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以死,但是太子不能伤◎第一百一十三章亭中暖风扑面, 孟砚泓的心却似凝了一层霜。
就算是三九冬日里,他也不曾觉着身心如此森寒过。
姚唯舒走了多久,他便在这亭中独坐了多久, 直到张进宝回来。
他只需抬眼看张进宝的神色便知,姚唯舒说的都是真的,姚静檀真的走了,仍下他走了。
不知是不是眼花, 张进宝一只脚踏入亭中时竟看着孟砚泓的眼尾晕着一抹红。
三皇子。
接下来的话他不知该讲不该讲, 只挑了话说道,三姑娘自小好玩, 等去了几天, 玩够了,也便回来了。
是吗?她真的会回来吗?孟砚泓很想似孩子一般单纯一次,旁人说什么他都信。
可到底还是骗不过自己。
她是真是假, 他清楚。
您若是放心不下,就命人去找三姑娘回来吧。
找她回来?难道他不想吗?可是找回来了又有什么用?她的心早就不在他身上了。
自打他在栾城将她丢下的那一刻起,她便不要他了。
后来两个人的温情旖旎,他以为是转圜, 实则是还姚家的债。
待一切还清了, 她干脆利落的抽身离去。
将人找回来,可心不在。
罢了。
孟砚泓苦笑一声。
只觉着心里发堵,讲不出什么滋味。
原来......被人抛下,竟是这种感觉。
接下来的时日里,孟砚泓每日只睡一两个时辰, 剩下的时间便让自己忙起来, 无论大小案件, 他都插手一番, 只是为了不让自己有闲暇时间,一旦闲下来,他便总会想起姚静檀。
于她,他束手无策,既不知该如何讨好,又不知该如何求得她的原谅。
只能强迫自己止不不前,将手头的事该放便放下。
而树欲静而风不止,锦妃那头既已打定他的主意,便不会轻易将此事放手。
她已经开始着手准备二人定亲的事。
宫里传来了消息,孟砚泓红着眼自堆成山的桌案前抬起头来。
多日不曾好生睡过一觉,他眼底的乌青色一日比一日重。
身边侍候的人这些日子更是各处都小心翼翼,大气都不敢喘,如今的孟砚泓看上去忙于事务,实则如同一个炮仗,点火就着,若惹着了,后果不敢想。
来传话的宫人是锦妃身边的,让孟砚泓入宫一趟,商议婚期。
桌案前的人面无表情,实则心里早就气笑了,不发一言,只让张进宝将人打发了。
绅毅将人赶了出去,张进宝则对那宫人说道:三皇子过两日自是会入宫的,眼下恐怕不成,你没瞧见他这几日忙的厉害?宫人自诩是锦妃身边的人,受到如此不平对待所有不满都写在脸上,可锦妃娘娘让奴婢跑来传话,三皇子不肯给一个准确的答复,我回宫里该怎么交差啊!交不交差是你的事,别在这里啰嗦!绅毅眼见着气不打一处来。
那宫人一听脸色一变,才想同他讲究上几句,便忙被张进宝拉开,姑娘别恼,你且回去就同锦妃娘娘说,话已经送到即可。
两个人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倒也让人无可奈何,既见不着人,也只能这般答复。
绅毅!——此时房内传来孟砚泓的唤声。
绅毅忙转身推门进了书房。
这会儿孟砚泓正倚在椅背上,手指捏着发疼的山根,也不讲话。
三皇子,有何吩咐。
绅毅问道。
良久,他才将眼睁开,稍提了一口气,而后坐直身子,宫里那边什么情况?显然,这是问要给他定下的那门亲事。
这亲事,怕是躲不开了。
绅毅实话实说。
孟砚泓轻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阴寒。
绅毅便觉不妙,于是问道:三皇子您有主意了?他本还想解释,说那天晚上,关于那个刘昕若,他根本没有看到什么,夜里无灯烛,他只隐隐能瞧见个人影。
可是这样的解释太过苍白,锦妃更不会因为他这样说而放弃这桩婚事。
既逼的他太紧,他只能按自己的行事作风来解决。
若是没有这一场,怎么会逼的姚静檀离京。
一想到姚静檀,孟砚泓的心口又开始抽痛了起来。
夏日里游湖是常事,不慎落水也是常事。
既要做,便要做的干脆彻底,将源头的火掐灭,才能让锦妃一流无咒可念。
既然给他使阴,他便接着。
绅毅眼波一转,便明了什么意思,从前这种事没少做,他有把握做的干脆利落还不留痕迹。
是,属下明白。
......出了京城一路向北便是蜀州,姚静檀本来还想往北走,可是在这里暂住了几日,觉着气候或是风土人情都算不错,便将落脚地定在了此处。
姚家被平反后,之前的家资如数奉还,此次出来姚唯舒给她拿了不少,足够她吃穿用度,还有不少银票,若是缺了,便可去银庄兑换。
正如同姚唯舒说的那样,姚静檀自小被家里宠惯了,她又不是旁人那般安静的性子,说走便走,只要银钱够。
其余的便交给长姐来周全。
如今姚家再没什么后顾之忧,她便不想待在京城了,总想着择个好地方小住上几年,待风头过了再回去。
那时候孟砚泓想必都已经儿孙满堂,说不定姬妾都纳了几房,那时或许就将她这个人抛到脑后去了。
他们两个人的过往,就是浮云一场。
这便是她的打算。
有银子才能走遍天下,姚静檀兑了一些现银,在最繁华热闹的街市上接手了一家胭脂铺子,为免麻烦,先前的伙计也都留下,铺面由李记改为姚记。
铺面在主街道上,人来人往,开张头几日生意还算不错,先前的铺子只卖胭脂水粉一类,姚静檀又多进了些珠花首饰,除此之外又找工匠做了新的样式,那些都是京城里时兴的样式,卖的倒是不错。
这里天高皇帝远,想来一时半刻也没人能找到这里来,她且在这里踏踏实实的过起日子来。
正当她算着日子,想是孟砚泓与那位锦妃的表侄女差不多定亲时,殊不知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那位刘小姐早已允命湖心水底。
绅毅出手,果然干净利落,旁人只知是那位刘小姐乘船观夜景时不慎跌入湖中溺亡。
可唯有锦妃知道,她表侄女的死,实有蹊跷。
刘昕若不仅会水,且熟识水性,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在那天晚上让刘昕若冒这么大的风险假装落水。
能要了刘昕若的命的,除了孟砚泓还能有谁。
可他手段太快太狠,真就让人寻不出破绽,且若是她对此提起疑问,旁人就会想到她既然会水,那夜跌落湖中便是心思不纯,这样一来便更加说不清了。
左右人都死了,婚事也就作罢,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只是可惜了那么好的一颗棋子。
锦妃不免恼火。
且一试便知,看来这回,当真是给孟砚泓给逼急了。
自刘昕若死后,孟砚泓与锦妃的关系降到冰点,明眼人都瞧的出的剑拔弩张。
太子为了从中缓和,便命人将御兽园中的猛兽拉出来于猎场上表演。
又宴请王孙贵族一同前来观看。
京城中的贵人们,鲜见老虎黑熊之类的猛兽,就算是在秋猎之时,也多是猎一些兔鹿之流。
众人新奇,可孟砚泓却司空见惯,受得太子之命,不得不来,仅独坐于太子身后,仿与世人格格不入。
今日圣上临此,因皇后身子不好,所以身侧由锦妃作陪。
场上擂鼓敲的响亮,一只吊睛猛虎由驯兽的宫人牵引出来,众人见此大物,阵阵惊呼。
听着场上一惊一乍之语,孟砚泓只觉得太过吵闹。
听着身后安静,太子转过头来,见孟砚泓整个人无精打采的,便忍不住叮嘱道:听说你这些日子忙的不见人影,案子虽重要,可也要留心自己身体。
若不然,哪日姚静檀回来看到你这副样子,非吓着不可。
知太子是在安慰,可一提到姚静檀,不由又牵起他的伤心事,起初她离开时,他觉着心里痛,后来便不愿再想这个名字,就连旁人无意提起也觉着烦。
说到底他是有些憎恨她的。
不想谈论关于姚静檀相关,孟砚泓勉强笑起,说道:我看太子您最近气色也不太好,应当多注意身子才是。
听这话,太子便明白,他这是没救了。
无奈笑笑,正过身来接着看驯兽表演,场上的猛虎随着驯兽宫人的鞭子或是翻滚或是咆哮,惹的场上众人连连叫好,连太子这边也是连连称叹。
而孟砚泓的目光,却放空飘向旁处。
正当此时,不知是谁的尖叫声似要冲破云霄,紧接着场上沸腾声起,惊叫声接二连三,孟砚泓此时才聚神,环望场上,一时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
紧接着便看到一直高坐在正中龙椅上的圣上站起身来,不顾任何形象的扯起一旁坐着的太子,而后太子先前坐的梨花木椅被一只硕大的虎掌拍成两半。
一丝兽气扑面而来,孟砚泓一抬眼,便见着那只猛虎正张着血盆大口冲着他咆哮,距离相近不过一臂的距离,生死关头,他猛然朝一侧扑闪开来,那猛虎的大掌扑了个空,这回他的椅子亦被拍碎。
手臂上传来火辣的疼痛,是方才那猛虎的一爪,亦伤到了他。
原是不知这虎为何突然发狂,朝这边奔来,孟砚泓来不及顾着伤口,从地上爬起来,便见着有侍卫一涌而来,圣上被围的严严实实,却还不忘高呵一句:保护太子!孟砚泓被赶来的绅毅护在身后,那猛虎对着他二人虎视眈眈,太子明明想上前却被近卫军围住,护着他从此地退下。
最后好在驯兽的宫人及时赶来,将那猛虎制住。
许是这虎被关的太久,不似野虎那般发狠,若非如此,怕是今日孟砚泓的这一条命,早就死于虎口中。
三皇子,您没事吧!绅毅见危机解除,这才回过身来查看他的伤势。
不知是否麻木了,明明手臂上的伤口不小,可他竟觉不出疼来。
他目光从自己伤口上移开,瞧着眼前这狼藉的一片,再瞧早就不见人影的父皇和太子一众,脑海中突然又回荡起方才父皇于危机关头喊的那句:保护太子!明明方才那虎对着的是他,可父皇却只顾着太子的性命。
哪怕是连生死关头,他的父皇亦不会多留念他一回。
他可以死,但是太子不能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