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夕眠又梦到了前世的事。
那时她和宣王还并不相熟, 他也和她现在见到的样子不一样。
那夜的月亮和八月十五那天的一样圆。
是她爬上房时,见到的那种月亮。
子时已过,三月的夜间还有些凉意。
男人站在金宁宫的院子里,手里拎着一壶酒, 立于那棵开满了花的杏树下。
陆夕眠的尸身就埋在那棵树下。
寂静的黑夜里, 他沉默地面对着这棵花树。
陆夕眠看不清楚他的脸, 只能隐约感觉到他身上淡淡的孤单。
就算踩过万千人的血,本王也不会感到丝毫愧疚。
趁虚而入也好,蓄谋已久也罢,都无所谓。
他身后站着卫惩。
那您为何又将陆姑娘的尸身葬至此处呢?难道不是因为……不是因为那一点点的愧疚吗?卫惩早已习惯自家主子的口是心非, 可他依旧忍不住反驳。
卫惩,你相信因果报应吗?男人低低笑了声, 本王如此,也只是偿还当日种下的因罢了。
可那是成王种下的因!同您又有何干系!就因为您查到了成王的身上没有说, 您就将过错揽在自己身上吗!卫惩声音微颤, 您这两年已经照拂了陆家太多,您一直叫属下关注着陆姑娘, 那些补偿还不够吗?您不要再这样自责下去了, 那件事跟您毫无关系。
薛执转身,不赞同地摇了摇头。
他的错是他的, 可本王同样有错。
本王不曾将真相告知,欺瞒便等同包庇。
薛执低声喃喃,本想着有机会了再告诉他们的,可惜,再也等不到那一天……害得人家连亲手报仇的机会都没有, 你说, 本王坏不坏啊?不过没关系, 本王都替她做了,也算将功补过吧。
夜更深,卫惩走了。
薛执缓步走到树下,慢慢坐了下来。
他的头后靠,抵在树上,风徐徐吹过,有白色的花瓣落在他的身上。
空气中满是杏花香气,是他最喜欢的味道。
这是他梦寐以求的生活。
说一不二的无上权利,万人叩拜的至尊地位。
以后,头顶那轮月亮就只属于他一个人,他再也不必努力去看了。
现在,他只要一抬眼,便能望到。
轻而易举就能望到。
薛执有些醉了。
他眼神涣散,朦胧睁眼。
漂亮的狐狸眸直勾勾地摄住被繁星围绕的那一轮圆月,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真好看啊。
若是他能早些控制住薛元辞,镇南大将军一家的灾祸是不是就不会发生了?薛执捂着眼睛,低低地笑着。
对不住啊。
狂风忽起,散落在他身侧的、满地的杏花瓣随风骤起。
花瓣打着旋,在他身前围绕着。
薛执抄起地上酒坛,举到半空中。
敬你。
哗——酒水洒在树下,洒在了陆夕眠的脚边。
倒空了酒坛,男人随手一扔。
就这么靠着树,闭上了眼睛。
明日,明日……他醉得不轻,低声呢喃,明日本王替你报仇。
他睡着了。
成王?成王和她的耳朵有什么关系?陆夕眠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是担心他这么睡会受凉。
她叹了口气,在他身边也抱膝坐好。
两个人缩在一起,应该就不冷了吧?转日,似乎是宣王的生辰。
原来他是三月生辰呀,真是巧了,她也是。
日子过得有些糊涂,她竟不知如今是三月几日。
不知宣王如何打算的,他至今依旧没有登基的意思。
帝位空悬,朝中重臣惶惶不安。
好不容易等到了宣王生辰这日,都盼着这一日殿下高兴了,能答应他们的请求。
这日来了许多人,或是抱着劝说的心思,或是意图攀附。
陆夕眠见到许多熟悉的面孔。
其中便有那个叫她恨的牙痒痒的苏翊昙!宴席散去,薛执单独将苏翊昙留了下来。
他把人带到了金宁宫。
这位苏四公子怎么没被下狱啊?他家的人不是都被殿下关起来了?殿下的心思岂是咱们能轻易猜透的?这位苏公子今儿定会使劲浑身解数求殿下网开一面的,你瞧着吧,没准殿下是等着跟他算总账才把他单独留着的。
总账?什么账?他们还有私人恩怨?咱们守过的那位陆姑娘啊!你忘啦?金宁宫两个洒扫宫女躲在角落里,一边干活,一边议论。
那边苏翊昙正满面堆笑,对着树下的男人极尽谄媚奉承。
薛执坐在蒲团上,眼底含笑,好奇道:苏公子觉得本王这棵树如何?苏翊昙看了一眼平平无奇的花树,道:殿下宫中的树自然是极好,也不知是不是这金宁宫养人,臣瞧着这树倒是比别处的要更茂盛,花也更香。
他自称为臣,薛执也纠正。
哦?更香吗?本王倒是不曾注意。
薛执颇有兴致地抬头看着那一簇簇花团。
苏翊昙瞧了瞧男人的脸色,见他当真喜爱,便踮起脚,抬手费力地揪下来几瓣杏花。
听闻杏花入酒也不错,臣对酿酒一道略懂一二,不知殿下可要试试?薛执垂眸看着苏翊昙掌心的花瓣,唇畔的笑意渐浓。
本王好像忘记说,最讨厌旁人碰我的东西。
苏翊昙脸色大变,跪在地上,殿下,臣……哎,罢了,不说这个。
薛执手托着腮,眼底漫上一层醉意。
他笑看着苏翊昙,苏公子可知今日是什么日子?苏翊昙跪在他身前,额头抵在地上,回殿下,今日是您的生辰。
生辰啊,今日是几月几呢?今日是三月十五。
薛执执起酒杯,轻轻晃了晃,若无其事道:三月十五,可令苏公子想起其他的事了吗?这……苏翊昙额头冒了冷汗,声音抖了抖,请您明示。
听说苏公子与镇南大将军之女有过婚约?薛执放下了酒杯,淡声道,她的生辰,你不知道吗?苏翊昙这才想起,陆夕眠的生辰也是今日。
宣王竟然和陆夕眠是同日的生辰。
可他如何能承认自己同陆家女儿的关系?眼下陆家人都是罪臣之身,他若是承认,那苏家最后的希望都没有了。
苏翊昙道:您说笑了,臣怎会与那罪臣之女有过瓜葛?这样啊……薛执轻叹了声,顿觉索然无味,你起来吧。
薛执自茶案后站起身,苏翊昙也跟着站了起来。
薛执负手向前,慢慢走到了树荫遮蔽的地方,转身朝着苏翊昙招手。
他抬手点点花树,含笑懒声道:对着那,说声对不住来听听。
这要求委实奇怪……苏翊昙愣了片刻,如实说了。
再说一声我罪该万死。
我罪该万死。
不错。
薛执笑着颔首,蓦地抬手,扼住了苏翊昙的脖颈。
殿、殿下呃……苏翊昙拼命去掰他的手。
男人的手腕纤细,可他却爆发出巨大的力量。
苏翊昙惊恐地望进男人的眸中。
他眼底的笑意尽数散去,乌瞳中仅剩了冷漠。
这是谁都不曾见过的样子,完全颠覆他在众人中的形象,他仿佛一把锐利的刀刃,再也不是那个全身都毫无棱角的宣王。
男人的手缓缓收紧,他挑唇轻笑:既已认错,那你这条命本王便替她收下了。
咔嚓一声,折断了脖颈。
薛执按着苏翊昙的后颈,把人往下压。
咚——!!膝盖重重磕在地上。
罪人跪死在花树下,跪死在,陆夕眠的身前。
…………殿下……薛执……榻上的女孩额间皆是冷汗,眉头紧蹙,红唇中不断溢出痛苦的轻哼。
呜……薛执推门而入,快步走近。
他坐在榻边,弯下腰,把人扶进怀里。
眠眠,醒醒。
他扣着她的后脑,把额头靠在一起。
轻柔的啄吻落在她的唇瓣上,贴着她的唇,轻声唤她。
莫怕,我在呢。
薛执!女孩蓦地睁眼,大口地呼吸。
甜软的气息拂过薛执的面庞,他低低笑了一声。
直呼本王姓名,姑娘好大的胆子。
说着生分的话,可嘴唇却舍不得离开。
他趁虚而入,趁着她还回神,强势地捏住她的后颈,把人往自己怀里按。
温热的舌在她口中肆意扫荡,勾起她的,放肆缠、绵。
唔。
陆夕眠恍惚间揪住他的衣领。
他的吻很霸道,很用力,像是在宣//泄着什么。
可有哪里不舒服吗?好半晌才分开,他轻//喘着问道。
陆夕眠茫然睁眼,摇了摇头。
手疼吗?陆夕眠抬起双手,攥了攥拳,依旧茫然道:不疼。
嗯。
二人一时间无人说话。
薛执安静地看着女孩。
她怔怔地看了看他,又低头看了看床榻。
轻声问:我这是在哪儿啊?我的房间。
你在哪儿的房间啊?是王府吗?还是金宁宫?陆夕眠眼底露出迷茫,我还活着吗?男人眸色深了深,握着她的手用了几分力。
你当然还活着。
那我是在你的王府……陆夕眠偏过头望着这间屋子,喃喃道,是啊,我们都活着。
那终归是一场梦,早就过去了。
他们现在已经有了另外的故事,和前世不同。
薛执察觉到几分异常,微眯了眸,你怎么了?我做梦了。
她目光坦诚又直白,梦到你把苏翊昙掐死了。
掐死……她突然低头抓起男人的手,反复地看。
薛执不动,任由她查。
白皙的手腕上红了一圈,清瘦的手背上多了好几道抓痕。
陆夕眠心疼道:你受伤了!他笑道:小事。
陆夕眠看着那只伤手,沉默了会,抬起头小心翼翼地望他,你方才去哪儿了?薛执安静地看着她,并不言语。
苏翊昙……还活着吗?作者有话说:又死一遍~(~ ̄▽ ̄)~后面依旧是肥章,二更和三更,9点08~——感谢在2022-07-16 18:22:37~2022-07-17 17:42: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李】10瓶;【熬夜就会头秃】、【小飞鸽】 5瓶;【火锅girl】、【江与川 】2瓶;【天天】、【frankkkkk】 1瓶;感谢各位姐妹们的投喂!谢谢谢谢!挨个啵啵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