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2025-03-29 00:43:50

她的名字叫花花。

听起来像是绰号,但这两个字真的是她的名字。

她姓花,名花,但是她的长相根本和花扯不上任何关系。

不很特别的一张小脸?说漂亮是抬举她了,说不漂亮又太委屈,反正就是一张平平凡凡的长相,没什么特别突出的地方,硬是要挑一个地方来称赞的话,应该是她的脸上总是带着浅浅的笑。

因为总是笑着,所以看起来像是一个和善、好欺负的傻大妞,但多半时候那种微笑的表现对她来说是无意识的状态!她只是觉得脸上带着微笑的话是比较有礼貌的罢了,并不是真的因为感觉到愉悦或快乐所以才微笑的。

不太认识或是刚开始认识她的人,经常被她那张总是微笑着的脸给骗到,然而慢慢认识之后,就会开始有人在背后这么形容她:笑得很假的双面人,或者是做作得令人恶心的千金大小姐。

长得不怎么样的她竟然能够成为大家注目的焦点,并不是没有原因的。

在那些自训为平凡人的眼中,像她这种生长在富裕家庭的小孩大概就跟外星人一样,他们经常用一种好奇兼批判的眼光瞧着她!看她提什么牌子的新款包包,包包里面又藏了哪些新上市的化妆品,或者吃一顿饭到底要花掉多少钱……之类的,彷佛她的一举一动应该全部被摊开,摆在放大镜下面让他们来检验。

到底这些人凭什么对她的生活指手画脚?难道就因为她含着金汤匙出生,所以一生下来就得被迫烙印上富家女的原罪?真是有够荒谬。

由于经常接收到的都是这类充满恶意的窥视目光,于是那个不自觉微笑的习惯就变成了她自我保护的屏障,经常性地出现在她的脸上。

笑得很假的双面人也好,做作得令人嘿心的千金大小姐也罢,她知道不管自己再怎么抗议,那些恶意的眼神还是会继续,只因为她是新莘集团的千金,在他们眼中,她就是个异类。

由她祖父花岳白手起家的新莘集团,一开始只是个专门制造传统青草茶的小工厂,随着业务的开拓,汽水、果汁,咖啡……等等饮品的新商品开发,让新莘集团在饮料界慢慢占有了一席之地;当她的父亲接棒新莘集团的营运之后,新莘集团更是多角化经营地跨足到糖果饼干零食业,让新莘集团的声誉在七、八十年代风光一时。

俗话说:富不过三代,他们花家已经整整富了两代,果不其然传到她这一代的时候,家运似乎真的渐渐在往下走。

连续几年的景气低迷,民间的消费紧缩使得休闲零嘴以及饮品的市场大幅度地萎缩,今年他们新莘集团的年营业额跟去年比起来,狠狠下降了三成左右。

在家人的面前,扛着新莘集团重责大任,每天辛勤工作的父亲总是笑笑地要他们别太担心,因为景气循环是很正常的事,或许下个年度的销售量就会回升了,或许下一项新产品开发出来之后,会造成市场轰动也说不定……这种充满信心的喊话,花花却觉得父亲似乎愈讲愈是无力。

市场上各种传闻不断,像是:商品的包装毫无新意、口味老派落后,甚至在网络上被评为只有老人家才会去买的商品……这些就算了,前阵子当他们新莘集团的年营业额在报章杂志上被披露之后,他们新莘集团在市场上的声誉好像突然间整个下滑,不仅退货变多了,各方的订单数量也愈来愈少,因此,父亲脸上的疲惫也就一天比一天更加严重。

她是一直被养在温室里的花朵,新莘集团的业务她什么都不懂,在爷爷与爸爸、妈妈的宠爱之下,她几近无忧无虑地成长着,无论是哪方面的需求,长辈们总是供给她最好的,并且舍不得她受到任何委屈,将她娇娇惯惯地养大成人。

花家第三代就只有她这么一个独生女而已,现在家族企业面临到如此艰难的状况,她认为应该是自己挺身而出向家人报恩的时候,但是什么都不会的她,到底能帮上什么忙呢?直到前些天―爷爷特地支开母亲将她唤到面前,迂迥地问她目前是不是有喜欢的人,听她笑着回答说没有之后,爷爷握住她的手,低下头叹息个不停。

桌上有一份资料,上面有几个男人的照片和资料,她翻阅了一下,发现这几个人都是目前商界有名的二世祖公子哥儿。

爷爷脸上那万分不舍的表情让她突然间明白了一些事情!她们家的事业真的已经危险到这种程度了吗?连从小疼她至极的爷爷都不得不选择走这一步了,可见他们新莘集团的前景真的是暗淡无比啊!她镇定地翻看着那些数据,心里其实已经做好了决定。

为了亲爱的家人,她愿意牺牲自己的婚姻,但是,以他们花家现在这种摇摇欲坠的状况,不太可能有人愿意主动来招惹吧?而且,她又不是什么国色天香的大美人……也就是说,她得主动出击。

不仅要牺牲掉自己的婚姻,就连尊严也要一并忘掉才行。

她们新莘集团果然是老派的企业了,难怪只能用联姻这么老掉牙的方法来拯救,但其实这种事情在政商界是非常常见的,她也早就见怪不怪了。

如果到最后真的只能用这种方法才能让她的家族得救的话,她也只能奋不顾身勇往直前了。

在那些档案之中,她看到一个有些眼熟的人―那人跟她是同一所大学同个系所的大四学长,她刚入学时就听过一些关于他的传言,因为同样都是大企业的后代,还曾经有同学厚着脸皮来问她,看看能不能透过她的关系去认识那位学长呢!然而她和那人根本就不认识。

倒追男人的方法她一点都不懂,但既然事先还有一点点选择的权利,那么她希望找一个和自己相差不会太多的人。

杨均聿,T 大企业管理系四年级。

目前,无女友。

花花下定主意后向爷爷点了点头。

就是他了。

外头的天空黑漆漆的,看起来似乎就快要下雨了。

刚提醒完天气的事,李盈玉应了一声之后就往外冲,随即,杨均聿也冲了出去。

看到这个情形,花花忍不住叹了口气。

爷爷给她的数据上面注明着均聿学长是没有女朋友的,她当初会选择均聿学长也是看在这一点的份上!倒追没有女朋友的男人应该会比倒追有女朋友的男人来得容易吧?她单纯的脑袋瓜是这么想的。

但可能调查的人出了点错,均聿学长现在虽然没有交往中的女朋友,但是他有一个喜欢得不得了的对象,也就是盈玉学姊。

均聿学长一天到晚追在盈玉学姊屁股后面跑来跑去,他的眼里只有盈玉学姊一个人而已。

从跑腿帮门口探出头,往李盈玉和杨均聿消失的那个方向看过去,花花忍不住又叹了一声。

哎哟!看来她混进跑腿帮里来的事,最后是白忙一场了。

喂!是。

花花拉直身体转过头。

原本以为是要教她柜台业务的小妖学长在喊她了,但回过头,看见的却是个陌生人。

而且,还是个超级养眼的大帅哥。

妳是这里的员工?呃嗯!花花微笑着点了点头。

虽然她才刚混进跑腿帮一、两天的时间而已,但是她现在的确已经是跑腿帮的一员了。

均聿在吗?男人的眼神往跑腿帮内部瞥了瞥,接下来就移回到她的脸上。

很少被这么帅的男人盯着看,花花一紧张,忍不住就结巴了起来,均聿学长他、他出勤去了……出勤杨均韦忍不住笑了出来,是吗?我以为那家伙只会跟在女孩子的屁股后面团团转而已。

杨均韦突然这么一笑,花花感觉眼前似乎闪过了一阵强烈的光芒。

她只听说过美人回眸一笑百媚生,从来没有听说过帅哥的笑脸也会形成同样的效果。

花花往后踉跄了一、两步,因为眼前这位帅哥的笑脸实在是太过耀眼了,她脚软地差点要站不住了。

妳干嘛?杨均韦讶异地望着女孩倒退两步的怪异举止,我笑起来很吓人是吗?没、没有……花花傻愣愣地望着杨均韦那持续的笑脸,不自觉又后退了一步。

吓到妳了?杨均韦勾起唇角,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他很明白自己的长相对女性有什么样的杀伤力,但一般的花痴女孩看到他尖叫完之后,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贴上来,眼前这小家伙却一连倒退了两、三步,且一副腿软站不住的样子,他该不会真的吓到她了吧?杨均韦长腿一跨,将刚刚她退开的距离一口气全都补了回来,喂!我看起来真的这么恐怖吗?奇怪,这样逗着她玩,怎么有种好怀念的感觉?没有、没有!花花慌忙地拚命摇头。

男人又靠得更近了,那股震撼原来是会随着距离而倍增的。

花花开始觉得有些晕眩了起来。

她以前从来没有这样过,不过就是个长得稍微帅一点的男人嘛!为什么她看了之后,竟然会有种光芒万丈的感觉?真奇怪……这两天她都有近距离地跟均聿学长说到话,人家均聿学长也长得很帅啊!为什么她看到均聿学长的时候就不会腿软,看到均聿学长的笑脸时,也不会觉得眼前闪过强烈的光芒呢?到底跑哪儿去了?花花学妹……碰巧这个时候,姚立名推开玻璃门寻了出来,解救了她的窘境,她像是找到避风港般马上躲到姚立名的身后。

真是的,怎么一下子没注意而已,妳就到外面乱乱跑啊?对不起啦!花花垂下脸低声道歉,然后她从姚立名的背后,怯怯地探出头来看了一眼那个男人,和他之间隔了一个屏障之后,感觉似乎安全了许多。

但这时男人已经收起笑脸了。

花花小声地指着他,向姚立名报告道:小妖学长,那个人是来找均聿学长的。

哦?姚立名朝对方点了点头,不好意思,均聿学长刚刚外出了,请问有什么事?需要替你留话吗?没关系,既然他不在,我之后再找他就行了。

杨均韦朝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大男孩挥了挥手,像在赶苍蝇似的。

看到花花一溜烟地躲到姚立名身后去的动作,杨均韦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令他皱起眉头的原因其实并不是那女孩竟然怕自己怕到要躲到别人身后去,而是女孩的名字,花花。

这个名字,他似乎有点印象……姚立名耸了耸肩,既然对方都这么说了,那这里应该就没他们的事了。

他转头望向那个新来的小家伙,带点责备意味地念了她几句,花花学妹,快点进来,我有很多柜台业务的事情要教妳,妳如果再乱跑、偷懒的话,学长要生气了!是。

花花充满歉意地垂下了头。

她应该要乖乖跟小妖学长进去才对,但是,现在的她好像没有继续待在跑腿帮的理由了。

因为均聿学长已经有了很喜欢、很喜欢的人,那么她混进跑腿帮里就一点用处都没有啦!现在她应该要考虑更换目标才对,而且,必须找个理由离开跑腿帮。

可是这里的学长、学姊人都好好喔!身为独生女的她,第一次感受到拥有哥哥、姊姊的感觉,他们不单单是疼爱她而已,当她犯迷糊做错事情的时候,也会板起脸来责备她,就像刚刚小妖学长那样,而她一点都不讨厌那种被责备的感觉。

一想到这些,她就舍不得离开这个充满人情味的地方……快点进去吧!姚立名不耐烦地催促着。

嗯!花花点了点头,跟在姚立名身后准备走回跑腿帮。

喂!是。

花花停下脚步,转头望向身后那位帅到令她腿软的男人。

妳的名字叫花花吗?呃……花花微微愣住。

一般人通常都会觉得花花应该是她的昵称,这位帅哥怎么一猜就猜中是她的名字呀?妳是花家的人吗?钦?花花更是心下一惊。

她虽然没有向同学隐瞒自己的家世,但是跑腿帮里面的人应该都不知道才对,而这个陌生的男人她以前从来没见过,为什么他会知道她的事情?花家的人怎么会到跑腿帮里来打工呢?杨均韦最后这个问题让花花惊惶失措了起来。

以她的身世,的确不太需要到这种地方来打工,这个男人未免也太厉害了吧!竟然看穿她混进跑腿帮里来是别有居心的……不想让跑腿帮里刚认识的这些学长、学姊讨厌自己,花花随即冲到杨均韦面前,抓住他的手摇晃个不停。

我不是、不是啦……不是什么?杨均韦瞪着她,然后甩开了她缠上来的手。

花花学妹,怎么了?姚立名也停下了脚步,回头望着他们。

没事!我们快点进去吧!花花尴尬地转身,推着姚立名回跑腿帮总部里去。

那人到底是谁啊?花花学妹,是妳认识的人吗?不是,我不认识他啦!那人是来找均聿学长的,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啊!那他刚刚为什么说妳是花家什么的?到底妳们花家怎么啦?花花学妹,妳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们啊?没有啦!花花直觉地猛摇头,然后别扭地转移开话题,小妖学长,你刚刚不是说有很多事情要教我吗?来吧!快点、快点……趁着姚立名向她解说柜台业务的时候,她偷偷往门外瞥去,发现刚刚那个男人依然站在门外遥望着她,且脸上的表情整个沉了下来,她吓得整个背转过身子,逼自己无视那恼人的视线。

他到底是谁?该不会是事先知道她的目的,然后特地前来踢爆她的吧?但仔细一想又不太对,那人刚刚一开始是问她:均聿在吗?他是来找均聿学长的,不是来找她的。

那人跟均聿学长是什么关系呢?虽然很好奇,但总不能现在冲出去问他吧!万一又被他追根究柢地盘问她为什么要到跑腿帮来打工的话,她根本就答不出来。

杨均韦在跑腿帮门外站了好一会儿,直到那个女孩完全背对自己为止。

他原本只是抽空到这里来找弟弟均聿聊聊有关他大学毕业后的升学问题,因为没有事先和弟弟约好,扑了个空也是无可奈何的事,但没想到却在这里遇见一个好像不应该在这里出现的人―花花。

这个名字他是真的有印象。

前阵子新莘集团的花耘花总裁曾亲自到他办公室来拜访,对方一直非常希望能够和他的连锁超商合作。

但是那个合作案已经谈了很多次,最后都被他的工作团队评估为不适合,理由是新莘集团的商品销售量并不符合他们超商所订定的标准。

说实话,新莘集团所生产的饮料和零食,过去的确风光过一阵子,但现在的市场跟几年前比起来变了很多,民众的口味随着时代的变化一天天求新求变,新莘集团的商品已经失去市场竞争力了。

而他们连锁超商要求的是快速流通,摆在架上久久才能卖出去的产品,跟他们的经营理念不合。

就算已经如此明确地告知对方无法合作的原因了,花耘还是执着地向他低头请求着,期盼能够和他合作。

换作是其它人的话,他早就下逐客令了。

但偏偏花耘的父亲,也就是新莘集团的创办人花岳,和他爷爷是昔日的同乡故友,两位老人家铁一般的交情就是他无法板下脸来狠心逐花耘出去的最主要原因。

对方一直提出新的合作案来让他们审核,他拖拉着与之周旋了数次,几乎每次都以同样的结论回复。

但对方却不肯死心,一次次的失败过后,又一次次提出新的尝试。

是否该给爷爷的旧识故人留一点余地,他还在斟酌当中,但如果选择顾旧情的话,很可能就得牺牲一些自家集团的利益,这个新莘集团最近真的很让他为难呢!而眼前这个花花小妹妹―小的时候他曾经见过她好几次。

第一次是在她满月的那一天,花家在亚太大饭店席开六十六桌的满月宴,爷爷带着八岁的他一同出席庆贺。

印象中他好像有抱着花花小妹妹照了张相的样子……后来他还跟爷爷一起去花家拜访过几次,但那些记忆却模糊掉了,印象最深的就是亚太大饭店的那满月宴。

隔没几年,他爷爷过世了,与花家之间的往来也就不再那么密切,剩下的只有上一辈的旧情分而已。

杨均韦走回自己车上,在开车离开之前,又望了跑腿帮总部一眼。

没想到小时候那个可爱得不得了的花花小妹妹,长大之后容貌跟花一点都扯不上边,真是可惜了那个好名字。

更没想到的是竟然会在这里见到她。

杨均韦一边为自己的记忆力良好感到骄傲,一边又对花花为什么在这里出现感到疑惑。

以她贵为花家千金大小姐的身分看来,应该不可能为了缺钱这种理由到外面去打工吧?瞧她刚刚身上穿着的那套衣服,应该就要花费平常的学生打工好几个月的薪水才买得起。

那么重点来了― ― 为什么这个花花小妹妹会在弟弟均聿创立的跑腿帮里打工呢?且一被他询问之后,就惊吓地慌乱不已。

学生打工的目的不外乎就是赚钱,尤其弟弟均聿创立的这个跑腿帮,成员多半是家境清寒的穷学生。

为了赚取学费和生活费,他们不辞辛劳地以自己的时间或者是特别的专业去换取金钱,但他猜想花花小妹妹绝对不是这种情况。

也就是说她是别有目的的。

特地纡尊降贵地混进跑腿帮里去,目的到底是什么呢?对于这一点,虽然有些好奇,但这并不是日理万机的他应该要关心的事。

杨均韦插进车钥匙,启动引擎,毫不留恋地开车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