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宜蓝的反应平平。
她没有因为听到了这条惊人的内情而流露出任何惊诧的表情。
她仅仅回答了一句客套话：是么。
我以为韶宁老师一直都处在她演艺事业的巅峰期呢。
江叙闻言弯唇笑了, 可能没想到蒋宜蓝会说这种客套话。
江叙：没有人会拒绝让自己的事业更上一层楼。
哪怕是韶宁，她也会想要更主动地融入大环境，让年轻观众愿意买她的账。
蒋宜蓝不在乎韶宁的动机。
她三言两语总结了江叙话里的意思：我明白了。
整个纪录片拍摄的重点其实是为了帮助韶宁塑造独立女性的形象, 有利于她的演艺事业。
至于帮助贺佳音洗白黑料，只不过是其次而已。
江叙颔首。
他就是这个意思。
他盯着蒋宜蓝的脸看了三秒钟，然后又笑眯眯地补充说：宜蓝，我相信你的专业性。
你应该不会因此而对我的委托人产生什么偏见吧？蒋宜蓝抬眸, 言简意赅地说：不会。
你大可放心。
*中午的时候, 蒋宜蓝接到了4S店打来的电话。
4S店的员工通知她，她的车已经修好送回4S店了, 她随时都可以过去取，或者他们也可以帮忙送上门。
她这辆车确实修了很久，蒋宜蓝差点儿都要忘了这件事情。
当时车损的原因是在高架上被后车追尾。
事故发生那天还是蒋宜蓝和顾显取看音乐剧的日子。
一晃也好几周了。
蒋宜蓝今天刚好没有开车，早上是顾显送她上班。
于是她把世纪星耀的地址报给4S店的工作人员。
麻烦帮我把车子送到这个地址吧。
今天下午可以吗？嗯, 蒋小姐, 没问题。
这样她正好可以开自己的车走。
蒋宜蓝挂掉电话。
她想起来, 既然她自己的车修好要送回来了，那么前段时间她借开母亲的那辆车就可以被还回去了。
那辆车现在还停在蒋宜蓝公寓的地下停车库里面。
想到母亲季淳琳，蒋宜蓝有点儿心闷。
从昨晚到现在, 母亲还没有联络过她。
虽然蒋宜蓝昨天当场没有发作更大的脾气，但是她的反应其实已经很过激了。
她不相信母亲没有看出来她隐藏在面孔底下的愠怒, 可是母亲自始至终一句关心甚至解释的话都没有说, 仿佛蒋宜蓝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母女至此, 蒋宜蓝又联想到贺佳音和韶宁。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算不算比贺佳音更幸福。
*下班前, 蒋宜蓝把她亲自过目修改过一遍的拍摄方案发给江叙。
没一会儿, 江叙过来敲了会议室的门。
宜蓝, 请你过来一趟好吗？蒋宜蓝起身走出去。
江叙要跟她讨论方案里的一些细节问题。
两个人单独聊了半个小时。
结束的时候，已经是五点十分了，过了下班的时间。
江叙不紧不慢地赔罪：抱歉，宜蓝，让你多加了十分钟的班。
而蒋宜蓝只是抬唇笑了笑。
两个人走出会议室。
江叙顺势再度递出邀约：要不要一起吃顿晚餐？正好明天就要开始正式拍摄了，我可以向你取取经，你们在纪录片这个领域是专家，我们只是门外汉。
他锲而不舍的样子确实让蒋宜蓝印象深刻。
她不介意把话说得更明确一些：不行。
我有安排了。
她其实今晚没有跟任何人的晚餐安排。
顾显早上跟她说过，他今天会晚点下班，让她不必等他一起吃晚餐。
但是她现在仍然回绝了江叙的邀约。
江叙轻笑一声：原来今天也有安排了么。
我感觉，想要约到你一起吃晚餐，难度很大喔。
伸手不打笑脸人。
蒋宜蓝只是微笑着默认了。
好在江叙也没有过多纠结于这个话题。
两人在走廊上互道了一声再见。
然后蒋宜蓝就走进博塔办公的会议室。
她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就离开下班了。
*时隔数周，蒋宜蓝终于换回自己的车开。
她从世纪星耀出来，没有直接去顾显那儿，而是先回了自己的公寓，换了之前母亲临时借给她开的车，然后直驱前往母亲季淳琳的住所。
她去的时候没有通知任何人。
直到蒋宜蓝打着转向灯把车子开进母亲房子前面的庭院里面，门廊处才急急亮灯，一格格的玻璃窗之间由白色横条竖栏分隔开，透出白炽的灯色。
蒋宜蓝把车停好。
她开门下车的时候，正好看见母亲家里的其中一位住家阿姨从房子门口走出来迎接她。
蒋宜蓝态度温和地打了一声招呼：张姨。
她眼见着张姨的表情好像是松了一口气。
蒋宜蓝稍一思考就不难判断出来，至少房子里面的气氛现在不怎么好。
宜蓝回来啦。
张姨要她进屋，刚好，今天有你爱吃的南瓜鱼米羹。
再加一道照烧牛肉，好不好？蒋宜蓝却不动，她反手关上车门，眼睛里仍然盛着浅浅的笑意，一副温润又有礼貌的模样。
但是张姨看出来了，外面这位跟里头那位一样，现在都有脾气。
那么多半就是母女之间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
蒋宜蓝：张姨，我就不留下吃饭了。
她把手里的车钥匙交给张姨。
麻烦您帮我把车钥匙还给我妈。
张姨的手心里就这么被蒋宜蓝直接塞了一把车钥匙，正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她还想开口说些什么来挽留蒋宜蓝，难得蒋宜蓝回来一趟，若是不肯见季淳琳的面，母女间的气何时才能消呢？就在这时，蒋宜蓝的视线忽然移向了房子门廊的方向。
季淳琳出来了，就站在门廊屋檐下。
蒋宜蓝微微眯起眼睛。
母女之间像是在进行无言的对峙。
这种对峙显得无聊而且幼稚，蒋宜蓝没有兴趣继续留在这里跟母亲大眼瞪小眼。
那我先走了。
她对近处的张姨说，然后朝着不远处的季淳琳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接着转身就走。
身后，季淳琳终于开口：既然来了，那就留下吃完饭再走。
蒋宜蓝停住脚步，回眸看她。
季淳琳平静地说：你不是想要跟我谈谈吗？边吃饭边说吧。
吃饭是一种缓和关系的手段，尤其是当家庭中的亲子关系变得紧张的时候。
一顿饭，至少要吃几十分钟，蒋宜蓝不想谈那么久，她只想问清楚一件事情。
她往回走了一段距离，最终站定在大门前面的台阶底下。
而季淳琳以为蒋宜蓝会跟进来，所以已经往里走了，给蒋宜蓝让出进门的路，怎想到身后并没有传来紧跟的脚步声。
季淳琳停下来，回头，盯着蒋宜蓝的眼睛看。
毫无意外，她看到了蒋宜蓝眼底深藏的桀骜不驯，她的女儿就像一匹野马，藏着反骨，让她无可奈何。
蒋宜蓝开口：妈妈，昨天晚上，我应该没有误会你和那位许先生的关系吧。
季淳琳没有作声。
蒋宜蓝又问：您是打算要和他再婚吗？回应她的仍是沉默。
蒋宜蓝垂眸，斟酌了两秒钟，然后再度抬起眼睛，说：如果我昨天没有撞破的话，您还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即使你们领证了，我也依然有可能还被蒙在鼓里，是么？季淳琳平静的表情好似有一丝裂痕。
蒋宜蓝轻松地勾起唇角，笑了一声：没关系。
哪怕您不告诉我，我也一样祝福您。
她的态度乍一听好像是真挚体谅到让人没话说。
但她是季淳琳的女儿。
季淳琳听得出来，蒋宜蓝字字句句都是在冷嘲热讽，而不是真心祝福。
蒋宜蓝的反应，其实都在季淳琳的意料之中。
她想到了女儿的态度会很激烈，所以她没有早告诉蒋宜蓝。
季淳琳试图跟蒋宜蓝讲道理：宜蓝，你不要拿这件事情来对我甩脸色。
你自己心里清楚，你现在到底是不是在无理取闹。
无理取闹。
这个词语的杀伤力很强。
蒋宜蓝脸上的笑意又扩大了一点儿，她点头，她甚至也认同季淳琳对她的指控。
你说得对。
我就是在无理取闹。
我自己也觉得我有病，也许我应该去看看心理医生。
这个问题是无解的。
蒋宜蓝往后退了一步：妈妈，我们最好给彼此的生活都保留一点儿空间。
让我一个人冷静一段时间吧。
也许我很快就能想明白的。
她转身往外走。
可能是她拒绝沟通的态度，刺激到了季淳琳的脾气。
季淳琳的声音在蒋宜蓝的身后骤然扬高：蒋宜蓝，你不要觉得只有你一个人在怀念你的父亲和你的哥哥。
母亲很少这样连名带姓地叫蒋宜蓝，足以证明季淳琳现在很生气。
你每次都是这副样子。
你还要自暴自弃到什么时候？你该好好地生活下去，而不是用现在这种轻慢的态度来鄙视我。
我是你妈。
死掉的人是我的丈夫和我的儿子。
我的心痛难道会比你来得少吗？自暴自弃——蒋宜蓝停下来，她回头，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一遍季淳琳。
我做什么事情，让您觉得我自暴自弃了？这些年，我不是也有在好好读书，好好工作，好好生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