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葬岗这地儿李凤璟虽从未见过,但曾听过一二,隐约能想象出那会是什么样的场景,他自是一千一万个不愿去,然而好一番挣扎反抗后,便听段忱解释梨花很有可能在乱葬岗,小殿下沉默了几息,黑着一张脸默默地跟在贺若真身后,并自以为隐蔽的拽住贺若真宽大的衣袖。
一路上李凤璟都没怎么吭声,不知是害怕还是因为知道梨花很有可能在乱葬岗。
乱葬岗一般不会有活人,若梨花真在里头,便已是凶多吉少。
三人大约走了小半个时辰,才远远看到一块石碑,上头歪歪扭扭的写着乱葬岗三字,还沾了些不知名的血,看着极其瘆人,而石碑后有着数不清的墓碑和隆起的土堆,一眼望不到头,饶是青天白日,见着都觉无比阴森。
李凤璟看着这一幕,腿也不酸脚也不疼了,他慢慢地往贺若真身边贴去,手无意识的顺着衣袖往上攀,直到抓住贺若真的手腕才停罢休。
贺若真垂眸看了眼紧紧抓住她手腕的手,她第一反应是甩开,但最后还是忍住了,因为她发现小殿下的脸已是一片苍白。
原来段忱也不尽是哄那樵夫的,小殿下是真的怕鬼。
子不语怪力乱神,这世间哪来鬼,不过,此处确实不会安宁。
贺若真与段忱默契的一前一后,将李凤璟护在中间,李凤璟对这一切一无所知,若不是怕冒犯,他甚至想直接贴在贺若真身上。
这...这怎如此阴森,我觉得梨花定不会在此处。
段忱的脸色却已经沉了下去,有乌鸦。
李凤璟,嗯?那是什么东西?乌鸦食腐肉,所到之处大多会有尸体。
段忱沉声道,若不是林间动物,便是人。
李凤璟浑身一僵,手也随之微微一颤,过了许久才声音低哑道,那,会不会是...梨花。
在来乱葬岗之前,他从未往这处想过,既是人贩子,应当不会要人性命才是。
先找找。
段忱道。
贺若真停下脚步,转头看着李凤璟,璟公子是在这里等,还是随我一同去找?李凤璟环视一眼四周后,慌忙摇头,我要跟着你。
让他一个人留在这里,万一有什么脏东西出现,他怕是回不了宫了。
贺若真嗯了声后想要抽出手,奈何小殿下抓得太紧她怎么也挣脱不了,又不能将他伤着,于是,她很耐心的道,你这样会束缚我,抓着剑身,可好?李凤璟看着那把长剑,犹豫了好一会儿才不情不愿的点头。
但抓到手里后又有些后悔了,冰冷的剑哪有她的手腕让人安心。
这片乱葬岗极大,想要在里头找尸体并不容易,一行人找了约半刻钟一无所获,但于他们而言,没找到便是最好,只要人活着就还有希望。
李凤璟也从最开始的浑身颤抖到现在已经稍微镇定了下来,他一手抓着剑身,一手提起衣袍,满脸嫌弃的看着靴子上的泥问,你们为何觉得梨花会在这里?早知要来这里,他便不穿新衣裳和靴子。
还有,程大哥为何要骗那人,我才不想看什么野兽。
贺若真不答反问,你说为何?李凤璟,我怎知...晓?一句话未完,李凤璟便想到了什么,最后一个字音转了好大一个弯儿,那人有问题!贺若真,璟公子觉得他有什么问题?李凤璟又低头看了眼靴子上的泥,拧着眉头道,他说他是来砍柴的,可他的靴子上却只有一点泥土...我们过来的一路上山里树木上都有水珠,还有很多处泥潭,说明昨日下过雨,若他真是进山砍了柴,他的靴子上便不可能只是溅上几滴泥,还有,他的裤脚也是干的。
这山中杂草丛生,路过之处难免会打湿衣袍,他才走了不到一个时辰,衣袍和靴子都已经不堪入目了,那人又怎会一身清爽。
段忱闻言眼底闪过一丝赞许,小公子观察的很细致。
李凤璟瘪了瘪嘴,你们早就知晓了,我分明是最愚笨的。
对了,你们又是如何看出来的?段忱挑了挑眉,道,他的砍柴刀上没有卷口,甚至连划痕都没有,很显然是新的。
一把刚砍完柴的刀又怎么会是新的。
小公子谈不上愚笨二字,莫要自谦。
李凤璟眼睛一亮,你真这么认为?段忱认真点头,当然。
李凤璟咧嘴笑了笑,刚刚那点儿低沉一扫而空,他晃了晃手中的剑,恩人,你又是如何看出来的?贺若真默了片刻,道,他看璟公子的眼神不对。
段忱一怔,微微驻足看向贺若真。
李凤璟先也是一怔,而后眼里顿时就盛满了惊恐。
短暂的沉静后,李凤璟不可思议道,他....他什么眼神?贺若真突然停了下来,垂眸道,看猎物的眼神。
李凤璟浑身一凉,啊?!他总共看了璟公子五次。
大约是第一次见这般的姿容,即便不是少女,也动了贪恋。
李凤璟动了动唇,欲哭无泪。
为何,我是男的啊!小公子...段忱听到这里,脸色已经黑的可怕,这世间险恶,并非只有女子才会被人盯上,小公子容貌太甚,务必小心为上。
李凤璟被段忱格外严肃的神情吓得不轻,好半晌才挤出一句,我...长得好看也不行?那恩人也好看,他为何不看恩人?贺若真转过身,缓缓道,我当时在屋内,他没有看见我。
并非容貌太甚不行,而是别有用心之人太多,不得不防,璟公子前两日之所以落入人贩子之手,便是因此。
李凤璟略显无措的盯着贺若真,清亮的眸子里带着几分茫然,向来红润的脸颊已尽是苍白,却仍旧漂亮的叫人挪不开眼。
贺若真轻叹了声,这样的容貌,也不知陛下是如何放心将人放出来的。
从现在开始,不可离开我的视线,明白?李凤璟点头如捣蒜,嗯嗯嗯。
他巴不得如此。
而此时此刻,李凤璟的心也慢慢的沉了下去,都道如今太平盛世,云宋安宁和睦,他也一直如此认为,却没成想竟还有这般阴暗可怕的地方。
不过一个小小的杋城便是如此,那么别处呢,这些人是否会更加猖獗,是否会发生更可怖的事情。
既然你们知晓他有问题,为何不将他抓起来?段忱,没有证据,抓了便是打草惊蛇。
那为何认为梨花在这里?李凤璟皱眉继续问道。
他有意将我们引至此处。
段忱道,不论他出于什么目的,我们都得走这一趟。
李凤璟似懂非懂的哦了声,没再继续问下去。
他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感觉这位程大哥,好像很会查案?闭上眼睛。
李凤璟抬眸,啊?贺若真对上那双睁得更大且好奇的眼神,默了默,道,怕尸骨么。
李凤璟一时没反应过来,嗯?而后,贺若真轻轻往旁边挪了挪,一副白骨便闯进了李凤璟眼中。
李凤璟的瞳孔肉眼可见的放到了最大,紧接着,一声极其凄厉的尖叫响彻天际,啊啊啊啊啊!段忱飞速的捂住耳朵,而离李凤璟最近的贺若真便没那么好运了。
她感觉耳膜已经被震破了。
贺若真深吸一口气,忍了再忍还是没忍住,伸手抓起李凤璟的衣袖一把捂住他的嘴,再叫把你丢在这里。
李凤璟惊恐的眨眨眼,.......唔!接下来,我叫你做什么便做什么,听明白了点头。
贺若真尽量放平语气道。
她在茅草屋便已见识过他的嗓音,她不想再受第二次摧残才会让他闭眼,谁知他如此不听话。
李凤璟眼含水光,重重点头。
他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啊啊!待一切重归于静,段忱上前盯着白骨看了好一会儿,才抬头望向前方。
应该不远了。
贺若真不轻不重的嗯了声。
李凤璟听的心惊肉跳,什...什什么不远了。
贺若真,真相。
几人绕过白骨继续前行。
段忱这回没再走另一侧,他几乎是寸步不离的跟在李凤璟身后。
大约过了小半刻后,李凤璟一个踉跄后突然就不动了,贺若真略带疑惑的回头,便见剑身上的双手不可控的在发抖,那张漂亮的脸上满是恐慌,长睫乱颤,直直盯着她的眼里隐有水雾弥漫,一个沙哑而又颤抖的字从他微张的唇中溢出来,脚...贺若真当即便明白了什么,她飞快垂眸,只见李凤璟脚边的土里冒出很一小块杏黄色的布,而他的靴子旁隐约露出一点苍白...那是一只手。
段忱这时也看见了。
几乎是在同时,贺若真将手中剑往自己的方向一拽,段忱伸手在李凤璟腰间一推,贺若真将剑换至左手,右手则揽住李凤璟的腰点地而起,落在两步之外。
而此时,李凤璟的双手仍然紧紧抓在剑身上上,双眼有些失神,着实是吓狠了。
原本二人一前一后,便是觉得不论看见什么,发生什么,中间的小殿下都是安全的。
可谁都没想到,最后会是李凤璟意外的一个踉跄踢出一具尸身。
真是天有不测风云,尽挑弱小欺之。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