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蕴然等了两日, 等到他自己的事情都快忙完了,那日曾暗中跟着他们的人仿佛就此消失了一般,再无什么动作。
说实话,他对淮南王很失望。
如果陆喻文冲动一些, 他就能早点结束这些麻烦事情, 同慕芸早日安安心心的回京了。
真是一点儿都不识趣。
他叹息一声, 收起桌上一张纸。
那是他欲请众乡邻签字的联名状, 有了这个东西,他之后处理江南的事情便能省去许多麻烦。
他先前同人私下提起此事,众人皆只怕引火上身, 他们有钱府愿意借银,自然是愿意多付两分利钱也不愿意去冒这个险。
于是柳蕴然只能透露自己家里与官府的关系, 保证能将此状送达天听, 还他们一个清明。
但他尚未来得及去找人, 就先被人找上了。
齐公子!这是他此时用的假名字。
霍老头急冲冲地找到他,拉着他就要往外走:快跟我走, 你家那夫人将隔壁村江老爷的儿子给打了!·慕芸一手叉着腰, 一手拎着江禹的衣领子, 训他:打啊,怎么不打了?霍小满身后跟着几个小孩, 顶着面上些许青肿, 目光熠熠地瞧着她,仿佛在瞧什么救苦救难的大英雄。
她手里那人也不过十来岁的模样, 灰头土脸的, 脸颊上还擦破了点皮, 由于被揪着后领, 一张脸也被卡得通红, 偏想逃又逃不掉。
他带来的那几个小子,此刻被慕芸给震慑住了,也不敢上前,踌躇了许久,冲慕芸喊了声你等着!,转身就跑了。
大概是回去搬救兵。
慕芸只瞥了那人一眼,并不将他放在眼里,又收回视线继续揪着江禹。
江禹又气又恼,一边挣扎一边不服:你都这么大人了,欺负我算什么本事!嗬!慕芸听了都觉得好笑,忍不住在他头上叩了个栗子:那你欺负他们又算什么本事?慕芸早就听霍小满说过这人老是欺负他们,再加上她也知道乡绅富豪勾结官府、掠夺民田的事情,看他们本就不太顺眼。
看他仍是不服,又叩了他一下:怎么,就许你欺负人别人欺负不了你吗?你觉得自己多厉害?不过是仗着家里那点本事而已,可你家又算得了什么东西?一个穷乡僻壤里的乡绅而已,我都不说放到京城那个的地方,便是丢到你们镇上,能随手碾死你家的世家贵族也多得是!你好听点别人喊你一声公子,说不好听点就是地、痞、流、氓!她说几句叩一下,像念经的和尚敲木鱼。
到后面几个字就是一字一下了。
江禹被她叩了几下,整个人已经有些晕乎了。
他捂着脑袋叫喊道:你这样诋毁我家,等他们喊了人来,必然要你好看…你别打我头!慕芸偏不。
和她比横?浑小子就是欠收拾。
你都说了等会要我好看了,我不得趁着这会儿多打两下?不然多亏。
……你!她抬起手想再来一下,江禹很明显地缩了缩脑袋,但被制止了。
快停下!慕芸抬头看过去,是霍老领着柳蕴然一边拦她一边匆匆赶来。
她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江禹看人来,觉得他们是来阻止慕芸的,顿时又嚣张起来:还不快把这疯婆娘带回去好好管教?等会我家里人来了,小心你们吃不了兜着走!嗷……慕芸这回手上没留情,猛得给了他一下,引得他嗷嗷叫。
柳蕴然走过来忽然抓住她的手腕,在江禹忍着泪花满是希望的目光里,问她:你手没事吧?江禹:?人言否?有事的是他才对吧!慕芸原见他来还担心自己会不会误了他的事,有些心虚。
此刻见他如此,不由顿了一下,摇了摇头,又觉得柳蕴然这样实在有损她刚建立出来的英武豪气,连忙将手抽回去。
柳蕴然只看了众人一眼,便明白大约是发生什么事情了,他站在那里,低头看向江禹,客客气气的问他。
你就是江老爷家里的公子吗?江禹见他态度不错,挺了挺胸膛,但被衣领一扯又意识到自己还在慕芸手上,又收回来一些:你既然知道我是谁,还不让她放了我?惊扰了江小公子实在不好意思。
柳蕴然笑了一下,又有些遗憾地看了他一眼:但你想错了,我得听她的。
他看了霍小满一眼,又同道:其实也很简单,你去同他们认个错,再让你父亲来同他们的父母赔个礼,我夫人便会放过你了。
慕芸微眯着眼看了柳蕴然一会,见他这样说,猜他大概是有什么打算,又或者事办得差不多不打算再瞒着了。
江禹从没听过这么无理的要求,顿时捂着脑袋呸了他一声,要骂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慕芸在后脑勺又敲了一下,他那些话便都说不出来了,只敢抱着头倔强道:你、你等我家里人来……自当静候。
柳蕴然从慕芸手里接过江禹的衣领,江禹本想趁着这个间隙跑,结果依旧没能成功。
这人看起来斯斯文文的样子,手上的力道一点不轻,反叫他脖子又被卡了一下。
柳蕴然一手拽着他,一手牵着慕芸坐到一旁树荫下。
一并同他说话:听闻江老爷在这乡间声名远扬,我本也想拜访一二的。
江小公子今日既喊了家中人来,便劳你与我在此一块等等吧。
他说话依旧是客客气气的,若非他此刻揪着自己的领子不撒手,江禹倒真能信他是想拜访一二。
他被连着揍了几下,此刻连手都不敢放下来,嘴巴却依旧硬气:你们这样待我,我家若是告到官府去,你们便连跑都跑不了了,还得挨板子吃牢饭。
他说着对上慕芸的眼,瑟缩着咽了下口水,又道:你们识趣些现在将我放了,我便勉强将这事翻过,饶你们一命,怎么样?慕芸眼睛一翻不再看他,看多了傻子,要降智的。
柳蕴然低笑一声,一副同他聊天的模样:你们家还使唤得动官府呢?怎么是使唤!江禹也没那么傻:你们欺负我,是你们罪有应得,官府秉公执法而已。
柳蕴然恍然:哦,原来如此。
受教。
江禹蹲着同他聊了半晌,觉得柳蕴然似乎又没他想象的那样凶残,又撞着胆子同他商量:你放了我吧,听说你们两个都是逃难来的,我回去必让我父亲分你些田地,让你们在这里安顿下来,怎么样?柳蕴然这回没说话,他抬起头来看着十来个护院模样的人拎着棍子往这边过来,提着江禹站起来,往前迎了上去。
那领头的仆役看见人,连招呼都不打就要让人冲上来。
江禹感受到柳蕴然的另一只手已经快要掐上他的后颈,惊得直接开骂:瞎了你们的狗眼!没看见小爷还在他们手上吗!都给我退下!那群人便犹豫着停了脚步。
柳蕴然刚碰上他后颈的手又收了回来,江禹心中希望顿起,继续同他商量:你将我放了,我一定让他们放过你。
真的。
那边领头的人也冲他喊:哪里来的刁民,还不快放了我家公子?都则一会动起手来,可就不能怪我等不留情面了!也未曾说过不放。
柳蕴然站在那里,轻飘飘地扫了那人一眼:我听闻江老爷手中有田地数十顷,乡民一人却难得十亩。
老爷坐享乡里,当有慈善利民之心,不若匀些出来分给大家。
我等感念老爷仁德,自然不会为难江小公子。
这下连江禹都有些看不透他是疯还是傻了:你疯了吧?他要点银钱也就罢了,居然想让他爹拿田分给这些乡民?慕芸坐在后面看了一会,有些担心,拍了拍衣裙上的灰尘,晃到柳蕴然身边来,那边又开始骂:呸,哪里来的贱民!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就敢来逞英雄。
今日不教训教训你,你都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他说要冲江禹喊了一声:公子小心,我等这便来救你了!,便领着人冲他们杀过来。
柳蕴然与慕芸对视了一眼,一只手拎着江禹,一边飞快地对上一人,缴了他手上的棍子,与众人打起来。
半晌后,被甩地七荤八素地江禹伏倒在柳蕴然旁边的地上,根本站不起来。
其余人一半七横八竖地倒在前头,另一半被他们吓得不敢再动。
慕芸拍了拍手,有些嫌弃,她本还担心打不过的,没想到都是些绣花枕头,随便两下就倒了。
江家请的打手未免也太差劲了,和京里的完全没法比。
后头站得老远的村民看得目瞪口呆,小姑娘看着娇小可爱的,方才一根棍子舞得虎虎生风,朝着人身上逮着机会就是一顿打,将那群人揍得是嗷嗷叫,可见是一点没手软。
柳蕴然被迫站在慕芸身后,扫了他们一眼,又将江小公子提起来:我今日话便放在这里了,要人,便拿田来赎。
拿田?当然不可能。
那群人狠狠地盯着柳蕴然,怒到:你等着。
柳蕴然又笑了一声:怎么,去报官吗?你们也就拿这些话来吓吓乡民了,官老爷清正廉明,便是来了也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我才不怕。
领头那人倒在地上,忽然哼笑了一声:等着瞧。
柳蕴然眯眼看着他们:那便,静待诸位让我长长见识。
·那群人走后,后头围观的村民又围过来,七嘴八舌地让他们快跑。
江家与官府的关系可没那么简单。
柳蕴然只让他们安心,说他相信官府之类的话。
众人劝不下他,只叹他初来乍到,不懂其中水深,又无可奈何。
·是夜,星澜微沉,孤光半掩。
寂静夜色里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还伴着些许吵嚷声。
有人不明就里的推开窗,只见明晃晃的火把围在霍家门前,又猛的缩了回去。
齐公子不听劝,官府的人果然找上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