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璃重重的跌在一个白茫茫的空间, 四周是飘渺的云雾,看上去倒和系统空间有几分相似。
31?她试探性唤道。
一道白色的毛绒团突然出现在她面前,我不是它。
沈璃瞬间召出剑指向它。
你是谁?你应该知道我, 白团说,我是壤灵, 你体内的壤息生成的灵智。
沈璃手指颤了颤,勉力压下心中的怒火, 你怎么在这里?壤灵奇怪的看了她一眼。
你体内的那股外来力量在欺骗你, 你并非其他世界的人, 原本就属于此世界,是它模糊了你的记忆,我是来帮你的。
她攥紧手中的剑,我为什么要信你?壤灵摇头, 你不需要信我, 等你想起来, 你自会做出选择。
它说完这句话, 化作一道白光射如她的眉心, 速度之快几乎让她来不及阻止。
霎时间, 被封印的记忆如同雪花一般轰然炸开,飘飘洋洋将她淹没。
沈璃半跪在地上,身体因疼痛而轻微发抖, 记忆一股脑的朝她脑子挤去,争先恐后的想让她记起。
最先想起来的是在临镇的记忆,那是她自幼生长的小镇, 娘亲在生下她不久就去世, 爹又娶了后娘, 生了弟弟妹妹, 后娘不喜欢她,对她也不好。
年幼时对她动辄大骂,后来等她长大一些,容貌出色,后娘便动了把她嫁给一户富家老爷当小妾的心思。
她在察觉到后娘的意图后,规划了数月抓住机会逃离了那里,开始在修仙界四处流浪。
那年她十四岁。
她遇到了很多人,见到了许多事,虽然因为惹眼的样貌遇到了一些危险,但都被她顺利躲过了,后来,行至一处的时候遇见了洛之遥,那时她正在与另一位修者对峙,机缘巧合之下,她救下了洛之遥,她们二人结伴同行,度过了她最幸福的一段时光。
可不知怎的,临镇的人查到了她的踪迹,还得到了一位邪修的帮助,在她十五岁生日的前一天追到了她们休息的客栈,她这大半年跟在洛之遥身边耳濡目染,知道了一些关于修仙的常识,她能判断出洛之遥不是面前这个邪修的对手。
为了不拖累洛之遥,她匆匆留下一张纸条就被压着离开了。
邪修不知与她爹娘达成了什么交易,把她带回临镇后打断腿关在一处柴房饿了三天。
等到第四天,她饿得头晕眼花,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隐隐约约间她看到邪修推开木门进来,在她附近画了一个阵法。
体内稀薄的灵气随着阵法缓缓被导出体内,邪修眼神狂热,看着她的眼神就像那个掌门看着谢碎玉那般。
不知道过了几天,她被人抬了出去,一个魔修在镇门口等她,见她奄奄一息,喂了她一颗丹药,把她带到魔界,听魔修说,她即将被献给他们的王,她不想像在临镇那般活着,作为一个玩物供那个魔修把玩,她趁机逃脱了离阙的看守,拼了命的朝远处跑去,却误入了寂灵崖外的森林。
几乎是在踏进森林的一瞬间,她就遭遇了魔兽的袭击,靠着离阙喂她的那颗丹药蕴含的魔气,她拼了命从兽抓下逃生,却无论如何都逃不脱它们的追捕,绝望之下,她跳下了寂灵崖。
崖底的祟气争先恐后的涌进她身体,她本该因为承受不住过量的祟气而死去,但系统发现了她。
一番检测判断后,它确定她是完成本世界任务最高概率的执行者,把她的灵魂带到系统空间,身体依旧留在崖底,等待此世界完成任务的最佳时机。
除此之外,它手底下还有许多任务者,系统时常待在空间查看各个任务者执行任务的情况,适当给予帮助。
是以,它最先发现了她灵魂的异常。
因它没有隔绝灵魂与身体之间的联系,在崖底她的身体吸收了太多的祟气,进而影响到了她的灵魂。
系统用程序运算许久,得出了解决方法——把她的灵魂投进其他世界。
它挑选了许久,选中的一个世界把她投放下去。
可刚投下去没多久,她的灵魂波动就更严重了。
系统查探许久才发现了异常,她太过敏锐,察觉到了世界是假的。
它不得已把她又带回系统空间,开始测试如何不会被她发现,又能最大程度的缓解灵魂的震动。
经过上万次模拟和实验,系统找到了不会让她察觉异常的条件——足够的痛苦。
投入其他世界她所经历的人生不能是幸福的,她会轻易辨出它们是假的,可太多痛苦又会造成她灵魂不稳。
系统又实验了上万次才找到最合适的剧本,它又一次把她投放到其他世界,一手规划她的人生——一到三岁生活无忧,四岁到十三岁受尽冷眼苦难,然后接下来一年得到短暂的幸福,再在十四岁生日前后彻底失去,最后在十五岁死去。
按照这个剧本安排,往往不会出现意外,能顺利的让她在那些个世界度过一生。
因为她身上的不确定性太多,系统通常把她安置在任务者附近。
不知道经历了多少个世界,她的灵魂状态一直很稳定,直到那一次。
那次她被投放到一个架空的古代世界,是丞相不受宠的二小姐。
而本世界的任务者则是寄身在本朝凛王的不受宠的王妃身上,任务则是让凛王爱上她。
那是一个非常简单的世界,系统至今都不明白她的灵魂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波动。
但沈璃知道。
那个世界她作为丞相府不受宠的二小姐,是花楼姑娘的孩子,丞相不在乎她,大夫人不喜欢她,府里随便一个丫鬟都能欺负她。
她在五六岁的时候就学会了自己洗衣服床单,在其他人吃完饭后偷偷去厨房里拿些剩菜,在阳光很好的时候爬上树晒太阳。
她最喜欢日光洒在身上的感觉,暖洋洋金灿灿的,就像娘亲的怀抱一样。
她最讨厌的就是冬天,不只是因为她没有足够的用来御寒的衣服,更重要的是京城的冬天极难出太阳,空气又冷又干,还很容易生病,可以她的情况,即使得了风寒也没钱去看。
是以每年冬天除了吃饭时间她都是一个人待在屋里房门紧闭,躲在被子里祈祷着冬天快点过去。
可今天不一样。
她小小的推开一道门缝,外面雪已经停了,院落里白茫茫的一片,阳光洒在上面看起来好看极了。
她眼睛一下子亮了,今天是她的生辰,能在这天见到阳光对她来说实在是再幸福不过的事情!她回屋取来一件红色的又白色绒边的兜帽斗篷披上,大大的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剩下小巧精致的嘴唇和略显清瘦的脸颊,全副武装后她哼哧哼哧抱着树往上爬。
啊……等真正爬上树后,她失望的低下头,太阳太小了,照不到她这里。
可是……在生辰这天,稍微任性一点也没关系吧?她如小猫般四周警惕的看了看,又爬下树,悄悄的翻出院墙。
她经常这么做,翻墙对她来说并不算困难。
出了丞相府后,她沿着角落的阴影小心的朝阳光的方向走去。
没走多远,她就到了一处日光能照到的庭院。
隔着一堵墙,她稍微伸出手就能碰到阳光。
就一下。
她小小给自己比了一个手势,挑了一个安静的不会惊扰到里面人的位置小心的爬上墙。
爬上去之后,她看着近在咫尺的日光眼睛明亮,期待的伸出手去。
日光照在她指尖并不温暖,还留着冬日的寒意,可依旧让她弯眼笑了起来。
你……墙内突然有人出声,沈璃吓了一大跳,如受惊的小鹿一般猛地从墙上跳下去。
院内出声的女子见她这番模样后悔道:早知道就不主动说话了……她话还未说完,墙头再度出现一个熟悉的小脑袋,粉雕玉砌的,一双眼睛又圆又大,眉头皱起,看上去可爱极了。
你……下一秒,小脑袋就又消失了。
何芝无奈的叹了口气,多可爱的小姑娘,可惜被自己吓跑了。
可下一秒,那个小脑袋再度出现,往四处看了看,随扶着墙略显艰难的翻进了院子。
那个……她走到离她不远处后,略显羞怯的结下斗篷,低着头不好意思道:那个,刚刚打扰了……雪地太冷了,你披着它会好一点。
我替你把风,有人来我就把它收起来,不会让你被罚的更重的。
何芝先是一愣,随后噗嗤笑出声来。
沈璃头低的几乎要埋进地里,我今天才拿出来,它很干净的……她鼓起勇气把斗篷搭她身上,那个,我就去门口看着了……她拦住他的动作笑着道:不着急,先不管这个,你能给我摸摸头发吗?咦?!沈璃没想到她会这么说,瞬间瞪大了眼。
可、可以的。
何芝被萌出一脸血,直接上手掐住她的脸。
小姑娘又乖又软,一声不吭,只是听话的任由她动作。
她一边揉脸一边吐槽,要是那小屁孩能有你一半可爱就好了,我也不至于被罚跪……沈璃脸被揉捏的通红,口齿不清道:姐、姐姐……哎!何芝笑开了眼,再叫一声?姐姐……她指了指门口,满脸严肃,会有人来的。
不会,他们忙着呢,哪有人会来这里。
对了小丫头,你是哪家的孩子啊?我怎么没见过你?我是……附近人家的孩子。
不知怀着怎样的心思,她撒了个慌。
怎么这么瘦啊?何芝起身把斗篷重新披回她身上,帮她戴好兜帽,牵起她的手,走,今天不走苦情戏份了,姐姐带你去吃好吃的!可是……想吃栗子糕吗?沈璃歪头疑惑道:栗子糕是什么?嗯……一种甜甜的东西,很好吃的。
是糖吗?!她眼睛一亮,随后低下头小声道,……我还是不吃了吧。
何芝只是半蹲下身问她,你想吃吗?……想。
那说好,吃了我的栗子糕,就要被我揉脸哦!那是她和何芝的初遇。
日光很温暖,栗子糕很好吃。
再后来,她经常从沈府溜出来去找何芝,每一次她都会带她到处玩,去吃好吃的东西。
偶然还会捏着她的脸问:你真的十三岁了?沈璃两颊塞着糕点鼓鼓的,含糊应声。
看着还没那小子一半高呢。
沈璃歪头疑惑道:那小子是谁?何芝思考一会说:呃……是我夫君的弟弟。
姐姐很喜欢他们吧?沈璃问。
为什么这么说?她微微弯起眼角,因为姐姐总会提起他们。
何芝摸了摸她的头,眼里是她不懂的情绪。
也可以算做喜欢吧……阿璃想见见他们吗?沈璃摇头。
何芝瞥了一眼藏在角落的小屁孩,幸灾乐祸道:那就不见。
躲在角落的李宴清闻言切了一声,小声嘀咕道:不见就不见,谁稀罕了!他刚转身想离开,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小姑娘身上带着糕点的香甜气息,声音带着几分忐忑软软唤道。
你好……?他呼吸一滞吓得差点跳起来:你什么时候来的?!沈璃无措的看向一旁的何芝。
噗哈哈哈——她笑得直不起腰,不是你要见人家小姑娘的,人家主动跟你打招呼你还凶人家。
李清宴涨红着脸,嘴硬道:谁说我要见她了!那我可就带她走喽!何芝作势要来牵她的手。
等等!他连忙站在她跟何芝中间,那个,既然都见到了,那、那……他支吾半天没说出话来,反倒自己恼了,满脸怒气的转过身看向她。
沈璃猛地一惊,眼神睁大像只受惊的小鹿。
李宴清愣了一下,随即红着脸小声道:那、那个,我叫李宴清……沈璃眼神一亮,弯着眼角道:宴清哥哥好,我叫沈璃。
李宴清脸更红了,恼怒的朝一旁笑个不停的何惊羽吼道:你别笑了!哈哈……好好好,不笑了。
何芝抹了抹眼角笑出来的泪珠,憋笑道。
可她难得见这小子这般模样,红着脸支支吾吾像个小姑娘似的,丝毫没有之前趾高气扬的架势,一个没忍住又笑出声来。
哈哈哈哈——沈璃见她笑得开心,也跟着弯起嘴角笑了起来。
李宴清刚想发怒,一不小心看见她眉眼弯弯的模样,不知为何气就消了,嘟囔道:算了算了,笑就笑吧!这是她和李宴清的初遇。
自此之后,他们经常这么一起去玩。
过了大半年,她在何芝的投喂下如抽了芽的树苗一般长大,出落的亭亭玉立,即使穿着最素气破旧的衣服,也美得动人心魄。
她是在十三岁生辰见到的何芝,在十四岁生辰的前一天被带到皇宫,在夜宴上被指派给三王爷做妾。
沈丫头,你意下如何?高座之上的皇帝这般问她。
沈璃张了张嘴,她在这一瞬间明白了大夫人带她来这里的意图,她不舍得让自己女儿嫁给暴虐的三王爷做妾,便想以她代替。
她身上穿着锦衣华裘,手指冰凉,从座位走出来跪下哑声道:我……父皇!身旁传来膝盖跪地的声音,李宴清跪在她身侧重重磕下头。
今日既是儿臣的生辰,儿臣可否讨要一份生辰礼?皇帝道:你想要什么?儿臣想求父皇赐一件婚事。
李宴清看向她,儿臣心悦沈家二小姐,想娶她为妻。
皇帝皱眉,十三。
李宴清跪在地上低头不语。
一旁又一道脚步声传来,凛王在她身侧跪下,父皇,儿臣有话要说。
说。
父皇,前些日子十三便与儿臣说心悦沈家二小姐,让儿臣牵个姻缘,只是近来忙着水患一事竟是忘了。
你怎么也……皇帝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老三,你怎么看?一长相阴鸷的男子在殿前跪下,儿臣亦心喜沈二小姐,君子不夺人所爱,不知十三弟是否愿意把她让给三兄?李宴清道:回皇兄,十三不愿。
十三……皇帝脸色骤然阴沉下来,打断道:你们一个两个竟为了一女子争锋相对,此事既然是老三先提出来的,十三你也不要再争了,隔日我让你母妃替你留意些其他姑娘,你们几个下去吧。
李宴清焦急道:父皇……十三!……是,父皇。
晚宴结束之后,沈璃起身摇摇晃晃的往宫门外走,想起在宴会上三王爷最后朝她看来的一眼,忍不住抖了一下。
京城中人皆知,进了三王爷府的女子就没有活着出来的。
阿璃!有人拽住她的手。
李宴清焦急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阿璃你不要难过,我回去再求求父皇,一定会让他收回成命的!沈璃轻轻摇了摇头,天命哪有收回的道理。
李宴清自然也知道,可……十三王爷,她松开他的手,褐色的眼眸倒映出他的模样,不必为了臣女惹怒陛下,我愿意的。
李宴清愣愣的收回手,如同失魂了一般。
身后赶来的何芝拍了拍他的肩膀,十三,这事你别管了,我来想办法。
沈璃回到丞相府后就被关了起来,他们怕她逃走。
中间三小姐来过一次,扭着她的耳朵问她什么时候勾搭上李宴清的。
她自从被关进柴房就没吃饱过,自然也没有力气反抗,她只是安静躺在地上的任由她大骂。
三小姐打累后朝她吐了一口吐沫,骂了一句贱皮子走了。
沈璃看着她的衣裙上的花纹,想得却是今年不能跟何芝和李宴清一起看雪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被人从睡梦中疼醒的,睁开眼就看见何芝红着眼眶替她上药。
阿璃!见她醒来后,何芝把药放到一边避开伤口轻轻抱了一下她。
她身后跟着一个穿着黑衣的男子,何芝抱着她递给男子,忍不住又红了眼眶。
太瘦了,就像一片羽毛一般,毫不费力就能抱起来,她好不容易养好的小姑娘却被人这般对待,她只恨自己没来的再早一些。
送她离开。
她交待道。
是。
黑衣人点头要离开。
沈璃轻轻抓住她的衣角,姐姐。
她声音微弱,几不可闻,姐姐……呢?何芝温柔的摸了摸她的头发,我要陪着阿凛。
那我……陪着姐姐。
阿璃先去好好养伤,把伤养好在来陪着姐姐好不好?……不好。
她固执的摇头,褐色的眼眸似乎看透了她的打算。
何芝朝黑衣人递了个眼色。
黑衣人一个手刀,小姑娘就晕了过去。
现在京城不安稳,离这里越远越好。
她看沈璃半响,轻轻说了一句,阿璃……再见了。
【你真的确定要用此次任务所有积分换她脱离剧情?】【嗯。
】她故作轻松道。
【去了这么多世界,还是第一次这么对剧情人物有这种感觉。
】明明只有十三四岁,却总是一副安静乖巧的模样,眨眼间眼尾不经意到底流露出几分哀伤,却又在有人唤她的时候缓慢的上扬嘴角,露出一个温软又恬静的笑。
【系统,我觉得她不该死在京城里。
】【这般姝丽的色彩应该在游历过山川盛景后,葬在一个阳光明媚,四季如春的地方。
】沈璃被带到距离京城很远的地方,她尝试过逃走,可还没等她跑出多远,那个黑衣人就发现她把她带了回去。
如此几次过后,黑衣人几乎是一步不离的盯着她。
半个月后,沈璃趴在窗沿上,目光搜寻着黑衣人的踪迹,心里动了心思。
别白费功夫了,来吃饭。
盛了半碗的白饭被重重放到她身旁的桌子上。
麻烦您了。
沈璃安静的从跪椅上下来,端起碗吃了起来。
黑衣人看着她皱眉,要是让小姐知道你就吃这么一点,还以为我欺负你。
看着沈璃呆愣的表情,他难得好心道:小姐已经出京城了,说五日后就能到这里。
沈璃眼睛猛地亮了起来。
好了,接下来别闲的没事就想着跑出去了,可别小姐来的时候你不在。
嗯嗯!她笑容灿烂的点头。
何叔叔,您能带我去村口一趟吗?黑衣人不满道:嘿,你为什么叫小姐姐姐,叫我叔叔?沈璃从善如流道:何哥哥,您能带我去村口一趟吗?你去哪里干吗?我曾和何姐姐约定过今年一起去看花,我想为姐姐寻一枝最好的梅花。
她眼睛亮亮道。
年纪不大,花招倒是不少,怪不得小姐特意让我照顾你。
黑衣人小声道。
行,等你收拾好后来找我,我带你去。
他道。
接下来几天,沈璃依旧和之前一样从早到晚在窗沿爬在,只是心情却和之前截然不同。
她总是遥遥望着那条羊肠小道,期待着她心里念着的人出现在那里。
黑衣则是站在院子里的树下,同样朝那条路上望去。
一天下午,小路上响起吱呀的马车声,沈璃几乎在马车出现的一瞬间就飞快窜了出去。
姐姐!她朝着马车内部眉眼弯弯,笑容甜得跟栗子糕似的。
阿璃。
一道温柔的声音自马车内传来。
沈璃愣在原地。
下人上前掀开帘子,摆好木凳,何惊羽下来后朝她伸出手,阿璃,我来了。
沈璃下意识的后退一步,笑容消失如同看着陌生人一般死死的盯着她道:你不是她,你是谁?什么?你不是她……少女喃喃自语,摇着头踉跄着往后退去,她突然想起什么,急切的上前抓住她的手。
你和她颜色不一样……求求你,求求你告诉我她在哪里好不好?求求你,告诉我她在哪……她哀求道。
何芝笑容温柔,阿璃,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沈璃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看向凛王,王爷您最喜欢姐姐了,你知道姐姐在哪里吗?她就是阿芝。
凛王皱眉道,把‘何芝’抱进怀里柔声安慰。
沈璃看着眼前的情状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她想起在半梦半醒时隐约听到何惊羽对她说的话。
是告别……可她竟然现在才察觉到。
呜……豆大的泪珠顺着脸颊落下,她用力擦干眼泪,推开上前的黑衣人一股脑跑了出去。
直至何芝离开,她都一直待在房间里一次都没有出来过,临近夜晚,她收拾好东西,趁着黑衣人心思在何惊羽身上逃离了村落。
她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是一个劲的向前跑,跑到双腿发软,重重的跌在地上,捂着脸啜泣。
她不想再看见那个拥有着姐姐皮囊的怪物。
她在寒风里蜷缩着身体,在冰冷的寒夜里意识渐渐涣散,在即将昏迷之际,她恍惚听见了何芝的声音。
——阿璃,要好好的活下去。
她猛然惊醒,扶着树站起身,拖着冻僵的双腿继续朝前走。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天空黑了又明,她丝毫感知不到疲惫,嘴唇干裂,只是那么朝前走着。
她找到了一处村落,留在了那里,用一半的积蓄买了一个茅草屋,每天什么都不做,只是呆呆的坐在窗前望着窗外的景象,她已经感知不到饥饿,偶尔饿晕后再被饿醒,才如梦初醒一般往嘴里塞食物。
都是假的……她嘴唇蠕动着,眼中空洞枯槁。
他们的颜色……都是假的。
【未知者沈璃灵魂波动异常,请系统尽快解决。
】【叮咚——即将强行使未知者离开世界。
】某一天,她的房门突然被敲响,沈璃转动了一下眼珠不为所动。
门外那人依旧坚持不懈敲门,沈璃安静的坐着。
从午后到傍晚,那人一直在敲。
她终于起身,扶着墙一步步的挪到门口,艰难而缓慢的打开门栓,沉默的看着门外的人。
是一个四五十岁的妇女,一见她推开门就跪在地上用力磕头。
姑娘,姑娘你救救我家孩子吧姑娘!什……么……?太久没和人说话,她几乎忘了怎么发音。
姑娘!妇女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用力抓住她的双腿。
沈璃被扑地一个踉跄,如同失去支撑的木偶一般重重的跌倒在地。
妇女先是一愣,随即紧紧的拽住她的衣袖,姑娘,我家孩子得了重病,大师说只有你能救他!只要您能去附近的雪山上采下雪莲,我家孩子就能活,求求您救救他吧!沈璃迟钝的伸出手,隔着一小段距离停留在她眼睛前。
妇女惊恐的看着面前皮肤惨白,毫无生机的女子,想起自家孩子的模样忍住没有逃走。
你的颜色……不一样。
过了许久,她扯出一个极轻的笑容,美得惊心动魄。
好啊。
她答应了那位妇女的请求,在阳光很好的那日去了雪上。
那里终年大雪,一眼望不见边际,她在山上寻了许久,都没有找到那位母亲口中的雪莲。
噗通一声闷响,身着灰褐色斗篷的少女倒在雪地里,她几次挣扎想要站起来,却又重重倒下。
她努力移动着手指,伸手往包裹里摩挲,一点点探进,直至摸到粗励的布料。
干粮早已发霉,打火石被替换成普通的石头,烟花的引信被剪断。
沈璃突然想起在她上山之前,那位娘亲问她要过包裹说要为她装瓶烈酒,然后就催促着她离开。
没有能暖身的烈酒,只有被瓶装的彻骨恶意。
生命在恶意中缓慢的流逝,少女瘦弱纤细的手指几次用力握紧,却只能让它们在指缝间溜走。
她想,她大概没办法把雪莲送回去了。
她在雪地蜷缩起身子,身体被冻僵,已经感受不到寒冷了。
随着视野的最后一抹光亮消失,她恍惚间想起姐姐曾告诉过她不要总是看着雪地。
对不起……她嘴唇蠕动,声音几不可闻。
系统感知到少女生命力的流逝,着手准备下一世的剧本。
少女才十四岁,正是如花般的年纪,当她笑起来的时候,比所有的春花还要动人。
可她很少笑,她自幼被关在深宅,那里只有高墙和看守的嬷嬷,嬷嬷不喜她笑,她便不笑。
但在无人的时候,她也会笑,眉目舒展,面如桃花,可眼里却一片荒芜,像一株干枯的杂草。
少女轻轻勾了勾嘴角,失焦的眼底映出没有边际的雪地。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她恍惚想起自己从未得到过什么。
来到她身边的每一个人,有的厌恶她,有的想让她死,还有的……永远离开了她。
如果有那么一个人,如果有那么一个人……你……她不知道在问谁。
……想我活着吗?山里一片寂静,没有人回答,只有呼啸的寒风和飘摇的大雪。
她心底突然升起强烈的不甘,缓慢的伸出手,努力朝阳光的方向伸去。
一点一点靠近,在指尖即将触碰到日光的时候,少女手臂无力落下,永远闭上了眼。
她死的很安详,在这一刻,天地终于爱了她一次,死亡无损与她的美貌,苍白的脸,红艳的唇,美得触目惊心。
灰褐色的斗篷是天地间唯一的色彩,呼啸的寒风带起鹅毛般的大雪,一点点将少女掩盖。
她死在了寒山一个不知名的雪地,那里大雪漫天,终年不见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