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溯换了第五个号码, 他知道这个号码也会很快被拉黑,所以将刚买一个小时的sim卡从手机里取出,直接扔进垃圾桶。
他只是想听一听陈妩的声音。
第一次用新的手机号打给她, 她说许溯,我们结束了,他怎么愿意呢,他说这些天没有去找她, 是有难处, 请一定要等着他。
陈妩说没有必要。
第二次的时候, 他说了一大堆, 她中途挂断了电话。
第三次,他不敢先发声, 直到听到她的声音, 温温柔柔的, 一如记忆里他反复去回想、反复去珍藏的声音。
后来她问, 是不是你,许溯。
他说是。
陈妩就挂了。
第四次,也就是这一次。
他躲出病房,林芊哭得他脑子疼。
只有陈妩的声音能让他得到片刻的安宁。
可惜,这次她连多余的问候也不愿意施舍了。
林芊打开病房门,许溯低头握住手机的模样再一次刺痛了她, 她慢慢地走近, 要去握住许溯的手, 许溯避之不及地走开。
林芊心如刀绞, 她怔怔的, 许溯, 你们都离婚了, 你能不能看看我啊,我爱你啊许溯。
许溯却没有丝毫搭理她的意思。
他要明扬把陈妩的朋友圈拍来,明扬发了一个一脸黑线的表情,但还是将她的朋友圈最新图片发了过来。
和上一次没有变化。
许溯微微放下了心。
明扬:兄弟,不是我说你。
明扬:你这事情办得……真说不过去。
明扬:这是最后一次了啊,陈妩万一知道,我也没辙了。
许溯:我知道,谢了,兄弟。
许溯给陈秀兰请了三个护工,手术刚成功那会儿她的状态不错,直到知道林芊的事情,还有他和陈妩离婚,陈秀兰的身体急转直下。
医生一开始给陈秀兰输了球蛋白,但是指标不够稳定,转为输血,仍然上不去。
许溯只得再次从公司离开,这次也不知道是不是陈妩的话让许山动了心,许山和张翠都来了。
林芊和许溯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一人坐一端。
林芊握着膝盖,哭的时间太长,已经流不出泪,她往左边移一些,许溯直接站了起来,仿佛她是什么洪水猛兽。
许山和张翠就是这时候来的,许山的表情看得出沉重,林芊连忙站起来,许山抬了一下手,要她别忙活。
几人进了病房,陈秀兰的状态不好,脸色苍白,许山坐到她床边要她放宽心,好好治病。
陈秀兰虚弱得说不出话,都是许山在宽慰她。
张翠心里憋闷,坐在一边不说话,谁晓得许山对陈秀兰万分体贴,等看向她倒是皱着一张脸,我劝劝林芊,你陪一下她妈妈。
张翠惊讶,又冒出许多不满,让自己的妻子去陪护故人的妻子,她本就是千金小姐,嫁给许山之后已经降低许多底线,如今听到许山使唤一样喊她,脸上越发不好看。
许溯也颇有些不解。
他沉着脸,目送林芊跟着许山走出病房。
两人走出病房,林芊看着许山伸手,将虚掩的病房门关上。
许山总是严肃着一张脸,虽然他对她很是关心,但林芊还是有些怕他,叔叔,你是有什么事要和我说吗?许山早已打了腹稿,尽量露出慈祥的表情来:芊芊啊,这段时间你照顾你的妈妈很辛苦。
他不笑时凶相,即便挤出笑意也有几分瘆人。
但他的话却让人感同身受。
林芊的委屈顿时又涌了上来,以前她十指不沾阳春水,现在虽然有护工,可她也累了许多,但陈秀兰依然不愿意与她说两句,哪怕她不断地认错——芊芊,你妈妈是放心不下你,现在身体才越来越糟糕,叔叔有一个建议,你要不要听听看?林芊茫然抬起头,许山胸若有竹,眼皮耷拉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她。
等两人走回病房,张翠和许溯齐齐看向他俩。
许山的表情看不出什么不同,但是林芊却好像更加茫然,她注意到许溯的视线,却像是躲避不及似的移开眼神。
许溯抿了抿唇,他的父亲能和林芊说什么。
- -陈妩接到徐文静的电话不久,就被拉进了一个叫做北鼻们一起跨年的微信群聊。
再过半个月要就要迎接元旦。
前两年的跨年夜,陈妩要和许溯一起去他的家里,不会参与朋友们的聚会,今年算是因祸得福。
群里原来就有四个人,现在多了一个陈妩。
陈一嘉:@明扬,你不把女朋友叫上?明扬:不用了吧,五个人正好一辆车。
陈一嘉:你女朋友不闹?明扬:……让我想想。
周聿:我也开车。
明扬:那行,我去问问她。
@周聿,你今天怎么提早出现了?不是只在最后一天闪现?周聿:……陈妩忍不住笑了一下,又突然意识到什么,收住了笑。
徐文静有个律师朋友家底丰厚,刚开了度假村,集新农村农家乐、攀岩和温泉别墅为一体,邀请她光顾,徐文静自然要拖家带口。
陈一嘉原本还不愿意去,直到知道这位律师朋友取向与徐文静一样之后才乐颠颠地找明扬商量,徐文静肯定会喊陈妩,那许溯就不能叫上了。
陈一嘉琢磨着不给两位增加点复婚的机会,徐文静给他一个眼神要他自行领会,陈一嘉立马抛弃了兄弟。
最后就干脆除了许溯都叫上,明扬还有点过意不去,试探地问了一句许溯有没有跨年计划,许溯过了一个小时回了说走不开。
明扬长舒一口气。
徐文静再三强调,别告诉许溯,给陈妩添堵你们谁都别想去,她自己带着陈妩去跨年。
徐文静打电话来前半段说了这件事,最后五分钟问她,是不是跨年之前要去一趟松郊。
陈妩听出徐文静声音里的担心,她笑了一声:都过去多久了,不用担心。
徐文静还是放心不下:我开车送你过去,好不好?不要!陈妩佯怒,你当我还是高中生啊。
徐文静叹了一声,在大学的时候,徐文静想要陪陈妩去,陈妩说又不是什么福气宝地你去干什么,坐单程一个半小时的公交车,虽然山上已经整修一新,青石板压着道,但一下雨就又是泥泞泥泞的。
陈妩不需要人陪,但结婚后许溯和她去过一次,结婚第一年,是要见一见陈妩唯一亲近的长辈。
后来一次许溯在国外,就还是陈妩一个人去。
陈妩放柔了语气,文静,真的没事,等回来我给你带松郊的冬枣。
每年的这一周都会下雨,天气阴沉沉的,手机天气预报软件里,一竖排的白色小云和四斜杠的蓝色小雨点。
陈妩确认了这周末依旧是个雨天。
下课后,陈妩裹了裹身上的白色棉服,走进冬季的冰雨里。
陈老师——刚走到校门口,陈妩听到沈言的声音,沈老师清秀、带着笑意的脸走到眼前,他撑了把黑色的伞,身上是和他气质的灰色羽绒服,整个人看起来斯文干净。
大概是走得快,天气又冷,沈言说话哈出了白气。
陈老师,今天你课程忙,没有把这个给你。
陈妩顺着他摊开的掌心,瞧过去,是一枚绣着一朵花的淡粉色香包,办公室的每个老师都送了,下午没有见到你人,所以才留到了现在。
我老家寺庙多,秋天的时候出的新的香袋,张老师他们说要,我就多买了一点,干脆办公室里每个老师都送了一个。
沈言解释,他注意着陈妩低下头时,长长的睫毛,像蝉翼一样,颜色淡,但是干干净净。
他比陈妩恰好高近一个头,两人虽然都撑着伞,但离得近,她额角碎发里藏着的发旋也能看清,沈言以前听家中长辈说额头有发旋的人倔强,又说沈言没有,是个脾气好的乖孩子。
陈妩抬起眼睛,清凌凌水润润,沈言第一次见到陈妩就是被这双眼睛吸引,回过神,他和她坐在办公室的两个方向,他听同事们喊她陈老师。
他是去年新来的数学老师,听张老师说,陈妩也才来两年,自然而然地说到陈妩早早结了婚,无名指上那枚戒指就没拿下来过。
沈言原本听到这些,放下了心思。
但是听到陈老师和别的老师聊天,依然忍不住听一听她在聊些什么。
当学生过来问问题时,他站在办公室门口,见她对学生无比耐心,好像怎么样学生如何桀骜不驯她都不会生气,调皮的学生喜欢找她开玩笑,她佯怒,但是学生根本不怕。
真是一个好脾气的人。
她喜欢穿暖色调的颜色,只有冬天的时候喜欢灰色和白色,沈言当发现他的衣柜也比过去多了许多灰色的衣服时愣了一下。
他以为就这样时间会过去,他会渐渐放下见一面就情不自禁钟情的人。
唯独想不到她离婚了。
沈言低头听她说话,沈老师,陈妩稍往后微仰,笑着说:谢谢你呀,每次都能想到我们这群办公室室友。
她好似毫无察觉,但一双投过来的视线敞亮,沈言握着伞把的手指不由顿住。
周聿一如往常地绕过一中校门,却见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陈妩打着伞站在濛濛细雨中,她的对面站着一个男人,一个样貌身高都不错的男人,两人对视而笑。
周聿顶了顶腮帮子,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微紧。
脱离循序渐进、细水长流、水滴石穿之类的预想令人不安。
他手上的动作快过思考半拍,车子平稳、缓慢地开到两人身边。
车窗下滑,周聿声音清冽温和:陈妩,跟我一起回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