，较为妥帖。
李琛盯着折子，眼中似有浓雾流动。
这折子不是这几天的第一封，也不是最后一封，许清如验出有孕到现在，已经月余，几乎每一天上朝时都有人这样提议。
没人说出王昭仪的名字，但是又句句指向王昭仪。
其实李琛对王家的策略，比对许家柔和很多。
王太傅死了一个儿子一个女儿，现在剩下的一儿一女全都整日在床榻上躺着靠吃药捱着。
只要等到王太傅驾鹤西去的那天，树倒猢狲散，都不用李琛动手。
许邦维护与下面的关系，靠的是权利和利益，十足十的银子花出去，明晃晃的权利赐下去，换回来的拥趸可能有八分可靠。
但就像王太傅说得，他两袖清风，他的学生们也是不为五斗米折腰的好官，现在能凝聚在一起完全靠的是王太傅的号召力。
王太傅能掌控这些文官的原因之一，这些文官觉得王太傅和自己做的事情是绝对正确的，包括让王昭仪继任皇后这件事，除去王太傅对太子之位的执念，平心而论，他们觉得后宫在没有比王昭仪更合适的人选。
李琛明白，王太傅在朝中文臣之间的位置无可替代，他一死再不会有第二个他这样的人出现领导众人。
所以只要等，就好了。
但是李琛看着面前的折子，知道自己需要做出一个决定。
皇后确实病重，也该选出继任皇后的人选，若他迟迟不选，或是选的不合大臣们心意，明年的天灾人祸，大到虫灾水灾，小到徽京起火，大臣们都会往皇后之位不得天认这件事上扯。
数年前，李琛还不知道这些文官能决绝到什么程度，曾想过立淑妃所生的二皇子为太子，结果没过几个月，黄河发生汛情，大臣们一个个脱帽素服，跪在大殿之上不吃不喝，只说是李琛执意要立二皇子为太子，惹了天怒，求他收回旨意。
李琛想想就烦了。
但要让李琛来说，他属意的皇后之位，只有许清如一人，他原来不觉得皇后之位有什么重要的，但想了想，真等百年之后，地下陵寝，他还是希望他的如儿能和他在一起。
想到这李琛伸出手指轻点桌面。
若真想让许清如登上后位，他该为他的如儿想一个万全的说辞。
李琛叹了口气，想堵住这帮言官的悠悠之口，谈何容易。
见他从桌前起身，江启年赶紧凑了过去。
去钟粹宫。
夜深了，许清如还醒着，上个月她反应严重，吃什么吐什么，只到了这几天才好些。
李琛一直担心她吃的少这件事，今天晚膳许清如自己喝了一整晚粥也没吐，这件事她想亲自告诉他，让他高兴高兴。
许清如知道李琛每天都会来看她，但她孕中困乏，每日都睡得很早，有时晚上被被李琛吵醒，能说上几句话，更多的时候她醒的也没李琛早，但只要见旁边被子又被翻动的痕迹，就知道他来过。
许清如不知是不是怀了孩子，情绪变得有些敏感，她一想到李琛这样在乎她，她鼻子就会微微发酸。
她轻抚小腹，觉得自己和孩子都是被爱着的。
门扉轻动，静雾在外间轻声给皇上请安，许清如知道是李琛来了，不自觉的就闭起眼睛，准备装睡。
内室的门帘被掀开，许清如知道李琛在看自己，便有些紧张，睫毛都在轻动。
好在门口离床有些距离，屋子里烛火幽暗，李琛也没看清她的小动作。
李琛放下床帐，却没有进来，听脚步声是去了西暖阁。
这是许清如第一次等着李琛晚上来，不知为何他没直接来看自己。
许清如躺在床帐上悉心听着脚步声，听得出李琛叫人伺候着洗脸洗脚，随后还问了她今天的情况。
许清如有些不高兴，翻了个身，她忘了嘱咐静雾别说她晚膳用的多这件事了，要是静雾说了她再说就没意思了。
具体说了什么许清如就没听见了，怕吵着她睡觉，西暖阁里说话声音也低，许清如只听见静雾嘀嘀咕咕说了好长时间，估计什么都说了。
不一会西暖阁也静了下来，许清如以为李琛会马上过来，结果又过了半晌，才听见门帘被掀开的声音。
许清如背对着门口躺着，听见脚步声靠近。
李琛坐在床边，轻轻摸了摸她的脸蛋，却感觉今天有些不对劲。
如儿这小嘴撅的这么高，可是在梦里有什么不舒心的事了？李琛看她睫毛轻动着，就知道她在装睡，往下一看，嘴撅的都要上天了。
许清如睁开眼睛，便看见李琛一脸笑意的看着她。
今天晚膳我吃的多，也没有不舒服。
李琛点点头：静雾都告诉朕了。
许清如嘴撅的更高了，李琛一下就猜出她在想什么，便接着说道：但是听见如儿亲口告诉朕，朕更开心了。
许清如是小孩子脾气，稍微哄一哄就好，听见李琛这么说，一下就笑了，伸手搂住了李琛的脖子。
李琛顺势抱起她，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今日怎么这么晚还醒着？就为了亲口告诉朕这个？许清如把玩着自己和李琛的头发，点了点头。
李琛笑了笑，这可怎么办，他心仪的皇后人选，心思未免有些过于纯净了，像是还没长大的孩子。
如儿想当朕的皇后吗？李琛想着，便就问了出来。
许清如一愣，说这些做什么，现在不是有皇后吗？朕不过随后一问，如儿可以畅所欲言，这话朕也不会对外说。
许清如眨眨眼睛看着他，随后便认真的想了起来。
她入宫也有些日子了，皇后的职责她也知道些，许清如对自己的了解还是十分深刻的，平心而论，若做皇后是一项差事，那她大概是这个宫里最不适合做这件差事的人。
但这宫里之后皇后才是皇上的正妻，许邦叛乱时，李琛曾想送她走，她因为不想走，二人还吵了一架，但是皇后不用避难，可以名正言顺的站在皇上身边和他一起面对任何事，这是许清如羡慕的。
李琛对自己温柔，贴心，做了一个丈夫能做的任何事，但是自己只是他的妾室，而不是名正言顺的妻子。
许清如抬头，看着李琛坚毅的下颚线，爹爹说，她会遇见那个让自己心甘情愿离开父母的人，李琛大抵就是这个人。
只要能在李琛身边，什么身份她并不在意，皇后也好，妾室也好。
她虽然羡慕，但是知道位份高了，责任也重，那些责任，她大概是担不住的。
许清如叹了口气，紧紧地抱住李琛。
都行吧，她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