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跟着阚隐用过早膳, 梁旻月没在继续逗留,心里只惦记着该早些回祭祀区去,免得让阿余惹担心, 离开时她没忘记问阚隐要了一顶带薄纱的斗笠,这样不论阴晴她都不用担心了。
阚隐也匆匆忙忙地赶去福安殿上朝, 冕服衣冠都没多加整理, 只因担心晚了会被文相说教。
连跟梁旻月交代她们说好的事都来不及, 不过这也不急在一时。
关于整修牧海集市一事,今日在朝会她正好可以同文相商议。
湘水奉命派两名伶俐的侍婢为梁旻月带路,辰星楼传来罗达的消息, 她也如数转告,梁姑娘,罗将军今日天不亮就出宫了。
梁旻月估计羊毛卷还在为昨日的事生气,便没有在意,好,我知道了, 多谢。
湘水不敢当的回道:梁姑娘客气了。
在这宫中当差,见风使舵的本事必得炉火纯青,梁旻月仅短短一日就能与王上秉烛夜谈,实在是非一般人,日后必定荣华无限, 湘水看的比谁都长远。
羊毛卷闹别扭还隔夜了,没有他带路自己难道就找不到回祭祀区的路了吗?等见到阿余惹非告他一状不可, 梁旻月心里气道。
两名侍婢听命将梁旻月带出王上寝殿, 她们抄近路去了宫门口。
远远的梁旻月就瞧见了等在出宫必经之路的马卡, 看他那架势像是来兴师问罪的。
该来的总会来, 躲也躲不过, 梁旻月选择坦然面对。
明善侧君/明善侧君。
走近后两名侍婢俯身行礼,马卡身边的秋梧走到两人跟前,低低的说了几句,便将她们带走了。
独留马卡和梁旻月二人。
梁旻月赶时间出宫,也懒得见马卡装腔作势,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你有什么不满就直说。
他们都是熟人了,不必像第一次见面那样委婉含蓄,装作好人。
马卡少了昨日的嗔怒,恢复到素日的温文尔雅,对梁旻月只略有不甘的问道:为什么帮他?祭祀区的人都不该活着。
梁旻月觉得这家伙钻牛角尖,你这话就不对。
马卡一步不让,追问她:哪里不对?他做的这一切,全都只是为了让族人们有一天能重见天日。
梁旻月深吸一口气,将不悦地目光落在他自以为是的脸上,看来不好好骂他一顿,这人是不会清醒的。
于是梁旻月几步走到他身前,用手指戳在他的胸口处,字字有力,句句铿锵的问道,你哪做对了?祭祀区的人他们怎么了,凭什么就不该活着,在这里活着的人多不容易,再说冤有头债有主,谁对不起你,你找谁去,王上对你总是真心实意的,可换来的却是你的虚情假意,照你的道理,王上也该迁怒开山一族的人,将他们统统拉去问罪,如若人人都像你这般,天下不就大乱了。
马卡被梁旻月狠戳的连退数步,来时的气势全无,连半个字也反驳不出。
将马卡从头到脚的数落一通后,梁旻月潇洒转身离去,背对着他时,才又说道:你和阿余惹若是有扯不清的恩怨,正大光明的去找他,不要牵连无辜。
利用女人的男人,赢了也掉价,在这一点上马卡就比不上苻云雷。
看着梁旻月远去的背影,马卡陷入了沉思,虽然被梁旻月毫不留情面的骂了,可他却半点气也生不起来。
因为他知道梁旻月说得都没错。
……梁旻月手拿斗笠,迈着大步走出广菱宫,她好久都没有这样说教一个人了,回忆起刚才口沫横飞,倒还蛮爽的!尤其是怼的马卡哑口无言,不知所措,怪不得长辈们都爱说教,这大道理说完自己感觉浑身都通畅了不少。
站在宫外大道口,思索着回祭祀区的方向到底在哪边时,本以为负气离开的羊毛卷抱着手臂向梁旻月径直走来。
梁旻月当作没看见,戴上从宫中得来的斗笠和他直接擦肩而过,独自一人往回去的路走去,连看也没看罗达一眼。
被无视的罗达则是灰溜溜的跟在梁旻月屁股后,没有话说。
两人路过牧海集市,梁旻月环视如今集市上贩卖的饰物,自顾自的想起她的三层门楼如果建好,也该请古蜀最好的老师来开课授学,不然再好看的门楼都只是徒有其表而已。
走到一半忽然记起小粽子口中的那间沁源门馆就在附近,于是她打算改道去看看。
梁旻月刚迈出一步,就想到某个跟在后面装聋作哑的人。
她回头撇了眼站在身后五步远的罗达,只用眼神告诉他自己现在要去别的地方,反正就不打算先开口和他说话。
看着梁旻月往别处走去,罗达木着脸上前拦住她,你走错了。
他用自己认为相对平和的语气好心提醒。
却没被领情。
我刚刚不是告诉你,我要去其他地方吗?梁旻月指着自己的眼睛,理直气壮地责问他,眼神交流看不到啊。
罗达还以为梁旻月是在翻他白眼,他哪知道她还有别的意思。
正想说个清楚。
哎哎,别挡道!身后来了一群人,有人扯着嗓子让他们走开,梁旻月被人莫名推搡,险些摔倒在地。
几名仆从一样的下人拥着一个膀大腰圆穿戴非富即贵的胖男人走过,梁旻月刚想冲上去骂他们几句,路这么宽其他人凭什么非要给他让道,他胖就有理了,这不就是蛮横霸道嘛。
韩公子,您这边请,门馆的一切都打点妥当,就等着您去了。
听到旁边的人提起门馆二字,梁旻月当即没有再跟死胖子计较,压下那股子邪火来,只想跟着他们先弄清楚情况再说。
罗达本想为梁旻月出手教训那人,却被她叫住了,别坏我事,不然我真给阿余惹告你。
她瞪着罗达严正警告他不许乱来。
将斗笠压低,梁旻月装作买东西的样子走到最近的摊位上随意挑选物品,等那几人吆喝着走出几步远,她才掉头紧跟在那几人身后。
罗达委屈的跟在梁旻月身后,只等她想要自己帮忙的时候才出手,不再管她要做什么事。
梁旻月鬼鬼祟祟地跟踪那几人,发现他们果然进到了小粽子想要去的那家沁源门馆。
门馆外有两位年纪稍长的男子路过,他们似乎认得那姓韩的胖子,驻足下来谈论。
那位就是宛通有名的算学能手——韩婴韩公子吧。
刚才从眼前那么一过,没怎么仔细辨认清楚。
看那体态特征,是他错不了。
另一人肯定道。
吕旻月忍不住在心里笑道,就姓韩的那吨位,还能认错他的人就真是眼睛有大毛病。
听说是文相命他在沁源门馆授学三日,看来是真的,几十年都难出的才者,让我等望尘莫及啊。
谁说不是呢。
梁旻月从那两人的言谈中,很快就听出姓韩的胖子不是普通人。
可具体有什么不同,梁旻月还要虚心求教,冒昧打扰,请问二位可否同我讲讲刚才进去的韩公子。
一旁的罗达从腰间掏出十枚方孔圆钱,递到了两人手中。
这是梁旻月方才小声吩咐的,他只是照办,只是为什么给他们钱,罗达还是没太弄明白。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两人得了钱自是把韩婴的大大小小的事都给梁旻月交代的明明白白。
韩婴是远近闻名的算学能手,方田、差分、少广、均输、盈不足等无一不通。
本是滁宁宛通人,因敬慕文相大人,不久前才到的古蜀王城。
看那姓韩的眼睛都长到头顶上去了,怎会到牧海集市上的小小门馆授学。
姑娘有所不知,这都是文相大人下的令。
梁旻月大致清楚了,她还以为那韩婴是谁家的富贵少爷,学业不精被家里人哄着送来恶补的,没想到人家就是老师,还是个很厉害的算学老师。
果然啊,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将这人收买到自己的清华门楼授学,太合适不过了。
只是不知他要多少钱才肯答应。
姑娘说笑的吧!那两人先是听到梁旻月说自己开了个门馆,后又要让韩婴到自己开的门馆里授学,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罗达在梁旻月身后小声告诉她,寻常百姓是不能够自己立门馆的。
那沁源门馆是谁的?奉常潘骅潘大人。
梁旻月歪头,微微撩开斗笠外的一层薄纱,问他:奉常有阚隐大吗?罗达一时接不上话来,而后说道:……没有奉常怎能和王上相提并论。
梁旻月一个白眼翻过去,那不就成了,王上已经答应我了,让我自己建个门馆玩玩。
她不仅要建新的门馆,还要比这里任何一间都要漂亮豪华。
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穷不能穷教育。
罗达:……她们昨夜都谈了些什么?王上怎么就许诺梁旻月这样的事。
不就是建个地方开学堂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又不用罗达出钱出力,他那么过度紧张做什么。
看着眼睛不是眼睛,眉毛不是眉毛的罗达,梁旻月只觉得他好像也就看着中用。
找老师这活,还得靠自己来。
你不用跟来,我自己去。
梁旻月叫住想要与她一同去到沁源门馆的罗达,还给他找了事干——盯着外面来来往往的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