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25 章

2025-03-22 08:00:53

贺若真到府衙时, 李凤璟正在发难,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你们是不懂此道理还是有意懈怠, 若是不懂便脱了官服自请卸任,免得丢人现眼!若拿俸禄玩忽职守, 本殿必要重责, 如何处置便由你们自己来选。

这身官服是好不容才穿上又有谁会愿意脱,只要能保住饭碗,多大的责罚都是甘愿受的。

底下跪着的十几人都做了同样的选择。

臣愿领罚。

李凤璟, 既如此, 本殿便罚你们三十军棍, 活得下来罚俸禄半年, 降职一级,活不下来一卷草席扔去乱葬岗,可有异议。

臣等无异议。

很快,里头便传来一阵闷哼声。

贺若真在门口驻足,遥遥看着高位上一身肃然的小殿下。

她见惯小殿下的活泼生动, 可爱灿烂,如今乍一瞧他这般竟有几分怔愣。

但很快她便轻轻勾唇,到底是得万千宠爱长大的皇长子,那与生俱来的贵气与上位者的威慑, 早已融入他的骨血,只消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便展露无遗。

这些人是军营的教头,夫长等, 近年无战事安逸的太久, 他们便窝在杋城纸醉金迷, 手底下的兵也有样学样,今晨景公子随小殿下去营中,几百人无一人能在景公子手上过三招,小殿下当即大怒,将有官职的都带了回来。

段忱轻声解释道。

三十军棍可能要他们的命?贺若真看了一会儿,问。

段忱见其中有人已没什么动静,皱眉道,这惩罚对军中人来说不算要命,一般都能活下来,除非松懈过度,疏于操练。

贺若真自然瞧见了。

她快速扫过十几号人,面上闪过一丝凝重。

若打完三十军棍,这里头除了最前头那一个,没人能撑的过去。

一城兵将竟已松懈至此!但眼下闹的动静已足够大,若再添上这十几条命,于小殿下名声无益。

这些人已在鬼门关走过一遭,这番教训便也够了。

如此想着,贺若真抬步朝李凤璟走去。

李凤璟早早便看到了贺若真,但他强迫自己垂目不要去看,她几日都不愿理他,他又何必巴巴的去惹人嫌。

小殿下。

即便李凤璟暗下决心要与人泾渭分明,可当熟悉的声音传来,他心头还是止不住的一颤,他气的在心底里暗骂自己没出息,以至于他抬头看贺若真时,眼里还带着未消的怒气。

贺若真见此不由一叹,倒还挺记仇。

国师找本殿有事?李凤璟盯着贺若真道。

不是不理他要与他撇清干系吗,又来寻他作甚。

贺若真知晓他心中还有气,但此情此景确实不适合哄人,便道,这些人已受惩戒,想必不敢再犯,如今杋城正缺人手,小殿下可否给他们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李凤璟气哼哼的偏过头,原不是来找他,是来求情的!段忱朝景子颜使了个颜色,后者忙站出来道,如今营中一盘散沙,若他们都回不去必要出大乱子,小殿下不若便饶恕他们这一回?恰在此时过来的沈念也跟着求情。

堂下顿时便跪了一地。

李凤璟这才重重哼了声,叫停执刑的衙役,既然国师为你们求情,本殿便饶你们这一次,若是再犯,便当众杖毙!还不谢过国师。

十几人知晓这关算是过了,纷纷跪倒在地谢恩,谢国师,谢殿下。

段忱吩咐人将他们送回军营养伤,便又开始忙的脚不沾地。

沈念景子颜亦是如此。

堂内很快便只剩李凤璟贺若真二人。

李凤璟心里是想走的,但双脚却是不动分毫,眼神也极不听话的想往旁边人身上瞧,小殿下不得不说服自己,左右是舍不得把她丢在这里,那他便听她解释,只要她开口他就不与她闹了。

毕竟他心里也清楚,他们的身份并不由自己选择,且她也不是故意想瞒着他。

但等了半晌,却听贺若真道,时至今日,有罪之人皆已受到惩戒,沈公子与景公子还需押罪人进京,小殿下可否就查到这里?李凤璟,!他是来听她说这个的吗!小殿下转过身怒气腾腾瞪着贺若真。

她竟连一句解释都不肯给他,就算是要划清干系,也何至于此!然他所有的怒气对上那双清淡如水的眸子时,顿时又泄了气。

说到底,是他隐瞒在先,若当时他不说自己是景子颜,她便会表明身份,如今他又如何怪得了她!罢了,总归不是一路人,他跟她置气作甚!明日便有新官上任,之后的事自有知府处置。

李凤璟撂下这一句后便转身离开。

说是不置气,但那张漂亮的脸上却满是委屈。

虽然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为何会委屈。

贺若真看着少年气急败坏的背影,微微蹙眉。

他,好像更气了。

早知如此还不如不来这一趟,他本就无意打杀他们,就算她不来,这些人今日也能活下来。

贺若真知驻足片刻便回了客栈,却不知小殿下心里憋着一股不知名的闷气,到了次日都未散半分,将新任知府吓得连大气也不敢出。

新任知府与新的主簿同知等人前后脚到了府衙,段忱等人便赶紧将府衙诸事与之交接,沈念与景子颜当日便押付良何夷等人回京,李凤璟便也没再插手。

至此,这件事便算是暂且告一段落。

李凤璟没有与景子颜回京,贺若真便知晓他还欲继续他的江湖梦,只是不知,如今他是否还要她同行。

不过不论他欲如何,她都准备去跟他道个歉。

不管起因为何,她隐瞒身份是事实。

但还不待她去找人,第二日一早段忱便匆忙来问她,国师,昨夜小殿下可回了客栈?贺若真闻言一怔,道,未曾。

段忱一听便急了,小殿下不见了。

贺若真眼神一暗,不见了是何意?今日一早三尺去伺候小殿下洗漱,叫门无人应,一进去才发现屋里没人,被褥整齐冰冷,怕是小殿下昨夜就不在里头。

段忱语速极快的道。

贺若真盯着他,带着些显而易见的愠怒,人在你们眼皮子底下不见了都无人发现?段忱暗恼道,昨日事务太过繁忙,一直到后半夜才勉强消停,我回房前去看过,三尺说小殿下已经歇下了我便没有去打扰,谁知...国师,大人。

此时,一个锦衣卫疾步而来,见完礼后便禀报道,属下已盘查清楚,昨夜小殿下乃自行离开,因昨夜府衙中所有人都忙的脚不沾地,只有一个衙役说亥时前远远看见小殿下出了门,但他并不知小殿下有...离家出走的习惯,便未多想,也就没有禀报。

贺若真段忱闻言皆松了口气。

不是被人绑走的便好,但是,孤身离开,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贺若真揉了揉眉心,颇有几分烦躁。

她想,人大概是被她气跑的。

贺若真轻轻一叹,折身进屋拿了长剑便往外走,我去找。

段忱紧跟其后,我去府衙调些人马,小殿下在此道上颇有经验,且以往惯爱缠着大人,对锦衣卫寻人跟踪很是熟悉,若有心躲我们怕是不好找。

之前每次能及时堵到人,是因为不论是宫门,金吾卫,还是各大城门都会防着小殿下,而今杋城认识小殿下的人不多,一旦把人放出城,便如同大海捞针。

若是平日他定能第一时间得到消息,可偏偏昨日忙的不可开交,且谁能想到小殿下到了外头还搞离家出走这一套,真是让人防不胜防!贺若真嗯了声后疾步离开。

她出城时问过城门守卫,得知昨日关城门前确实有一漂亮少年出了城,但当时出城的人不少,他们并没注意人往哪个方向去了。

贺若真无法,只得与赶来的段忱分开行动,但一日过去,竟没寻到半分踪迹。

次日,贺若真到了一个茶馆。

她瞧那店家有几分熟悉,方才想起她与沈念进京时曾在此处喝过茶,也是在这里,从锦衣卫口中得知小殿下失踪的消息。

上次乃陛下安排,这次倒好,人是真的不见了,此次寻到日后必要十二分小心,她总算体会到皇城那帮人的艰辛。

一碗茶。

好嘞,您稍等。

店家上了茶后,便时不时盯着她瞧一眼,在贺若真开口前,店家拿出一个钱袋递给她,这是姑娘上次多给的银钱。

贺若真颇感意外,你怎知是我?她当日可是戴着斗笠的,且过去这么久他竟还认得出来。

壮汉笑了声道,嗐,干这行的别的本事没有,识人却是一等一的,即便姑娘当日戴着斗笠,我也认得出来,如姑娘这般气质出尘的女子并不多见。

何止不多见,这么多年他也就见过这一位。

贺若真闻言若有所思道,我可否向店家打探一个人。

姑娘只管说,若我见过定不会忘。

店家道。

是位十六岁的少年,身形偏瘦,长的很是好看。

贺若真顿了顿又道,比我高出半个头。

贺若真原本没有抱太大的希望,毕竟小殿下不一定来过这里,可没想到在她说完后,店家面色一凝,她忙道,店家可是见过?店家有些迟疑道,我确实见过这样一位漂亮少年,身形年纪也与姑娘说的不差。

店家何时见的,可知他往何处去了?贺若真语气略急道。

昨日日落时。

店家回忆道,他们在我这里买了几碗茶,喝完便走了。

贺若真一愣,他们?是啊,那位公子带了好些个仆人,他遣仆人过来买的茶,我远远看了眼,见那位公子面色好似有些不大对,便多嘴问了句,那买茶的仆人瞧着虽有些凶神恶煞,但脾气还算好,据他所说,是因他家公子不擅马术,又加之长途跋涉,有些疲惫所致。

店家徐徐道,那位公子与另一个仆人同乘一骑,瞧着的确不大会骑马。

说完他见贺若真面色冷了下来,当即便意识到了什么,小心翼翼道,姑娘,可是出了什么事。

贺若真此时也不敢确定店家口中公子是否就是李凤璟。

但店家那句凶神恶煞却让她心生疑虑,上一次她在此听闻过附近有山匪,况且,既然那位公子不会骑马,为何不乘马车。

店家可还记得那位公子作何打扮,或者有什么印象深刻的特征?店家忙道,记得记得,是件蓝色的华服,腰间还有块玉佩...隔得远没瞧清是什么样式,喔对了,他喝茶时袖袍落了落,我见他手腕上有一点红色,应该是...红痣。

贺若真听到这里砰地站起身。

据段忱说,小殿下离开前确实着蓝色衣袍,且小殿下右手手腕上便有一颗红痣!店家可知附近山匪在哪座山。

店家闻言一惊,好半晌后醒过神,哆嗦着指了一个方向,这一带是山匪窝,若说最猖獗的,便是那座山头,官兵剿了几次都没能治根。

店家话落,贺若真便已疾步离去,这些银子当作谢礼。

店家看着她离开的方向怔了许久后,默默的将钱袋收好。

-山中寨子里,李凤璟狼狈的靠着一堆杂草坐着,倔强的瞪着有些发红的双眼。

这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他总被绑架呢?他不过是在路上歇个脚,用了一个果子就失去了意识,醒来后就在马背上了。

颠的他差点把隔夜饭都吐了。

那茶棚的店家也是个糊涂蛋,他眼都快眨瞎了,他竟也看不出他是被绑架了。

还真以为他脸色苍白是他不会骑马长途跋涉所致,他那分明是被抵在腰间的刀子戳到肉疼的!还有那些山匪简直太不把他当回事,竟当着他的面商量着如何查他的来历,问他家里人要多少赎金合适!嘁!要真能找到他父皇要赎金,他们也活不成了。

但在他们活不成之前,他先得死,毕竟只要杀了他,就没人知道他们绑过皇长子,所以不管这群山匪如何逼问,他就是不说。

倒是可以胡乱攀扯一个官位小些的臣子,但这也太丢人了。

且他觉得这些山匪暂时对他没有杀意,他们只想要钱财,所以他还能为了保住颜面再倔一倔。

实在倔不了了,那也只能先保命。

李凤璟在心里盘算着报哪家的名字不会因被山匪忌惮而下杀手。

且还得对方有一颗聪慧的脑袋,能知道是他被绑架了,不然置之不理他就危险了。

想着想着,他救想到了那道纤细高挑的身影,眼神便缓缓的暗了下去。

她会找他吗,会来救他吗。

就算会,她能找到他吗?这里又脏又臭,还有他从没见多的可怕的东西咬他。

给的饭也太难吃了,一点荤腥都没有。

小殿下吸了吸鼻子,委屈的想,若她来救他,他就跟她和好。

从没有睡过柴房的小殿下,被老鼠和不知名的虫子吓得一夜未眠,此时再也架不住困意昏昏沉沉的闭了眼,眼角还隐有一些湿意,直到被外头的声音吵醒。

他睁开眼还没来得及细听,房门便被劈开。

他下意识抬手挡光,在斑驳的光点中,看到了一道白色纤细的身影。

她手持长剑,裙角翻转,朝他疾步而来。

李凤璟缓缓放下手,在她蹲下身靠近他时,熟悉的冷香迎面扑来,不知为何他鼻尖蓦地一酸,所有的委屈尽数涌上心头,他猛地扑进她的怀里,哽咽道,你终于来了。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