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天说地的时间总是过得快, 夜里的凉风渐渐吹了起来。
周聿解下和衣的外套,披到陈妩的肩上。
陈妩被他的清冽气味拢住,从宽大的衣袍里抬起头, 我不冷的。
有一种冷叫做,他顿了一下,朋友觉得你冷。
陈妩:……花园刮来一阵大风,这下是真觉得冷了。
陈妩忍不住笑出声, 周聿眸中也含了笑意, 见陈妩笑得肩头抖动, 外衣快滑落下来, 于是立到廊下,弯腰, 手指捏住拢着她的外衣扣紧。
走廊的高度大约到他的小腿一半, 这样俯视的角度, 陈妩比往日还要更矮一点, 她仰起头看他,下巴小小的,唇色水润。
他别开了眼。
陈妩从衣袍里伸出一只手,拉住周聿的衣袖,我们回去吧,外面起风了。
周聿的衣袖被轻轻地往下扯了扯, 力度很小, 他没有动。
陈妩干脆起身, 站直了发现, 立在走廊上, 她才勉勉强强够到平视周聿的高度, 可能还要再矮一点,周聿你多高啊。
1米89。
陈妩睁圆了眼,下意识说:那你发育得挺好的。
周聿和她说了,初中的时候他才一米六,也怪不得她记不得了,男大十八变嘛。
等话说出来,陈妩才觉得可能有一点歧义,不过周聿应该不会想到的。
周聿站上走廊,立马又比她高出许多来,他神色平和,显然思想正直,没把刚才那句话放心上。
外衣还你,也没多少路。
等回去了再给我。
两人边走边说,忽然听到明扬讲电话的声音,而且越来越近,已经能从楼梯口露出下巴。
可现在,周聿身上的外衣显而易见落在陈妩的身上,怎么看都有些奇怪吧。
陈妩伸手准备解下外衣,却被周聿扣住手腕,带到了旁边的房间。
明扬的声音越发大,咚咚咚木屐砸在木地板上,脚步声也很清晰,他还不肯走,就站在走廊这一条打电话。
没想到会碰到这样的状况。
周聿带她躲进去的房间没有开灯,一片漆黑,仅有的光源来自于庭院里的灯,陈妩开小差想到周聿教的,障子纸晶莹清澈,纸韧性轻,具有良好的半透光性。
可惜庭院的灯光被屋檐挡得大半,如今能透过障子纸的也很浅淡,勉强能看见对面人的眼睛、鼻子、以及脸部的轮廓。
太近了啊,昏晦的房间里,那么近的距离,她被围在纸门与周聿之间,他身上的清淡气息像他的外衣一样拢住她。
像是无声无息地钻进她领口的空隙,渗进皮肤,侵入无法抑制节奏加快的小小心脏。
陈妩心跳如鼓,为了不让他发现,呼吸刻意放轻了。
瞳孔习惯黑暗的环境之后,周聿垂着头,应该是在看着她。
她挣了一下手腕。
周聿放开了扣住她的手,稍微松开了一些距离。
嗯,他什么时候走啊。
她小声地问,问出口才发现是一句废话,周聿怎么会知道明扬电话什么时候能够打好。
陈妩难得有点懊恼。
周聿却很轻地笑了,他低着声音:我希望他不要走。
陈妩顿住,抬起眼睛。
他说的话像是落在皮肤上的蝴蝶,泛起一阵从指尖到脖颈的酥麻。
她不自觉地蜷了一下。
周聿却靠近了过来。
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肩头不轻不重地磕到了纸门。
他没有再给她安全距离。
而是停在令她不得不紧紧贴着纸门的,过近的距离。
周聿……又被陷进窄小的空间里,陈妩捏着指腹,小声喊他。
嗯。
周聿喉结低低地动了一下,来回应她口中的名字。
他拢了拢她身上他的外衣,外衣过于宽大了,像是用毛巾包住一只毛绒绒的,又圆又白的小兔子。
行,这事儿你别跟了,我明天和他沟通,但是这个稿子你一定得给公关过一遍……一道纸门外,明扬还在与人对话,他的声音很大,鲜明的自信与笃定。
行,就这样,新年快乐!明扬终于挂电话了。
陈妩如释重负地轻轻呼出一口气。
木屐踩在地板上的声音渐渐远去,直到转过个弯听不到了。
我们出去吧。
嗯。
叮——陈妩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一个陌生的手机号,这么晚了会是谁。
她还没来得及接,一个短信先发了过来,周聿离她很近,目光顺着过去便看到了短信内容。
[是我许溯。
老婆求你接我电话,就这一个,我保证以后不再烦你,求你。
]下一秒,电话铃声又响了。
陈妩正要去按键,手腕突然被身前的男人虚虚握住。
手机被托在手心里,但是却不能再举高哪怕一厘米。
一贯的温柔好像是错觉,他突如其来的强势令陈妩怔忪了一下。
周聿更靠近了她,脚步声轻到听不见但是距离变更近了。
他的拇指指腹灼热的温度像是印章一样准确无误地落在她手腕贴近动脉的肌肤上,有些烫,有些灼人。
黑色无限放大了感官的感受,一点点的温度就能烧得人头皮发麻。
她仰起头,望进周聿深邃如深海的眼眸里,他没有动,除去手腕那一点灼热的温度,他克制着最后的那一点距离,只是空气稀薄,呼吸声被迫加快。
白日晴空下的雪山,黑暗里汹涌的海啸。
铃声似乎也感受到空气的黏稠,越发焦灼地叮铃。
电话另一头的主人执着地拨打着她的电话。
好不容易停了,又锲而不舍地响起来,大有一副她不接电话便死不罢休的态度。
陈妩张了张嘴,想和周聿解释她没有要接电话。
但是却被他不容拒绝的气势压倒,她手指微微动了下,周聿……嗯。
他无声地叹了一声,掌心微微松开,却仍旧锢着她无法去按键。
海啸迎来倾泻的口子,意料之外显现出无垠的平和。
他垂头,呼吸与声音一道轻柔地擦过她的耳边,她身上的香气被他肆意攫取,不要接他的电话,好不好。
- -扰人的电话铃声响个不停,一遍又一遍地响。
陈妩低头,手指微动,她挂断并拉黑了许溯的新号码。
房间里一下变得安静。
周聿慢慢松开扣住她的手。
却没想到,陈妩犹豫了一下,伸出手,轻轻地握住他的手掌。
她只是有点被慑住。
不是全然的小白兔。
她的指尖放在周聿的掌心,比周聿想象中还要软,她好听的声音在假作镇定,在很淡很淡的光下,眼眸如茶色琉璃,她问他:为什么呢?为什么要我挂断许溯的电话呢。
周聿盯着她的双眸,说:因为我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起。
- -周聿本来并不想那么快,他想解开她的心扉,带她去完成想冒险的梦想。
然后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晴天,可能是海边,可能是日出,他会问她,能不能做我的女朋友。
但是她仰着脸,紧紧盯着他的样子,他没有办法。
他只能和盘托出,将自己交给陈妩做选择。
商人总会在选择里经受风险,周聿经历过掉落千丈悬崖,也面临过风险爆破后绝大的危机,可这些咬牙行走的路径却远远比不上现在的这一条,心跳如雷。
陈妩没有说话,她垂下了眼睫。
轻颤了颤。
她捏紧了手指。
晦暗中的淡光明明还是只能照亮轮廓,但他却像是能看清。
每一个细小到分毫的动作都映入周聿的眼睛。
他猜测她的想法。
也不敢动。
她握上来的柔软手指,他只敢小心翼翼地牵着,不敢用力。
极致的安静里,喉结滚动的声音就显得响。
陈妩意识到周聿在紧张的一瞬间,忽然松懈下来。
所有的细枝末节,来自于他的信,用心制作的晚餐,还有他可以装作无意的陪伴,都像是有了最终的答案。
留在心底二分之一那时踟蹰不想问出口的问题,被她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她的手指只是动了动,没有要抽回,就被他轻轻地牵回。
可不可以,我们在一起。
他清冽的声音显而易见没有那么沉稳,甚至因为没有打好草稿似的,有些生涩,像个……高中生。
他在害怕。
他在害怕被拒绝。
他是高中时的学神,年级里永远的传说。
他是能够上头条被称为小说男主照进现实的科技新贵。
可是现在的他和所有时间,所有场景,她见到的周聿都不一样。
现在的他独一无二。
周聿又问了一遍,他凝望着她,却听不到陈妩的答案。
渐渐觉得舌根苦涩。
如同在水中被巨石拖着下沉。
或许还是该再等一等的,他有足够的耐心,没关系——可以的。
他蓦然看向她,忍不住握紧了她的手指。
陈妩不明白为什么她都已经谈过一次恋爱了,现在的心跳还能从未有过得快。
是不是青涩会传染,所以她都有些羞怯。
她的声音宛如黑暗中降临的天籁,又似是久旱过后一场淋漓的及时雨。
周聿胸腔微震,声音仿佛含着被惊喜砸到后努力克制的笑意,我还想听一遍。
陈妩羞涩却坚定,低声:可以的,周聿。
作者有话说:在5/20的5:20比个心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