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将将亮, 李凤璟便被景子颜从被窝里拽了起来。
小殿下于熟睡中被吵醒,气的朝景子颜一阵拳打脚踢,你疯了是不是, 大清早的扰人清梦!小殿下可是忘了从今日起要与我一同练武?景子颜游刃有余的困住李凤璟的双手双脚, 幸灾乐祸道了句。
李凤璟挣扎未果,记忆也逐渐回笼, 眼里的睡意缓缓散去, 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幽怨。
这么早,让我再睡一会儿。
国师已在练武场等候。
景子颜放开他,站起身悠悠道, 国师说了, 若迟了, 今日习武时间翻倍。
这话一落, 李凤璟砰地就从床上跳了起来,一边唤三尺进来伺候洗漱,一边手忙脚乱的套衣裳。
景子颜挑了挑眉,慢悠悠走到门口,抱着双臂靠在房门上饶有兴味的看着里头兵荒马乱的一幕。
啧啧啧, 真是奇闻!从前武师包括他的父亲,将办法用尽也很难将小殿下请出寝殿,便是偶尔把人拖出去了,也是懒懒散散不肯好好学, 如今倒好,国师三言两语便轻轻松松拿捏小殿下。
啧啧,不愧是国师!待李凤璟收拾妥当, 景子颜便上前拽着人疾步往练武场而去。
景子颜虽乃京中一霸, 但自幼便被他父亲逼着习武, 身手自不会差,游手好闲的小殿下哪跟得上他的脚步,好几次都被扯的一个踉跄。
景子颜你赶着去投胎啊!景子颜头也不回道,国师说了,从今往后,小殿下迟到,我便同罚。
李凤璟闻言眼睛一亮,当即就死死拽住景子颜,这个主意不错,我...别产生拉我垫背的想法,我有千万种办法把你弄去练武场。
景子颜停下脚步,转身意味深长的看着李凤璟,这里不是皇宫,没有圣上,没有父亲,我就是将你打晕扛过去也没人拦得住。
李凤璟,....你敢!再者,我从三岁起便每日至少要在练武场呆两个时辰,就是翻倍,对我来说也不在话下,但是小殿下,这细胳膊细腿的,恐怕熬不住。
李凤璟咬牙切齿的看着景子颜。
他很想扑过去把这狗东西狠狠揍一顿,但他现在还隐隐作痛的的脸和胳膊告诉他,他打不过这货!你给我等着!小殿下气的重重甩下衣袖,越过景子颜大步往练武场走去,还不忘放几句很狠话,迟早有一天,老子要把你揍的你爹都不认识!景子颜不甚在意的摇了摇头,不会有这么一天的。
他有着十几年的根基,且这身功夫尽得父亲真传,虽说父亲的武功不能于雪山相比,但小殿下已经错过了最佳习武年纪,如今便是由国师亲自教导,将来最多也就能与他不相上下。
这还得是小殿下刻苦学习的前提下,但...他并不觉得小殿下会乖乖学。
果然,不出他所料,自第一日蹲了一个多时辰马步后,小殿下每日变着法儿的逃避练武。
装晕,装病,半夜偷偷爬墙要离家出走等等。
但没有一次能躲过。
其中一小部分是被景子颜强行送来,大部分是贺若真亲自将人抓回来,并落实惩罚。
后来连府中的下人都知道,只要在小公子学习期间将小公子的行踪上报就能领赏钱,是以府中每日都是好一番斗智斗勇,欢乐中带着几分惨烈,直到九月底这天,这一景象便再未重演。
每日申时,三尺都会给贺若真送茶点,这天也不例外,只是三尺端着点心才走到书房门口,便见天空炸开一朵小小的黄烟,他愣了愣,疑惑道,这不是景家独有的信号...他一句话还未完,便见一道白影自眼前闪过,飞檐走壁而去。
三尺手一抖,茶盘砰地掉落。
他自小就跟在小殿下身旁,小殿下又很爱去景家,他便也识得景家的信号烟。
黄色...代表有性命之忧!为了以防万一,景公子给了沈大人和小殿下这种信号烟,并要他二人随身携带。
而半个时辰前,小殿下与沈大人出了门,景公子今日并未同行!三尺心下一凉,拔腿就往练武场跑,哪知才跑带前院,便得到景子颜刚刚套马离开的消息。
他知道这应当是景公子也看到了信号,而越是如此他便越担忧,可眼下他再忧心也无用,他帮不了忙,只能急得在府门来回踱步。
好在他并没有等太久,半个时辰后,贺若真步伐匆忙的抱着一身是血昏迷不醒的沈念回了府,他当即吓的双腿一软,沈公子!三尺不见李凤璟的身影,又颤抖着问,家主,小公子呢。
府中有不少仆从,这些日子他们都唤了称呼。
贺若真是家主,沈念与贺若真表兄妹相称,李凤璟与景子颜对外则都是家主的弟子。
他无碍。
贺若真简短道,烧热水,取伤药。
三尺得知李凤璟无碍,心中一定,可一看到满身是血的沈念,一颗心又提了起来,连忙吩咐人去烧热水,自己则跑着去取伤药。
贺若真将沈念的伤口处理好,上完了药,李凤璟与景子颜才赶回来。
李凤璟一下马便飞快往沈念屋子跑,脸色一片苍白,眼神冰冷的吓人。
景子颜凝眉紧跟其后。
三尺守在沈念的屋外,一看李凤璟回来便急忙迎了上去,公子。
李凤璟盯着房门,沉声道,怎么样了?家主正在为沈公子疗伤。
三尺一边回禀,一边将李凤璟上下打量了一遍。
李凤璟身上有些擦伤,头发散乱,脸上也有些脏污,整个人瞧着很是狼狈,但比起沈公子,实在是好上太多,三尺一想到刚刚往外端的那几盆血水,声音就发颤。
这是出了何事,怎会这样。
李凤璟没有理会三尺,他面色惨白的盯着房门,拳头捏的咯吱作响。
景子颜偏头看向他,眉头紧紧拧着。
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他赶到时沈大人已经昏过去了,国师正抱着沈大人疾步往巷外走,见到他后便叫他带小殿下回府,自己则凌空一跃,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很快,房门便打开,不待贺若真出来李凤璟便冲了进去。
贺若真顿了顿,便也折身跟了过去。
师父,沈大人他......看着趴在床上面无血色的人,加上满屋的血腥气,李凤璟感觉快要喘不过气来。
贺若真神色复杂的看了他一眼,后沉声道,死不了。
她的声音冰冷,丝毫不见往日半点温和。
李凤璟身子一颤,心头充斥着自责和悔意。
他知道,她是在怪他。
他也知道,她应该怪他,若不是她来的及时,沈大人就......发生了什么事,去外头说。
贺若真语气冷冽,带着压抑的怒气。
小半刻后,几人在沈念屋外的亭子里或站或立。
景子颜三尺见贺若真满身的怒气,也不敢靠的太近,只默默的等着李凤璟开口。
出门不过一个时辰沈念便差点没了命,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此时便只有李凤璟知道。
李凤璟从来没有见过贺若真如此模样。
自他们认识以来,不论他怎么闹,怎么惹她生气,她顶多也就是冷着脸罚他蹲马步,或是抄书;以往遇到那些很不公的案件时,她也生气,但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浑身上下散发着冰冷骇人的气息,让人望而生畏。
李凤璟倒不是惧,只很后悔自责还有难过。
他捏了捏拳,努力平复好心绪,才完整的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一个时辰前李凤璟如往日一样与沈念出门,但今日景子颜因钻研贺若真教给他的新招式,还一头扎在练武场。
往日也有这样的情况,加上前几日的案子已经有了结果,二人今日出门也只是闲逛,便没有让人去请景子颜。
这桩命案若不是小公子发现了重要线索,凶手怕是仍逍遥法外。
沈念一身宽袖青袍走在李凤璟身侧道。
沈念青隽,气质出尘,李凤璟惊艳,少年气十足,二人并肩而行,极其惹眼。
有了京城那一月的经历后,对于沈念来说只要别碰他,别挨他,便是眼也不眨的盯着他,他面色也不会变半分;李凤璟生来便习惯万众瞩目,更是不会将这些放在心上,这几月相处下来他与沈念也算熟稔,知道他的某些习惯,所以偶尔见到有姑娘刻意往沈念身边倒,他还能笑意盈盈的伸手替沈念挡住。
若非沈大人那番推理,我们也不会这么快锁定凶手。
李凤璟道,不过,最大的功臣还得是师父,若不是师父寻到那人踪迹,便是锁定凶手,也不会这么快将其捉拿归案。
沈念闻言轻笑,小公子说的是。
这些日子小殿下张口闭口就是师父,反正说来说去,就是这天底下他师父最厉害。
这段时间他仔细观察过,小殿下眼里再没了那天在山脚下显露出来的情愫,至少,在他们面前没有。
若是当真放下便是极好,若他是有意隐藏,且不被任何人怀疑,那这份心性便有些可怕了。
二人说的命案发生在十天前。
届时李凤璟几人恰好要去酒楼用饭,然到酒楼时外头已经围满了官兵,一问之下才知出了命案。
一个店小二突然死在了二楼走廊,没有目击证人。
几人本没想插手,但见官府查来查去也没个结果,便隐藏身份协助官府破了那桩案子,直到结案知府都不知晓李凤璟等人的身份,其他人便更不清楚了。
凶手是江湖人,于酒后失手杀了店小二,因当时没有目击证人,凶手便与好友飞快的逃出了城,但最终还是被李凤锦等人寻到线索,协助官府将他缉拿归案。
不过,帮凶手逃脱的那人也犯了罪,只是没找到人。
李凤璟又道。
沈念正要说什么,在看见前方一张凶神恶煞的脸时脚步蓦地一顿,脸上的笑意霎时褪去。
他一把拉住李凤璟,沉声道,我记得那个帮凶手逃脱的人,下巴有一颗大痣。
李凤璟还未察觉到危险,点了点头,是啊,大圆脸,小眼睛,身形略粗,找凶手那会儿他还曾与我们擦肩而过,可惜那时我们没认.......他还没有说完,沈念便已将他往后一拽,跑!李凤璟一时不妨被他拉的一个踉跄,但他虽然不明,可这些日子练就出来的警觉性告诉他,他们可能遇到危险了。
李凤璟未作犹豫,顺着沈念的力道转身就跑,但慌乱之际他还是回头看了眼,这一看他心头便是一惊。
提着刀朝他们追来的那人可不就是大圆脸,小眼睛,下巴还有颗大痣......赫然就是他刚刚口中那个逃脱的帮凶!他他他怎么在这里!他虽然想将他缉拿归案,但可不是在这样的情境下!沈念边跑边拉了景子颜给他的信号,反正总不会是来感激我们将他的好友缉拿归案的。
李凤璟,......只能是来报仇的!李凤璟好歹会点儿三脚猫的功夫,但沈念那是实打实的娇弱公子,即便他反应再快,没跑出多远就已经开始体力不支,李凤璟察觉到后,紧紧拉着他拼了命的往前跑,真是会选时候!师父不在,景子颜不在,他们两个好似只能是任人宰割!沈念完全是依靠本能被李凤璟拽着往前。
但很快,二人便感觉到身后的杀气。
李凤璟才学了两月,基本功都没有打扎实,更何况他大多时候都在想着如何逃过那难熬的训练,根本没有认真练习过贺若真教的招式,乍一遇上江湖高手,他自然不是对手。
硬拼是不可能,只能拖延时间。
我打不过,想办法拖延时间。
李凤璟将沈念往街边摊位一推,自己则转身跑到另一边,将摊位的胭脂一股脑儿的往后仍。
铺天盖地的脂粉砸到了那人身上,的确延迟了他提刀砍人的动作,沈念见此也毫不手软的顺手逮着什么物件便往那人身上砸。
如此这般,一路上小摊被二人掀翻不知多少。
诸位放心,这些东西我会赔偿的。
李凤璟边跑边喊,还不忘朝紧追不放的人道,你这人真是没骨气,不去找逮你的人,不去找官府,偏要来追我们这两个软脚虾,我们这么没用,你就算杀了我们也不解气啊。
那人挥开沈念砸去的一堆拨浪鼓,阴恻恻道,当老子傻吗!柿子挑软的捏这个道理谁不懂!沈念没李凤璟那么好的精力,逃命已经用了他全部的力气,此时根本就没有功夫开口。
李凤璟瞥了眼对面颇为狼狈的沈念,忍不住在心头叹了叹,若这副模样被京城的贵女们瞧了去,不知道多心疼呢!要不你去劫狱吧,我们帮你。
李凤璟撒腿跑的飞快,但嘴也没有停。
狡诈!许是因为李凤璟话多,那人便提着刀先砍向李凤璟。
李凤璟虽没什么功夫,但身体还算灵活,有惊无险的躲过了好些杀招,但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能拖延时间,却跑不掉,经过好一阵兵荒马乱后,两位娇生惯养长大的公子还是被逼到了死胡同。
沈念累的气喘吁吁,双腿发抖,但还是死死护在李凤璟身前,试图同那人讲讲道理,但那人已被气的七窍生烟,很不愿意讲道理,还没说上几句话,便凶神恶煞的提着刀砍向二人。
李凤璟第一反应便是将沈念推开,可他没想到沈念的动作比他还快。
那位有着严重的洁癖,最讨厌与人碰触的沈公子毫不犹豫的转身扑向他,二人双双倒地,沈念如一座泰山般将他护在身下。
那一刻,他好像用尽了毕生的力气,哪怕明知自己可能会死,还是选择用自己最后一点力量护他周全。
这一切就发生在电光火石间,李凤璟连推开他的时间都没有,头顶便已传来一声闷哼。
浓浓的血腥味迅速充斥在鼻尖,喷涌出的血模糊了他的眼睛,他的世界顿时只剩一片可怖的红,李凤璟又急又慌的失声喊道,沈念!沈念!有一道声音与他的声音同时响起。
李凤璟心中一喜,师父!他慌忙擦去眼上的血迹,果然看到了一身白衣的贺若真。
追杀他们的人已经倒在了地上,她的剑还在滴着血。
李凤璟的话音落下后,亭子里安静了好一会儿。
景子颜想开口,可贺若真的脸色实在太难看,他不敢。
贺若真闭上眼轻轻呼出一口气。
她把小殿下视作晚辈,用心教导,于公于私,他们都有情谊。
可她与沈念,他们自幼相伴长大,哪怕沈念入世此生不再回雪山,那也是她无论如何也割舍不掉的亲人!所以当她看到沈念不怕死挡刀时,她的剑第一次颤抖。
那一刻,她最担心的是沈念。
师父,对不起。
李凤璟垂首微哽道。
沈念是为了他受的伤,若沈念不替他挡,他现在不可能好端端的站在这里。
可是看到她周身的怒气,看到她对他的冷淡,他便觉心如刀割般的疼。
这件事也怪不得......景子颜的话未话,贺若真的冰冷的目光便朝他看去,景子颜只得硬生生将话咽了回去。
李凤璟自然也看到了,他心头涌起一片苦涩。
他知道他比不过沈念在她心中的地位,也明白这个时候自己不该生出这样的想法,可偏偏他嫉妒的快要发狂,他宁愿躺在那里的是他,也不想她因此恨他。
一片寂静中,贺若真终于看向李凤璟,她的语气很冷,神色很淡,若我晚去一步,那把刀足矣劈穿沈念的身体,而即便我卸了一半的力,刀伤依旧从他的肩头贯至后背。
李凤璟身子一颤。
你是不是在想,你宁愿现在躺在那里的人是你。
贺若真字字都往李凤璟心尖上扎,他受伤的是右肩,若他不替你挡,刀会直接砍穿你的心脏,若今日中刀的人是你,我救不活。
抬起头,看着我。
贺若真厉声道。
她承认她对小殿下是迁怒,但这种情绪她没有办法平息。
只要一想到她的兄长差一点死在那把刀下,她心中便涌起滔天怒火。
李凤璟紧了紧拳,依言抬头对上她愤怒的视线。
我说的再直白些,他不是为你受了伤,而是救了你的命,我说的,够清楚吗?贺若真一字一句道,沈念自幼身体便弱,你可知这样的伤能要他半条命!她眼里的恨意和怒气太过直白,刺的李凤璟眼眶一酸,一行泪缓缓落下。
在我认为,没有谁就应该为了谁而死,他今日救你,不论是何原因都是他自愿的,我确实怪不得你,可你要清楚,你是陛下的皇长子,你出事陛下会心疼你,而沈念他也为人子,他受伤他的亲人也一样心疼。
贺若真看着眼前泪如雨下的少年,压下那点儿心软,继续道,若这两月你勤加练习,今日便是敌不过那人,也能多拖延一些时间,哪怕多几息,也不至于让他落下这般重伤!你是小殿下,是皇长子,将来要入主东宫,多的是人挡在你的前面,为你鞍前马后,鞠躬尽瘁,他们保你护你,是衷心,是大义,可你身处高位,若是连你的臣子都护不住,你便问问自己,如何配得上他们的衷心和拥戴。
贺若真说罢,便站起身,今日是他自愿救你,你没有错,我也没有理由罚你,但这些日子我悉心教导,你却万分懈怠,我罚你在此自省三个时辰,你可认?李凤璟咬着唇点头,压下哽咽,道,认。
贺若真又看向景子颜与三尺,淡淡道,景小公子护主不力,连带崧雨院的人回屋罚跪三个时辰,三尺同罚。
崧雨院住的是跟着景子颜过来的锦衣卫。
李凤璟猛地抬头,师父,此事是我一人之过...我过往教你的大多都是纸上谈兵,方法也都太过温和。
贺若真打断他,道,你是未来的储君,你的一个决定,一句话很有可能就要赔上数条性命,望你以此为戒,免得日后白白葬送你身边人的命!今日只是罚跪,但你若记不住这个教训,来日你可能就得要了他们的命。
李凤璟望着贺若真,连唇色都有些惨白。
贺若真却转过头,看向景子颜与三尺,你二人可认罚。
景子颜三尺皆垂首,认。
二人先后回了房。
贺若真也紧接着离开,亭子里便只剩李凤璟孤身立着。
他垂着头,塌着的肩膀微微耸动,垂在身侧的拳头紧紧攥着。
似是受到了打击,委屈难过到了极点,但只过了半刻,他便缓缓抬头,挺直脊背,双拳也慢慢的松开。
转角处,贺若真见此轻轻松了口气。
不愧是在圣上身边养了多年,这份度量和气魄确实乃旁人不可及。
她迁怒不假,但更多的是想让他记住今天。
不论是圣上还是她,亦或是翰林院的老师,他们教他的都太过温和,加之朝臣的纵容,才养成他这般活泼,良善不谙世事,可要做储君,便不能只有这些。
而他们说的再多,也不如他亲身经历更加刻骨铭心。
今日她是将话说的重了些,也前所未有的严厉,但他即便哭成那样,即便心中那般委屈,却没有不平,不忿。
这便足矣说明,他的心性极佳。
往后登上那个位置,所承受的远比今日要多的多。
若太过脆弱,还不知要酿成多大的祸事。
十月的夜里有些寒凉,若再下了雨更是凉意刺骨。
贺若真站在长廊下看着大雨倾盆中,那个少年,仍旧笔直的立在亭中。
明庭院里伺候的下人不知具体发生了何事,只知道沈公子受了重伤昏迷不醒,明庭院另外两位主子都因此挨了罚,就连伺候两位小公子的小厮和家生子也在崧雨院罚跪,他们猜测可能是沈公子受伤与两位小主子有关,但看着小公子在亭中罚站,心里都难免不忍,便鼓起勇气求情,家主,这都两个多时辰了,眼看雨越下越大,不如先让小公子进屋?府中的下人皆不知李凤璟姓名,便都跟着三尺他们唤小公子。
贺若真负在身后的手指动了动,但最终还是压下了不忍。
还有半个时辰。
下人便不敢再言,只默默的进屋拿了披风侯在廊下。
半个时辰后,下人便小心翼翼的看向贺若真,见她点了头,他才赶紧撑伞飞快的跑向亭子,小公子,时辰到了,回屋吧。
他的话刚落,便见李凤璟直直倒了下去,他心下一惊,忙道,小公子,小公子!家主,小公子晕过去了!就在李凤璟倒下的那一刻,贺若真已经动了。
待下人喊完那句话,贺若真已经到了亭中。
她从他怀里将人接过来便要回屋,下人连忙撑伞跟上。
大雨携着风肆掠,而被贺若真护在怀里,双眼紧闭的人那张脸依旧干干净净。
贺若真的肩头却已湿了大半。
贺若真摸了李凤璟的脉后,便叫人去熬了安神汤和姜汤。
她替他清洗了伤口,上了金疮药,又亲自给他喂下汤药,她在床边守到快天明,见他气色好转才离开,并嘱咐下人不得告诉他昨夜之事。
然谁知下人虽没说,但中途醒过一次的李凤璟却对此心知肚明。
他半夜醒来看到她守在他床边浅寐时,很不敢置信。
她竟没有去沈大人那里。
而是守着他。
那一刻,他心里为数不多的委屈尽数消散。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