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
贺若真才给冰骨浇完水, 少年清朗的声音便传来。
师父,我就猜你在这儿。
李凤璟三步并作两步跑向贺若真,笑着道。
贺若真本是随意望了眼, 目光却在他身上驻留。
今日小殿下的装扮与以往大有不同, 红黑相间的锦袍,腰封上镶着一颗明珠, 宽大的袖边还有金丝绣, 乌黑的长发一半在后脑勺用一根簪子固定,一半随意的垂下,行走间微微起伏。
少了几分朝气, 多了些矜贵。
扑面而来的男子气势让贺若真羽睫轻颤。
是了, 很快就是他的成人礼, 再也不是当初莽撞的少年。
师父, 我今日装扮好看吗?李凤璟壮似随意的走到贺若真跟前,微微弯腰轻声道。
随着他的动作有几缕发丝垂下,随风拂过贺若真的手腕,宽大的衣袍仿佛能将面前纤瘦的人完全笼罩住,远远望去, 二人好似亲密无间。
独属于他的清香将她紧紧包裹,令她有些窒息,不由自主的放轻了呼吸。
贺若真此时尚还不觉,这种情绪叫做紧张。
她只觉得这种感觉对她来说很陌生, 让她很是无措,这也是她在他面前,第一次有了女儿家神态, 只是她此刻并不自知。
她刻意去忽略这种异样, 稍微往后退了一步, 似是掩饰什么,又似是逃避什么。
沈念已在书房,你来此作甚。
贺若真越过李凤璟往长亭小院中走去,她的语气很冷,但从她快的有些匆忙的步伐中不难看出,她此时内心并不如表面那般平静。
贺若少主心性极佳,最擅长喜怒不形于色,能叫她这般情绪外露,可见内里已是怎样的波涛汹涌。
她在慌乱中尚不自知,却并不代表李凤璟看不出来。
他看着那道略显仓惶的背影,无声一笑后,追了上去。
师父等等我。
师父走这么快作甚。
沈大人在书房与我有何干系,我的师父又不是沈大人,再说了,沈大人这几日被红豆蛊惑了,哪有空教我。
少年极其聒噪,贺若真便越走越快。
红豆便是公主前几日送来的那只猫儿,这几日都留在府中,沈念每日过来第一件事就是找红豆。
公主自从送来猫儿后,已经好几日不见人影。
不知情的只以为是公主打算放弃了,而知情者心里都清楚,公主这多半是心虚。
我今日来时见到了皇妹,问她这几日为何不来,她支支吾吾说不出个一二,我猜想啊,那天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李凤璟追上贺若真,也不管她有没有搭理他,自顾自说道。
还有,我记得那只猫儿以前好像不叫红豆,也不知何时改了名。
贺若真听到这里脚步明显放慢了,她当时知道那猫儿的名字时就觉得不对,原来那不是错觉。
以前好像叫什么...圆圆来着。
李凤璟见贺若真对此有兴致,便继续道。
贺若真,.....她记得红豆是公主次日着人来告知的,还一并送来红豆的所有用具。
红豆,相思...贺若真唇角微抽,这位公主真是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红豆有相思之意,我觉得这名字可能是送来那日才改的,师父觉得呢?李凤璟别又深意道。
贺若真一听便知道他又不会正经了,遂冷哼了声加快步伐。
但李凤璟的动作更快,他几个大步拦在了她的面前,极为认真道,师父,我有东西给你。
不要。
贺若真想也没想的拒绝,并欲绕过他前行,但不论她往哪边绕,李凤璟都飞快的挪过去,如一根柱子杵在她跟前。
贺若真不得不作罢,抬头看向他。
李凤璟见她不再逃避,才不慌不忙从袖中取出一对白玉耳坠递向她。
我见师父有耳洞,却从未戴过耳坠,便选了它送给师父。
贺若真只一眼便知这对耳坠不是寻常物。
那白玉的成色千金难求。
而不管贵重与否,她都不能收。
阿凤觉得,我为何从不戴?李凤璟偏了偏头,问道,为何?因为不喜。
贺若真看着他,缓缓道。
又是一语双关的不喜。
李凤璟唇边的笑容稍减。
贺若真没等他有所反应便越过他继续往前。
她走的极快,像是生怕身后的人追上来。
因为她知道她在他面前的很多反常她无法解释。
也不能解释。
但越怕什么越来什么,在她刚步入长亭时,便被一股力道往后一拽。
她第一时间便是甩开他,但还没来得及就被抵在红柱上,整个身子被他拥进怀中,那股熟悉的气息铺天盖地而来,将她压得喘不过气。
阿凤!贺若真怒目斥了声。
但这一次,她的声音不再平静,而是带着轻微的颤抖。
李凤璟一手捏着贺若真的手腕,一手揽住她的腰身,将她紧紧的圈在这一方小天地动弹不得,也让两个人的距离前所未有的近。
他没说话,只静静的看着她。
二人就此僵持,最后是贺若真率先挪开视线。
他的眼神太过炽热,太过直白。
仿佛在告诉她,她再掩饰也骗不过他。
师父,真的不喜阿凤?不知过了多久,李凤璟才缓缓道,上一次师父不愿回答,那么今日呢?贺若真偏过头不去看他,亦不吭声。
她是想斩钉截铁的告诉他不喜,可那两个字临到嘴边,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若师父未曾动心,在竹林的尽头为何不舍伤我?贺若真手指微微动了动,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些,你当时受伤了。
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何会伤了他。
那是我自己伤的。
李凤璟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
贺若真闻言猛地抬头看向他。
他自己伤的!当时师父那一掌连一成力都没用到吧。
你!我是骗了师父,可是....李凤璟微微倾身,徐徐道,可是师父怎么会没发现呢?贺若真心中刚升起的怒火顿时就消散无踪。
即将出口的诘问也随之咽了回去。
是啊,她不该没发现的。
若非师父当时乱了心神,怎会没发现那不到一成的力根本就不足以伤我,那么师父,又是为何乱了心神呢?答案二人都心知肚明,还能因何?自然是因为那个突如其来的吻。
师父最爱看书,那日却连书有没有拿反都不知道,是因为师父那时的心思根本就不在书上吧,那师父当时的心思在何处?李凤璟继续道,是在阿凤处吗?贺若真没想到终究还是没有躲过这个问题,可偏偏她答不出来。
今日我靠近师父时,师父为何那般慌乱,为何步伐前所有未的急切?还有方才,以师父的武功怎会不知我追上来,怎会躲不开我,若师父当真心无旁骛,我们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李凤璟说的很慢,但却透着咄咄逼人的气势。
若师父对我没有半点动心,师父应该在第一时间就能脱身,为何还容我这般放肆。
李凤璟这话刚落,贺若真便欲挣脱,可下一刻他便将她紧紧圈进怀中,俯身吻住她的唇。
这一次,他只是轻轻的贴着她的唇瓣,不像上次那般激烈。
但贺若真的心却彻底的沉了下去。
她几乎可以想象到,他再次问她,这个吻她真的躲不开吗?答案是否定的。
她能躲开,就算躲不开也可以立刻一掌将他击退,而不是像现在这般纵容他。
此时此刻,他的每一个问题她的心中都有了答案。
她从前从未将儿女情长放在心上,在这方面也略显迟钝,但不代表她一无所知。
崖边那次,哪怕怒火滔天第一反应也是不要伤他,那时尚可解释为师徒之情,不舍他受伤。
可那日在亭中,她句句说的是沈念,脑海里却全是少年的影子,她那时便隐约察觉了什么,只是她不愿去细想,更不想承认。
直到今日,她避无可避。
从方才到现在,她的心一直跳的很快,她用尽力气也无法令其平稳。
她甚至已不可否认,见到他时,不论她表现的如何平静,她的内心都是欢欣的。
‘你可知道你若与他一处,要付出怎样的代价’若沈念此时再问她,她‘并无此意’几字大抵已是说不出口。
贺若真半抬的手缓缓垂了下去。
李凤璟也在此时放开了她的唇。
李凤璟知道,他那句话已无需多问。
他本不想逼她太紧,可他没有太多时间了,今日收到风岳边关加急军报,风岳已有已动,而另外几处,怕也安稳不了太久了。
一时间谁也没有再开口,但李凤璟始终都拥着她,未曾松开半分。
长久的寂静后,她几不可闻的一叹,阿凤,你知道的,何必如此?你知道百年规矩,何必要挑明,何必要逼她。
便是她承认,她说她喜欢,又能如何。
李凤璟自然听懂了她的意思,他将她抱的更紧了些。
他将头搭在她肩膀,好一会儿才道,师父,我会找到办法的。
只要他确定她心里有他,前面便是万千荆棘,他也能劈出一条路。
贺若真没再说话。
她此刻的心仍旧很乱,她不知道此时的坦诚是不是对的,但她清楚这条路很难。
院里虽下人不多,但以免生出不必要的事端,李凤璟没过多久便放开了她。
之后二人默契的没再提此事,李凤璟没有再逼她给他一个答案,贺若真也没有再有意疏远,他们就如往常一样相处。
只那对耳坠,最终还是留下了。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