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罗达不情不愿的转身望向街市上络绎不绝的人群, 梁旻月这才放心抬脚往门馆走去。
走进门馆,低矮的门槛,被人踩的起了裂缝, 院中的土墙也有些明显灰黑旧痕,学习的环境确实不怎样, 屋内的房顶说不定遇见下雨还会渗漏。
梁旻月唏嘘感叹, 更觉得修建门楼的事不能耽误。
听到方才跟着的那群人还在一一的和韩婴说着门馆内学生们的情况, 像是高级教授莅临学术指导,学院领导热情似火的介绍,在这一方面倒像模像样的。
梁旻月站在院内, 不动声色的寻找着机会,想着要如何挖掉沁源门馆的这堵墙角。
韩婴身材圆硕,走起路来跟个吃喝玩乐的土财主似的,没走几步就要靠着身边的人歇一会儿,怎么看都不像他们口中头脑精明的算学能手,也不知是不是言过其实。
门馆内间满满登登的坐着二三十名青春稚气的少年, 一眼扫去其中还有几个梁旻月眼熟的,竟是之前合伙欺负谯纵的那帮小恶霸,原来他们是在这里聚集的。
你是什么人?院中有人发现了莫名跟来的梁旻月,见状出言问询她的身份。
梁旻月不慌不忙地取下头上戴着的斗笠,露出清丽可人的容貌, 让人眼前一亮。
像是和仆从走散的高门大家小姐,偶然误入了这一处陋室。
梁旻月还没来得及自我介绍, 就听到那群小恶霸唧唧喳喳的吵闹着, 一点规矩也没有, 七嘴八舌:馆士, 我们认得她, 她和牵头山的丑八怪是一伙的。
她是丑八怪的姐姐。
这群小恶霸还真是没礼貌呢,梁旻月忍住想要打他们屁股的冲动。
对,她还想打我们来着。
小小年纪还学着颠倒是非的胡言乱语,看来建门楼管束这群孩子很有必要。
馆士也不知是怎么当的,竟听信了他们的一面之词,不分青红皂白就想要让人撵梁旻月出去。
韩婴见梁旻月生的好看,衣饰华丽,说不定是哪家名门之后慕名而来见他的,于是出声叫住了馆士,慢着!准备喊人的梁旻月心想,好了,这下不用罗达进来和这群人说理了,胖子还不错,给自己省了些麻烦。
韩婴笑的费劲,双下巴都叠出来了,姑娘,你来此是有何事?上课。
梁旻月简明扼要的表诉自己的意思,可似乎没有人听懂,我是说和他们一样,来听韩公子授学。
她指了圈坐在凳子上的少年们,笑靥如花。
馆士被梁旻月的话气得不轻:这里岂是女子能学的地方,回去织布洗衣,做你能做的事。
显然对身为女子的梁旻月完全不待见,怪不得刚才问也不问,就只想让人赶她出去。
馆士的态度都如此,也不难想象其他人如何了。
梁旻月第一次来就发现了,这沁源门馆里坐的全都是毛小子,猜到古代这重男轻女的思想,没想到还真是根深蒂固。
当今王上可就是女子,馆士这话得当心了。
说她不能学,那阚隐呢,跟自己同为女子身也没什么区别。
一旁有人矫正梁旻月的话,王上乃龙子凤孙,自是不分男女。
梁旻月佩服这跳出来插话之人的思维,他的意思也就是生在王室,男的女的都是宝,平民百姓家的女儿就是根草。
封建统治者的思想荼毒的厉害啊!韩婴见梁旻月是想来听自己授学,眼珠子一转,起了歪心思。
姑娘想听算学,不一定非在此地。
他从几人的簇拥下大腹便便的走了过来,看着梁旻月面泛桃红的脸笑的不怀好意。
博学之人也不全都是正直之人,听这死胖子的意思,想要给自己开小灶私下讲课,不过揣着什么不轨心思梁旻月可是一听便知。
这里是沁源门馆,既是门馆就该是授学讲课的地方,韩公子身为老师不会连这个都不知吧?梁旻月大人有大量,没跟他计较,只是嘴上没留余地的嘲讽了他一番。
面对美人说的话,韩婴即使被怼也不生气,反而一团和气的围着梁旻月绕了一圈,将她前后左右都瞧了个仔细,看的眼睛都直了:姑娘……说的是。
他那连说带笑的神色,瞧在梁旻月眼里,只觉得他有点像猪八戒化缘见到年轻貌美女施主时的憨傻样。
只忍不住抿嘴笑了笑,没怎么生气。
再说梁旻月可不怕被他瞧,反正也不是没穿衣裳,眼睛长在别人脸上,总不能给他挖出来。
虽说现在是在古代,可随意伤害别人身体的事,梁旻月还是干不出来的,毕竟在从小长大的现代社会,这样的行为是犯法的。
韩公子既说我说的是,那我就不客气了。
梁旻月借坡下驴,走到最后一排的空位上坐好,放下手中的斗笠,俨然一副不打算离开的架势,非要听他授学不可。
馆士还没见过如此说不通的女子,但碍于韩婴又不能将人直接赶出去,只能看着干着急。
韩婴见梁旻月当真是为了授学一事来的,想着让她听听也无妨,自己五岁便通晓算学,是宛通人人都知的算学能手,让这女子见识一下,对自己生出些敬仰之情也是好的。
姑娘既是真心想要听我授学,便就为姑娘破次一例。
韩婴挤眉弄眼的朝梁旻月说道。
梁旻月嫌他啰嗦,敲了敲桌面,那就开始吧。
她的时间可是很宝贵的,有什么本事就拿出耍耍。
韩婴眼神示意馆士听他的,让其他人等都退了下去。
走到院中最里面,韩婴盘腿坐在地下的一张软垫上,很快就有两人抬着矮桌轻手轻脚地放到了他的面前。
门馆内的少年们开始各自端坐在位,敛声屏气,不敢再高声言语半个字。
就好比学校里上课铃声的响起,学生们开始安静有序地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等着老师喊起立。
有点开课的意思,梁旻月顿时竖起耳朵,睁大眼睛,想要听听这韩婴是怎么讲这个算学的。
韩婴从矮桌上拿起几根竹片,分开摆好:今有共买鱼,馆士出九,盈十一,我出六,不足十六,问人数、鱼价各是多少?座下少年们听的云里雾里,有扳着手指数的,有摆弄小石子一个个现凑的,忙活了半刻钟的功夫,也没人能答出韩婴的话来。
梁旻月对他说的什么盈、不足之类的也听的糊里糊涂,只想着等他继续讲解。
韩婴似是早有预料,这样的问题对沁源门馆里包括馆士在内,都是不小的难题,为的就是在梁旻月的面前显示自己。
要想解出这类题,首先要列出所出率九、六,盈不足十一、十六。
韩婴以口代书,说的极快,像是生怕旁人学会一样,维乘九和十六得一百四十四,十一和六得六十六,并以为实,一百四十四加上六十六;并盈、不足为法,十一加十六,实如法而一,二百一十、二十七,所出率以少减之,余数三,约法、实便得出……九人,鱼价七十。
梁旻月和韩婴异口同声说出了答案。
韩婴以为自己听岔了,却见离梁旻月最近之人惊呼,奇了,这女子竟和韩公子一同算出。
这题是韩婴自己所出,梁旻月不可能事先知道,还答的与他分毫不差。
梁旻月在听到韩婴说的一大串解法时,就明白了盈不足的意思,弄那么长的计算过程,不就是一道小学时老师讲的设X、Y的方程式,这样的题在古代原来还是没几个人能解出的难题。
不过没现代数学思维方式的韩婴能一步步将它解出,在古代而言的确是很厉害了。
姑娘是如何解出九人、鱼价七十来的。
韩婴此时此刻只想知道这个。
梁旻月思考了一会,我的解法比你的可能要简单那么一点,不过你也不必自卑。
这与身处的时代有关,并不能说明梁旻月就比他聪明厉害。
韩婴额上开始冒出冷汗,脸色也随之变得僵硬,还请姑娘答疑。
他态度斗转,似乎很想从梁旻月口中问出个所以然来。
除了他,就连之前看不起女子身的馆士也大气不喘的盯着梁旻月,生怕错过了她说的话。
我也只说一遍,就看韩公子听不听的明白了。
梁旻月学他以口代书,也打算让他尝尝座下少年们听天书的感觉,设人数为X,鱼价为Y,则Y就等于九X减去十一,Y还等于六X加十六,解出它们,X就等于九,Y等于七十。
韩婴:……馆士:……少年们:……整个沁源门馆没有一人听懂梁旻月说的盈不足解法,可听起来却比韩婴的更为简单。
梁旻月被所有目光齐齐瞧着,也只能呵呵一笑,对他们的懵逼表示无能无力。
敢问姑娘姓甚名谁。
馆士上前打听梁旻月的姓名,想要知道牧海集市内何时有这样一位赛过韩婴的算学能手,实在是叫人不得不拜服。
梁旻月看着眼前的门馆馆士,瞬间有了想法,她一本正经的介绍起自己来,我啊,牧海集市清华门楼的——楼主。
而且不久之后就会在牧海集市开楼收学生。
馆士大为不解,他在牧海集市数年,可从未听说这里有其他门馆,更没有什么清华门楼。