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34章

2025-03-21 15:23:53

他若独自离开, 颜黛观察计划便无法继续下去。

但这绝对不行:这个颜黛有可能是魔修,留魔修在天越山上太危险了,还是得他一直盯着才能放心——绝不是因为他担心她一个人留在天越山上会被欺负, 更不可能是因为他会挂念她。

那她会愿意跟他一起去吗?云无澜捏紧了他最想去的定风宗的邀请函,他听说这宗门是在千里之外的锋雪州, 那里终年苦寒,冰雪茫茫,条件恶劣得很。

他不自觉地抬头望向窗外,正见她放下那把质朴简洁的二胡, 在穿过蓝紫丛叶的斑驳光影下伸了个懒腰,娴静惬意,像一枚在夏光中翩舞的蝶。

而后, 黛色的蝶久久仰望碧空, 目光静而怅然,似有心结未解。

云无澜望了好一会,忽然唤她:黛。

颜黛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仿佛是从极悠远处传来的, 跨越了无数光阴的熟稔呼唤。

她向声音的来源看去, 窗台前的少年身影似乎与谁重叠在了一起。

晃神之时, 颜黛听到云无澜问她:你想修炼吗?颜黛:想是想,但是我没有灵根……云无澜:断脉可重塑,废灵根当然也可以。

在颜黛惊喜明亮的目光中, 他向她伸出手, 发出邀请:一起去定风宗吧,虽然那边很冷, 而且你可能暂时无法进入定风宗修炼, 但是给我半年的时间, 我帮你重塑灵根,帮你拿到进入定风宗的机会。

小院外的颜伯谨一声轻叹,收回正要敲门的手,不着声响地原路返回:这小子对要去哪里已有决断,不必他帮忙了。

至于霜儿那边请求的试探,也不用再试了:这小子并非因背负家恨血仇而尽斩情丝,只是情丝所缠的另有其人罢了。

颜伯谨自己也感到遗憾:如云无澜这般惊才绝艳的小子恐怕很难再遇到,可惜注定成不了他的女婿了,还是早些劝霜儿想开,另择更适合她的佳偶——比如她的大师兄薛涤尘,亦或者专心修炼,此生与剑为伴吧。

云无澜接受了定风宗的邀请,预计三日之内便要出发。

颜黛去找苏婆婆辞别,苏婆婆给两人做了顿丰盛的饯别宴,腾腾香味把掌门、两位长老和不少弟子都给钓了过来。

热闹的宴会上,颜伯谨向云无澜提点去定风宗修行的注意事项,祝他能够学有所得,苏婆婆则向颜黛叮嘱道:二胡多情,弦音中有世间悲喜,想拉好这小小的二胡,需多观红尘百态,你的听众当是这芸芸众生。

颜黛认真应下,又笑道:苏婆婆手艺真好,每道菜都这么可口,而且刚好全是我爱吃的。

苏婆婆:喜欢就多吃些吧,你们这一去千里迢迢,想再尝这个味可不容易了。

说着又亲自给颜黛夹了块红烧镜花鱼。

宴后,在拾月派众人的热情送别下,云无澜和颜黛一起出发,用定风宗赠送的传送法阵直接前往锋雪州。

颜黛进入法阵,随着法阵启动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身旁的少年将掌心在她的肩上轻轻搭了一下,那眩晕便消失了,她眼前的景物也陡然变化成了一间装饰讲究的客房。

两人刚刚走出传送阵,便有童子来为两人沏上热茶,又过了片刻,有一风流倜傥的青年手捧玉牌叩门而入:欢迎嘉玉州的云道友……咦?这位是?颜黛:我只是来送云师兄报到,一会便走。

那青年一弯桃花眼,视线在颜黛和云无澜中间一扫,然后了然笑道:原来如此,看来我的不少师妹们都要失望了。

师妹?颜黛还没反应过来,云无澜则是懒得往这方面思考,只道:还有什么需要办的手续吗,请尽快,我赶时间。

没有了。

青年把玉牌递给云无澜,这是你的身份令牌,以后可以凭借此令牌出入护山大阵,令牌中还记载了我定风宗的门规以及课程等信息,云道友有空时可以看看。

云无澜点头,然后便带着颜黛告辞离开。

出了门,便是满目苍茫雪景,远处可见银色的连绵山尖几乎与天穹相融。

颜黛呼出一口白气,赶紧把提前备好的毛绒斗篷拿出来裹上,却仍是被冻得直打颤,路都有些走不稳了。

云无澜:这里太冷,你……不介意的话,把手给我一下。

颜黛将冷得发抖的手探出斗篷,云无澜隔着袖子握住她的手腕,将灵气送入她的经脉里,一股融融暖意便由手腕蔓延向颜黛全身。

颜黛舒服地眯起眼睛,感觉自己像一只重归大海的水母,浑身都舒展开了。

谢谢啦。

客气。

他带着她开始下山,路上遇到不少表情惊诧的定风宗弟子。

之后,云无澜与颜黛在山下的临春城里租赁了间小院,待颜黛安置妥当后,他返回定风宗,正听见人议论:听说嘉玉州仙盟大比那个第一了不得!来咱们定风宗还带着个女人,一直拉着手都不松呢!带女人来?他这是来修炼的还是来享福的?我本来还想跟这家伙切磋切磋,现在看来是不用了,这种家伙不值得我出剑。

哗——一道潮鸣般的剑吟声打断了这些弟子的对话,云无澜提着沧痕潮声剑,走到这几人的对面,冷声开口:第一,她是我的朋友,第二,来切磋,不会不敢吧?云无澜来到定风宗的第一天便一战成名,自此再无人敢当着他的面议论他和他那位朋友。

不过令很多定风宗弟子没想到的是,将近半年,他都没怎么去看过他那位朋友,而是卯着劲往各种危险的高阶秘境里扎,在九死一生的磨练中修为进步一日千里。

有人问他怎么不回去看看他那位朋友,云无澜瞥了眼小臂上刚刚处理好的伤,淡淡道:我给她留了传讯方式,有事她会联系我的。

说着,他提剑便走,前往的是炼丹阁的方向。

另有弟子在他离开后笑道:他这是怕一身伤让‘朋友’看见了心疼,这倒是个心细的人。

不过要不要跟他说一下,他那位‘朋友’现在好像在街头拉二胡…………颜黛在山下的确没有什么事需要联系他。

她每日起床后自己做碗小粥小菜,收拾好后便出门上街。

这临春城内不似雪山顶上的定风宗一样苦寒,因了护城大阵将凛冽风雪都挡在了城外,城内反倒四季如春,繁花灿灿。

颜黛每日便在这春光中四处转悠,有时坐在茶楼里听听戏,有时跟在迎亲的队伍后看锣鼓喧天,有时在那菜市场买两根葱一条鱼,跟人讨价还价……苏婆婆说的要见众生百态,她一直努力去见。

后来她还发现了在菜市场一条脏乱的小巷口,有位青年的二胡拉得出神入化,旁边经常围着一圈买菜卖菜的人在听。

她也时常去听,一听便是半晌,离开前还会按规矩在青年身前的破碗里放上几枚铜板。

又过了三个月,颜黛自觉对二胡掌握得更加熟练了,再看看日益减少的买菜钱,于是她也加入了街头拉二胡的行列。

她特意挑了个没同行的街口,好避免些不必要的竞争麻烦。

开始时她这边寥寥无人,一天都赚不了二十文。

半个月后,她却是小有名气了,还有茶楼想花高价请她过去,因为她有个绝活:只需十个铜板,她就能够给每个点曲的人现编一段曲,往往几个调就能拉到那点曲人的心坎里,让人潸然泪下。

颜黛这边练着二胡赚得盆满钵满,却有人不愿意了,那菜市场的青年找上门来,给她十个铜板,让她也给他编一个。

颜黛打量了他好一会,才握起琴弓,同他道:这一段曲子,便叫《傲心存》吧。

青年挑起眉,正疑心她是在嘲讽他过来挑事,便听她奏出慷慨激昂的几声,恰似他刚入仙门时的狂心傲骨。

青年心头一震,继续听,但见那曲调逐渐回旋再回旋,单调重复的琴音好似在刻画他身处仙门却渐生迷茫的状态。

而后曲调一转,低沉的声音如潜下深渊,接着曲调再次活泼起来,甚至一时嘈杂凌乱,却生机勃勃甚至轻松欢快,仿佛有一尾鱼游过深渊找到了一片它的桃源,雀跃地跃出溪面,鱼尾在晨曦中折射出瑰丽的光。

青年很快意识到这段曲是在模仿菜市场的环境,菜市场是他的桃源,而那尾跃出湖面的鱼,自然就是他本人。

旁边围观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都等着看一新一旧两位同行的竞争要怎么收场。

颜黛放下琴弓,望着他眨了眨眼:结束了。

青年回过神来,鼓掌连道了三声好,又道:今日我请你吃饭,你我需得好好聊一聊!街边一家小茶楼里,两人对坐,青年目光灼灼地看着颜黛,片刻后却又失望一叹:你这么好的天赋,怎么偏偏没灵根?颜黛笑道:您这么好的天赋,怎么来了菜市场?这拉二胡就得接地气,山上没地气,想修炼还是到这菜市场才对味。

青年答完又兴奋地问,对了,你是怎么想到这给人编曲的法子的?又能练基本功,又能练眼力磨心性长见识,实在是妙啊!颜黛:因为我师父教我,我的听众该是众生,我便想,我该见众生,用曲写众生,最后将曲奏于众生听。

青年先是一愣,继而激动地站起来,猛一拍桌子,把正在上菜的小二吓了一跳,随即狂喜道:没错!正是如此!曲奏众生!之后,颜黛便经常受这青年邀请,一起在街头拉二胡,偶尔还接受人家的喜丧之事邀请,去别人家里拉二胡。

后来两人还出城,到周边那些冰天雪地里的村子中去给人拉二胡研究新曲。

终于,有好事的定风门弟子在炼丹阁找到云无澜,同他道:你快回去看看吧,你‘朋友’跟一个街边拉二胡的跑了!云无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