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显敛眸, 他看起来对蒋宜蓝的公寓格局不感兴趣。
他是客人，却主动提出下厨做饭。
顾显脱下外套，叠起来后放在沙发上。
他解开袖扣, 随意地把衬衣袖口挽起。
看得出来，他对自己的厨艺很有把握。
蒋宜蓝倒没有觉得不好意思，她明丽一笑：那就麻烦George啦。
然后，她理所当然地走开, 去忙她自己的事情, 把整个厨房都留给顾显，而她仿佛没有半点儿作为房屋主人要招待客人的自觉性。
蒋宜蓝好像一直都是这样。
无论是当初和顾显谈恋爱的时候, 还是现在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她似乎已经习惯了在顾显面前有恃无恐。
*顾显在厨房里做饭的时候，蒋宜蓝临时加了一会儿班。
她把笔记本电脑放在吧台上，她坐在旁边用电脑搜索资料。
她在互联网上查询与影后韶宁、韶宁的丈夫贺敬塘, 以及他们的独生女儿贺佳音相关的新闻报道。
她本身对于娱乐圈里的事情不够了解, 所以需要额外花时间来补足背景知识。
不过很显然, 互联网没有记忆。
很多陈年旧闻诞生于互联网早期发展的年代。
许多帖子曾经在各大门户网站、八卦论坛里长期置顶飘红。
但是随着时间迈入信息大爆炸的进程里，反而是这些古早的新闻都被无声无息地清理掉了。
网站维护者和运营方视这些数字稿件为信息垃圾。
蒋宜蓝搜索得很深入，但没有什么收获。
网上罕见韶宁与贺敬塘的八卦新闻。
人的耐心是有限的, 她难免感到烦躁。
顾显把他做好的菜从厨房里端出来，正好对上蒋宜蓝因为烦躁而隐隐发黑的脸色。
她一秒收住情绪。
但是太晚了。
顾显已经看到了。
他放下餐盘, 然后抬眸, 温声问她：怎么了？蒋宜蓝摇头。
她把笔记本电脑的屏幕合上, 说：没什么。
她主动走向顾显，把她的电脑和她的工作留在身后。
她的视线扫过餐桌上的两盘菜, 彩椒牛肉, 肉末茄子。
她注意到厨房的炉灶上还放着一只汤锅, 正在煨着。
你还在煮什么？生滚海鲜蔬菜粥。
蒋宜蓝不敢置信：你在厨房里这才待了多久？只有半个小时吧。
你居然能做出三道菜。
而且摆在餐桌上的这两道菜，色香具备，估计味道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蒋宜蓝的语气里面有刻意夸张的成分。
但是顾显在厨房里展现出的熟练度确实让她感到震惊。
你真的是大律师吗？我怎么感觉你很像居家煮夫诶。
顾显配合地开玩笑说：对啊，你难道不知道吗，我本科毕业之后没有继续读法律深造，而是去了新东方学做厨师。
厉害喔。
顾显说炉灶上的生滚海鲜蔬菜粥还要再煮一会儿。
蒋宜蓝手掌撑着餐桌台面，她往后靠了靠，然后抛出邀请：要不要参观一下我家？顾显抬唇笑了，他抽出纸巾擦了擦手指，俨然一副温柔顾家好男人的模样。
但是他婉拒了蒋宜蓝的提议：等吃过晚餐吧。
我可能要先给同事回一个电话。
他拿起手机：可以借用一下你家的阳台吗？蒋宜蓝微笑，示意他自便。
顾显去了阳台上打电话。
玻璃门拉起来，里外隔音都很好。
蒋宜蓝只能隐隐约约听到他的人声，但是听不清他具体在说什么内容。
哪怕顾显此时不是在给他的同事打电话，而是打给某位与他只有情感纠葛的女性，她也听不出来。
反之亦然。
蒋宜蓝在餐桌旁的座位上坐下来。
她这时候其实应该开一瓶红酒。
但是她没有。
尽管她的酒柜里有各种各样的酒，可她半句不提酒的事情。
可能今晚她潜意识里也不想推进这段关系。
蒋宜蓝不愿意承认，然而事实就是如此，周末的时候她陪母亲喝早茶，母亲在席间说的那番话影响到她的心态了。
母亲劝说蒋宜蓝重新尝试去认真地喜欢一个人，以结婚为目的开始新的恋情，而不是用轻佻随性的态度去游戏人生、玩弄感情。
母亲提起蒋宜蓝在大学的时候交往过一个男朋友，喜欢到想要一毕业就跟对方结婚。
那个男朋友就是顾显。
蒋宜蓝在大学时代，只交往过顾显这一个男朋友。
蒋宜蓝不愿意回忆起那段往事。
不是顾显不够好，而是她的问题。
顾显打完电话，他打开阳台上的玻璃门，走进客厅。
蒋宜蓝刚好看着他，于是两个人的视线遥遥对上。
顾显：对了，你好像跟我说过，你家里有一只小猫咪。
蒋宜蓝一愣，随即情绪有点儿古怪。
她家里没有小猫咪。
顾显这是把他哪位女性朋友的事情栽在她的头上了？蒋宜蓝不承认她在吃醋，也不承认自己隐隐有些愠怒。
但是，没有等到蒋宜蓝出言揶揄，顾显就在手机的聊天记录里找到了证据。
他说：你还给我发过你家小猫喵喵叫的声音。
顾显调高手机的音量，把那段小猫咪喵呜喵呜叫的语音播放出来。
喵呜——他一脸泰然自若。
有语音消息为证，蒋宜蓝一下子想起来了。
这哪里是小猫咪在叫，明明就是——蒋宜蓝不自觉地咬唇。
明明就是她故意模仿小猫咪的声音，喵呜叫了一声，发给了他。
她故作镇定：哦，这其实不是我的猫。
是叶晴养的小猫咪。
平时她出差的时候，会把小猫咪寄养在我这里。
蒋宜蓝觉得自己有点儿脸红。
可恶，她感觉自己好像是撩顾显撩到不慎翻车了。
应该会很可爱。
顾显敛眸，扬唇有意无意地带着笑意，听声音，这只小猫咪平时应该是很爱撒娇的性格。
这说的还是她啊。
——本来我还期待今天能够见到你养的小猫咪呢。
顾显走进厨房，把炉灶的火关掉，盛了一锅生滚海鲜蔬菜粥，端上桌。
蒋宜蓝摆放碗筷，不经意瞥到顾显重新戴上他做饭前摘掉的腕表，以及他小臂的骨感与其上清晰可辨的青筋。
她第一次感受到，原来一个男人会做饭，跟他本身具有荷尔蒙性感是不冲突的。
顾显很好，可惜她当年错过了。
她低下头，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衬衣，视线里忽然出现了一只小碗，里面盛着半碗热气腾腾的海鲜粥。
是顾显替她盛好的。
热气升腾起来，蒋宜蓝觉得脸颊两侧的肌肤毛孔都是暖暖的、湿润的，好像很舒心。
不过考虑到她的脸上还带妆，所以毛孔张开对于肌肤状态来说可能并不是一件好事情。
谢谢。
她说。
顾显再度递过来一只调羹，放在她的手边。
他说：不用说谢谢。
两个人对着一锅粥，一盘彩椒牛肉，一盘肉末茄子，没有酒。
恍惚间，蒋宜蓝突然有一种她在过温馨平淡的日子的错觉。
如果当年大学毕业的时候，她没有跟顾显提分手，那么是不是有一种可能性，她现在过的就是这样的生活？她和顾显可能依然做着如今的职业，他还是大律师、红圈律所前途无量的合伙人，她还在做纪录片制作人。
但每天的工作结束后，他们会回到这样一间公寓里，坐在一起吃晚餐。
人生经不起假设。
而蒋宜蓝也决意不会后悔。
吃过晚餐后，顾显告辞离开。
他的工作应该还是挺忙碌的，就连他站在她家门口等电梯的时候都有电话打到他的手机上。
蒋宜蓝曾经腹诽顾显的工作重复而又无聊，她不喜欢律师这一行，现在看来也确实如此。
电梯到了。
顾显暂时放下电话，他走进电梯前不忘转身跟蒋宜蓝道别。
顾显，蒋宜蓝开口叫住他，明天开始你不用接送我上下班了。
她把玄关处的架子上放着的车钥匙拿起来，展示给顾显看。
我妈把她的一辆车借给我开。
她这么说，好像是在主动地把顾显往外推远。
他这才只接送了她一天而已。
但顾显轻易地接受了她的决定。
电梯的门在他身后敞开着，而他站在楼道里看着她，意料之中只看到了她脸上毫无所谓的漂亮笑容。
好的。
他说，语气平静到甚至有点儿温柔，那就周末见吧。
我的团队已经决定好了，本周末的郊游还是去莫干山。
我到时提前把行程发你。
是哦，她还说要跟他一起周末出游的。
蒋宜蓝没有再拒绝这个约会。
她点头说好：嗯，周末见。
顾显走后，蒋宜蓝其实很想找人聊聊。
她感觉到自己对于顾显的态度发生了变化。
在这段时间的相处过后，她意识到顾显仍然还是很好，好到她有点儿想要跟他保持距离。
她只想要快餐式的恋情，随时能够投身进入，也随时都能跟毫不留恋地离开。
但是顾显像一片会让人沉溺其中的静湖，她还没有开始，却已经在留恋他了。
这让她怀疑，她如果跟他恋爱的话，她能不能再一次分手分得果断决绝。
蒋宜蓝最理想的倾诉对象是叶晴。
但是叶晴不知道当年蒋宜蓝和顾显分手的真实原因。
蒋宜蓝的表姐赵钟宁应该猜得到蒋宜蓝当初的分手原因，但是蒋宜蓝和赵钟宁不够交心，况且，赵钟宁对蒋宜蓝和顾显的事情又知之甚少。
蒋宜蓝找不到可以聊这件事情的朋友。
她只好搁置这件事情。
那就周末再说吧。
她对自己说，也许拖到周末，事情就能解决了。
她很少产生这种消极而懒惰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