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中, 在距离农历春节假期还有一个星期左右的时候,Amy谭向博塔传媒正式递交了自己的辞职信。
虽然康思民当场开出了优渥的待遇条件,恳请Amy谭能够留任, 但是Amy谭已经铁了心要走,她完全不为所动。
Amy,你还打算要带走我们博塔的得力干将吗?康思民从桌面上的文件堆里面抽出另一只薄薄的信封,他把这只信封放在手边, 与Amy谭的辞职信放在一块儿。
Amy谭垂眸一扫, 信封上熟悉的签名随即映入她的眼帘。
康思民抽出来的这只信封里面同样装着一封辞职信,上面的署名是蒋宜蓝。
她的动作比Amy谭还要快, 似乎根本就不担心没有退路的可能性。
Amy谭微微一笑。
她回答康思民:是啊。
宜蓝是我的制胜法宝。
我绝对不会把她留给你们博塔。
康思民撑着手坐在办公椅上,他也笑,并没有因为Amy谭决定出走而感到气恼。
Amy,现在就要急于区分‘你们’和‘我们’了吗?那这场战争未免开始得有点儿太快、太早了。
Amy谭笑了笑, 没有接话。
真的没有调和矛盾的可能性了吗?康思民问她。
Amy谭没有半点儿犹豫:是的。
话说到此, 康思民的眼神自然地落寞了几分。
博塔传媒内部的派系斗争很严重, 明面上一派和谐,实则暗地里刀光剑影无休止。
康思民能够稳稳当当地坐在行政总裁的位置上好多年,这离不开他手下这群能干的员工们的支持和拥护。
一直以来, Amy谭都是坚定站在康思民这一边的人物。
但是现在,她决定要离开博塔。
原因很简单, 主要是因为康思民在这场派系斗争中落败了。
他在博塔已经彻底失去话语权了, 而失去行政总裁的头衔只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无休止的内斗只会耗尽鼓励创作的良性氛围。
在康思民失势以后, 管理层内部只会加剧打压异己的态势。
因此,Amy谭等人也看不到继续留在这里的必要。
康思民当然比任何人都更加明白这个道理。
好吧。
他无奈地说, 站在博塔传媒的立场上, 优秀的员工选择离任是一件很可惜的事情。
但是就我个人而言, 我希望你们能够闯出一片属于你们自己的事业。
祝愿一切顺利。
如果后续有我能够帮得上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Amy谭由衷地表达感谢:谢谢思民总。
*蒋宜蓝递交辞职信之后就没有再去上班。
理论上,她其实应该要等到人事部门批准她离职以后,才能够不去上班。
不过,她是蒋宜蓝,她向来不遵守此类办公室规则。
她辞职当天就把工牌、钥匙和工作电脑都留在了办公室里面。
她没有必要再回到那里去。
Amy谭给她发来短信,说晚上要为她引荐纪录片工作室的投资人。
蒋宜蓝看到短信之后努努嘴唇,原来她们还有额外的投资人。
但她其实并不希望存在着另外的投资人,因为资金入股往往意味着会多出一个指手画脚的人物。
而外行人过于自满的指导,只会使得她们的项目滑向失败的结局。
她在赴约之前做好了准备。
如果今晚聊下来,她感觉投资人让她厌烦的话,她会单独向Amy谭提出她的意见。
如果只是因为存在着资金缺口而不得不引入投资人的话,蒋宜蓝自己就能够带来足够的资金。
这对她来说不成问题。
晚上,蒋宜蓝到了约定的地方。
她没有看到Amy谭的身影。
当她向餐厅的服务生报上自己的姓氏,服务生带着她走向预订好的桌子。
餐桌边背对着她的位置上已经坐着一位男士,背影看起来隐约有点儿眼熟。
没有等到蒋宜蓝形成猜测,对方已经把头转过来朝向她了。
江叙对着蒋宜蓝扬唇一笑。
宜蓝,好久不见。
确实好久不见。
看到对方是江叙,蒋宜蓝反而没有那么意外了。
她突然间想到,上一次见到江叙的时候,他笃定地断言,说她和她的男朋友撑不到春节假期的时候就会分手。
当时蒋宜蓝和顾显还在恋爱中,因此她当然不买账江叙说的话,那时候她甚至还有点儿生气。
不过,她此刻再回顾当时的对话,她意识到江叙可能是对她做过功课,他至少知道她在恋爱中的新鲜期短暂得可怕。
眼前,江叙站起身,示意她入座。
他还体贴地替她拉开座位。
谢谢。
蒋宜蓝落座。
Amy谭还没有到。
但是Amy谭所说的投资人已经在面前了。
蒋宜蓝看着服务生为她倒了浅浅半杯干白葡萄酒。
她问江叙:你是我们的投资人?江叙颔首,露出标准的微笑:是的。
蒋宜蓝从服务生手里直接接过高脚玻璃杯。
她喝了一口葡萄酒,然后将杯子放下。
如果她是一个谦虚的接受投资者,那么她这个时候至少应该客套地举起酒杯与江叙碰杯。
但是类似于谦虚这种词汇不会轻易地套在蒋宜蓝的脑袋上作为修饰词。
反而是江叙这位负责掏钱的投资人要表现得更为迁就。
他已经向蒋宜蓝给出保证:宜蓝,不用担心。
我应该不是一个不讨人喜欢的投资人。
至少截至目前为止,我在那些接受投资的项目团队当中的名声都还算不错。
蒋宜蓝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
江叙不仅仅是一个危机公关专家,他还是一个专业的投资人。
听他的寥寥数语,他比较像天使投资人。
蒋宜蓝感觉自己隐约捕捉到了一丝微弱的念头。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江叙自从在世纪星耀公司见到她的第一面开始,就对她表现出了一种不同寻常的热情与亲近。
这种情况可以说是江叙不懂合适的社交分寸。
但是蒋宜蓝现在反而觉得,江叙的种种表现更像是一种若有若无的试探。
她产生了一个猜测。
蒋宜蓝忽然问道:Calvin,我们之前见过吗?江叙挑眉。
乍一听,她确实问出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我指的是在更早以前——蒋宜蓝补充道,在我们因为世纪星耀贺佳音和韶宁的事情而产生交集之前。
江叙撑着手肘想了想。
他不紧不慢的样子,让蒋宜蓝怀疑他好像故意把节奏拉长放慢了。
一个人在记忆里思考其实并不需要花费这么长的时间。
他最终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你对我没有印象,是么?蒋宜蓝微笑:我是一个健忘的人。
江叙耸耸肩:那就是我没有给你留下深刻的印象了。
他还是没有说重点。
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服务生领着Amy谭往他们所在的位置走过来。
蒋宜蓝突然听见江叙问她:宜蓝,你跟你的男朋友现在分手了吗?蒋宜蓝抬眸盯着江叙的眼睛。
他好像并不觉得自己问出了一个失礼而且冒犯的问题,满脸都写着无辜和风轻云淡。
蒋宜蓝冷静地反问他:你是什么意思?他看起来不止是好奇问问而已。
江叙露出一抹狡黠而难缠的笑容:我只追求单身的小姐——无论我的内心有多么喜欢。
毕竟,破坏他人的感情多半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我很想追求你,宜蓝。
希望你能够愿意给我一个机会。
蒋宜蓝也是答非所问。
她注视着江叙的眼睛,几乎是用确定的口吻说道:我们之前见过。
你知道我是远达集团蒋家人。
你就是我祖父要为我介绍的世交家的男孩子,对么?你姓江,让我想想看——蒋宜蓝其实并不怎么了解蒋家的生意版图与各个领域的合作伙伴。
当她单纯凭借一个姓氏在记忆里搜索目标的时候,这件事情做起来没有那么容易。
好在江叙听到这里,他主动自报家门,替蒋宜蓝省去麻烦。
你猜得不错,我们两家确实是世交。
我家的产业是裕臣集团。
本来按照两家长辈的安排,我们应该在春节假期的时候见一面的。
你可以说这其实是一场相亲。
不过,不要怀疑——江叙故意对蒋宜蓝眨了眨眼睛。
宜蓝,我是真的很喜欢你。
这是真心的。
蒋宜蓝脸上最后一丝温和的神情也收回去了。
即使这样子你也没有半点儿心动的感觉么?江叙轻轻松松地说道,丝毫没有受到困扰的模样,看起来你是真的对我不来电啊。
当Amy谭在服务生的带领下走近的时候,她并不知道蒋宜蓝和江叙方才的对话。
她只看到蒋宜蓝冷淡的侧脸,以及江叙看起来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的好心情。
*这顿饭局,三个人完全是三种情绪。
江叙满面春风。
这就是投资方在面对被投资人的时候的底气。
一旁的Amy谭则相应地展现出了被投资人的小心谨慎。
为了让江叙能够放心地投资她们的纪录片工作室,她显然在来之前有做过一番准备工作。
她向江叙详细地说明了未来几年工作室的发展方案以及盈利点。
她把前景描述得一片光明。
蒋宜蓝只负责坐着听。
Amy谭太称职了,所以根本不需要蒋宜蓝插话补充。
反正当Amy谭到来之后,蒋宜蓝就不怎么开口说话了。
但这并不妨碍江叙的视线时时刻刻照顾到蒋宜蓝。
然而,蒋宜蓝却在这个时候分心想起了顾显。
顾显现在正在做什么事情?她翻转手腕看了一眼腕表上的时间。
顾显多半还待在律所工作,无趣的男人,她早在大学的时候就说过,律师是一份无聊的职业,所以当顾显长时间地从事这份职业以后,他也变得越来越没有意思了。
这样才会让她这么快就感觉到厌倦。
她把导致分手的责任全部都推到顾显身上。
她仍然还是如此讨厌。
蒋宜蓝素来有自知之明。
这时候,身边Amy谭突然轻咳一声。
蒋宜蓝回神,眼睛刚好对上餐桌对面江叙戏谑的眼神。
江叙状似体贴地替她解围:小酌葡萄酒能够舒缓精神和情绪。
我想我今天应该是挑了一瓶很适合宜蓝的佐餐葡萄酒。
但他话里的意思仍然说她是在走神。
蒋宜蓝知道,江叙的体贴只是假象而已。
他的本性并非如此。
毕竟,在他们这类人当中,很难得能够出现一位有着真善美心灵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