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身离开的宁星玥, 在微蒙细雨中蛰伏前行,绕到齐彦居住的营帐。
此时,营帐的里间被侍女点上了盏虚弱的油灯, 火星明明灭灭,在风雨中无依无靠的飘摇着,似乎下一瞬便会失去希望灭了去。
宁星玥背靠着齐彦营帐之外, 透过掀起的窗帘的一角向内瞧。
现下,里面空空如也。
看来齐彦与刘理分开之后并没有径直回到营帐。
没有任何犹豫,宁星玥顺势溜了进去,进门后四下张望片刻, 确认营帐中并无他人, 她缓缓来到屋子正中摆着的髹漆方桌前, 冰凉的指尖启开桌上摆着的茶壶顶盖, 从胸前拉出一根细细悬挂在脖颈的银链,双手将坠在链上的球形吊坠一旋,一滴浅棕色的莹亮液体落入壶中。
宁星玥垂头, 眸色淡淡,目不转睛地望着棕色液体一点一点沉入壶底,而后慢慢晕染开来,瞬息间完全融于水中,消失不见。
做完这些之后, 宁星玥转身躲到齐彦摆在床帐旁的屏风后面,透过屏风上镂空的雕花死死盯着大门的方向, 她蹲坐在地上,全身紧绷着, 静静等待齐彦回房。
一个时辰过去了, 齐彦依旧没有出现在门前。
一直维持着一个动作, 宁星玥的双腿渐渐失去了知觉,感觉像是有无数的蚂蚁咬着脚心,冲脚底传来阵阵酥麻,正当她低头准备去揉一揉的时候,陡然听见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宁星玥调整回蹲着的姿势,埋着头黝黑的眸子穿过木栏栅,随着门前那双黑色靴子挪动的位置,紧紧追随着。
他在回到房中,在侍女的服侍下褪去外袍,仅余下内里贴身的白色丝绸中衣,之后有两个侍卫搬来一个沐浴用的木桶。
哗啦、哗啦——一桶又一桶的热水倒入木桶之中,撒上花瓣,齐彦挥了挥手,刚刚在为他沐浴准备的侍女都统统退了下去。
齐彦缓缓抬手放在身侧,正欲除去身上的中衣。
宁星玥赶紧用双手捂住双眼,心下一惊,瑟缩着将头埋到双膝之中,一动也不敢动。
之后,只见屋内时不时传来哗哗的打水的声音,这是宁星玥第一次进入外男的房间,竟是误入如此情景,如今她羞得耳根子绯红。
那时宁星玥都恨不得自己能多长出两只手,好将耳朵也死死捂住。
不过好在或是北国人爽朗的性情,齐彦沐浴也不算拖沓,很快便听到一声淅淅沥沥水滴打在地板上的声响,那之后房间便恢复了他回来之前的安静。
但此时宁星玥依旧不敢睁眼,一直到听到齐彦朝外面唤了一声,备些宵夜,以免公主半夜醒来饿了。
宁星玥愣愣放下双手,拂了拂额前蹭得有些凌乱的碎发,睁了只眼去瞧屋内现在的情形。
恰好看到这时齐彦齐腰的黑丝懒散的散落在身后,零零星星地滴这水珠,身上也换上了干净的中衣,正端坐于方桌前,一手握着杯盏,一手提着茶壶正要往里倒水。
宁星玥不自觉的将脖子伸长,脸几乎都要贴上遮掩住她的屏风,掌心中冷汗涔涔,十指蜷曲,紧紧握在身前。
齐彦慢慢将盛满水的杯沿送到唇边,一饮而尽,随着喉头滚动,被宁星玥掺了料的茶水已稳稳落入齐彦腹中。
不大的房间内,宁星玥只觉得自己紧张得胸腔内的心脏狂跳,那声音大到恐怕快要被齐彦听了去。
就连手脚都有些不听使唤,她战战兢兢从怀中摸出一把缀着宝石的精巧匕首,死死捏在手中。
自打那茶水入口,宁星玥心里便开始默默倒数着——三、二、一。
不出所料,倒数结束之后,只听见砰了的一声,齐彦瘫软地伏在了方桌之上。
宁星玥还是有些不放心,在原地又等了呆了一会儿,看着齐彦挣扎了几次都并未坐起,这才安心从屏风后走近。
齐彦已经有气无力的趴在桌案上,似是听见床边有动静,吃力得挪了一下脑袋,看到宁星玥小心翼翼从屏风后走出来,原本阴鸷的神色反而一松,他费力地启了启唇,语气平静且柔和,是你?宁星玥在他身边寻了个圆凳坐下,将手中紧紧捏着的匕首置于齐彦眼前,你放心,这个药只是会让你四肢酸软,暂时不会危及性命,我这么做只是因为有一些事情,希望你能跟我说实话……萧逸鸿的事?还未等宁星玥询问,齐彦却是主动开口。
是……说着宁星玥走到齐彦的床边,从衣架上取下他的外袍,四下搜寻着刚刚刘理交给齐彦的那封信。
可任凭她找遍了齐彦方才身着的衣衫各个角落,却始终一无所获。
齐彦费力地挽起唇角低笑道:先前我在外边看完了在回来的,那封信现在早已化作了灰烬。
听见齐彦的话之后,宁星玥错愕地拧着眉,一把抓过桌案上的匕首,将刀尖抵在齐彦的喉结之上,狠狠咬着牙,希望能让齐彦能被自己现在凶神恶煞的表情吓到,那你直接告诉我,你和萧逸鸿是不是很久之前就认识?你们之间是不是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齐彦懒懒抬起头,对上宁星玥此刻的表情时,双唇紧抿强忍着笑意,艰难地说道:长公主原来也是个狠人啊,既然你都如此诚心诚意的威胁我了,那我也就无可奈何的告诉你吧……其实我跟萧逸鸿在十年前就已经认识,那时他是驻守边境的将军,而我只是一个不得圣宠的北国三皇子。
后来因为萧逸鸿的骁勇善战,很快就打得我父皇束手无策,缴械投降。
那时我父皇承诺萧逸鸿要将我的二哥带回大兴做质子,我二哥也就是你们大兴后来的贤王。
我母妃走得早,很小便跟着二哥生活,我与他感情深厚,当我得知萧逸鸿准备带我大哥离开北国的时候,我曾单独去找过他谈判,希望他留下我二哥,作为交换将我带走。
可那时萧逸鸿告诉我,他不会带我走,北国太子已经大难临头,他希望我能够从十位皇子中脱颖而出,成为下一任太子的人选。
当我当上了太子之后,他希望能与我做一个交换,他助我日后安稳的坐上皇位,而对于我来说,他需要的交换条件是,有朝一日大兴国出现任何的意外,我都要竭尽所能的护你周全。
前月,我偶然偷听到了父皇和国师谈话,他们打算用计搅乱大兴国民的安宁,并趁机将大兴收为囊中之物。
因此我知道无论父皇是否能真的计划达成,至少大兴会迎来一场大乱,所以我决定以上贡的名义来京城将二哥带回北国。
不得不说萧逸鸿确实是一位不错的盟友,地牢的那场大火,他让我顺利救出了我二哥,于此同时,也是在那晚我听到父皇暴毙的消息,当时萧逸鸿让我留下与你的婚书,之后便匆匆离去。
再到现在我来大朔就你出宫,这一切都是萧逸鸿很早之前就已经预料到的。
但后续他究竟是如何打算的,我确实不得而知。
一口气说完这些只是,齐彦若无其事的从桌案上爬起,一脸无辜的耸了耸肩,淡笑道:你的药对我没用的,我们北国有一个风俗,那就是从小便会训练皇子们的耐药性,所以常规的毒药对于我们来说都是不痛不痒的雕虫小技而已。
宁星玥见到齐彦从桌上一脸轻松的坐起之时,眼中是掩饰不住的诧异,她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这位看着自己似笑非笑的北国皇帝,那你为何?对我来说,需要遵守的约定是保护你,但萧逸鸿又没有跟我约定要替他保守秘密。
说着齐彦冲着宁星玥眨了眨眼。
前些日子我没有告诉你,只是因为我从未见过萧逸鸿如此狼狈的模样,这难得地大好机会我定然是不愿错过的。
而且是你威胁我在前,我现在说出来也只是为了保命,算不得什么龌龊地泄露秘密,对吧!深埋在心中的秘密终于和盘托出,齐彦俏皮地吐了吐舌头,用手扇了扇说得快要冒烟的嗓子,重新在桌案上翻开两个杯子,拧壶斟满,他放了一杯到宁星玥面前,然后便自己端上一杯一饮而尽。
宁星玥怔愣的望着眼前这个被她放了绵骨散的茶水,尴尬的笑了笑。
刚刚喝完第二杯茶的齐彦,微笑着看向与自己对坐的宁星玥,恍然大悟道:你喝不了?那我就不客气了!说着他连带着宁星玥身前的茶一把端起,也吞到肚中。
这一席话之后,齐彦便将宁星玥赶回了自己的营帐。
齐彦离开时抛下一句话,让宁星玥自己好好想想,到底是继续跟他会北国,还是他护送着她回大朔,一切由她自己决定,无论宁星玥如何选择,他都将遵守自己对萧逸鸿的承诺护她周全。
那一晚,宁星玥在床上翻来覆去想了很久。
无论是自己受伤后的那些奇怪的预知梦,还是今日齐彦口中所说的萧逸鸿早在五年前便已预料到了今日的局面。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宁星玥觉着这表面的风平浪静,背地里却不知道蕴含着多大的阴谋。
所以第二日,宁星玥就去找到了齐彦,二人带着些暗卫,便一同折返回了大朔。
今晚,我本来是准备带着暗卫潜入皇宫去找你,谁知走到半道上就瞧见远处有一个同是夜行衣打扮之人,从皇宫的围墙冲了出来,后来面还跟着一大串锦衣卫。
以我敏捷的判断,就知道这人不一般,所以果断带着人上前营救,没想到,这歪打正着的,正好救了你……说完昨日发生的所有事,齐彦再转头看向萧逸鸿夜行服被锦衣卫的刀划得破破烂烂的模样,掩嘴所在宁星玥背后偷笑。
萧逸鸿当然也是见不得齐彦那副幸灾乐祸的样子,转身便要走,正欲推窗而出只是,一只手从后面抓住了他的手腕。
作者有话说:齐-阴阳怪气伪装弱鸡-彦:作者麻麻,您看萧逸鸿一天天就知道威胁我,呜~作者麻麻:没事麻麻爱彦彦,萧逸鸿蹦跶不了两天了,走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